“哇啦啦……啦咔咔……”余生這邊正聊著，那邊就響起了日本人的喧嘩聲。
“怎么了？去看看。”余生看著那邊有一位身高不高的日本人，跳腳的樣子問道。圍在他身邊的一群人，呼呼啦啦的都跟了過去。
余生環顧身邊四周，有些明白了為什么領導視察，身邊總圍著那么多人。
“怎么了？”余生走到日本人身邊問道。他的日語好說歹說學習了十來年，日常會話沒啥問題。
因為氣惱，臉有些發紅的日本人，像是聽到余生問話才緩過神，看到余生身邊圍著那么多人，像是揣測出了余生的身份，當即深深地鞠了一躬。
上半身都快和地面平行的他，連連說著對不起。
周圍的中－國人紛紛側目，看著這個日本人的樣子，覺得他還真是拼。
余生卻沒有太大反應，別看他今年才十七歲，但是他接觸過正牌的日本人。聽說過日本人為什么如此“禮貌”。
彎腰鞠躬還不算什么，真正的大禮是土下座，那名日本人笑稱為“猛虎落地式”，大致就是下跪賠禮道歉。
不要以為被這樣道歉是一件好事，日本人的膝蓋不值錢，他們常常用膝蓋作武器。明明之前你還有理，人家二話不說，行云流水一個猛虎落地式撲在你面前，狠狠地磕一個頭，可憐巴巴的仰視你，就算你原先有理，現在也沒理了。
面對日本人的鞠躬，最好的辦法是還回去一個躬。如果因為一些原因還不了，那就冷處理，淡然處之。
若是慌了，覺得自己對不起人家，那就落入了人家設計好的圈套。接下來不管是談生意，還是談事情對方都先一步掌握了主動。
余生微微抬手扶起這名日本人，再次詢問了一下是怎么了。
日本人抬起頭的時候，臉色便恢復了正常，他不管余生聽不聽得清楚，語速頗快的說了一大堆。
他說的話，的確有一些余生沒聽清，不過大體意思還是很明白的。這名日本人是在說華夏廠這樣安置液晶面板生產線是在暴殄天物。液晶面板生產線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個潔凈無塵，沒有靜電的環境。
他說液晶面板生產線，應該放在與外界隔絕的廠房里。
換氣用專門的空調，地面用隔絕靜電的橡膠材質，工作人員也要悶在防護服里，戴頭套防止頭皮屑影響液晶面板的質量，進入生產車間的時候，還要經過一次全面的消毒除塵才行。
余生將他說的話復述了一遍，身邊的董老師傅，聽完先是點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
董老師傅說道，“這樣做確實能提升液晶面板的質量和良品率，就是這成本，咱們華夏廠估計是承擔不了的。”
那邊的日本人，雖說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但卻一直用一雙小眼睛瞄瞄這個瞅瞅那個，觀察著他們的臉色。
看到董老師傅點頭的時候，他不行于色，看到他搖頭的時候，就能感到他在憋著什么，董老剛一說完，他就嘰里呱啦的繼續發言了。
“他說這樣的環境是對東芝液晶生產線的辜負，是不負責任，他建議咱們購買東芝關于液晶面板生產線車間的一攬子解決方案。”余生笑著對身邊的人說道，對他的提議很不在意。
“就是個賣東西的啊。”陳副廠長大大咧咧的說道。
余生點了點頭，他剛才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這日本人跳腳的樣子，看起來不是太自然，像是看到了自己這幫人，故意表演出來的。
都是算計啊。
余生笑著搖了搖頭。
這名日本人名叫如月金時，是東芝的員工沒錯，但他不屬于生產線調試安裝的部門，而是屬于中國銷售部。
他剛才那番作態，的確是在表演，可惜演技不夠嫻熟，被余生看穿了。
他這樣做，也算是日本企業對于中國公司的一種策略。先是用一個相對公道和低廉的價格，誘惑中國企業或者政－府引進某樣東西。
然后，在安裝過程中，再推銷相關的配套設施。一樣兩樣看起來沒有多少錢，但是加起來就又是一筆天分數字了。
再加上上下游的產業鏈，都掌控在日本的手里，賺完這筆快錢后，他們還能細水長流，賺許多“慢錢”。
如月金時之所以說出一攬子車間建設計劃，不夠那么循序漸進，大概是看余生年輕
。改－革開放后，中國從上到下對于外國，特別是歐美日這些國家，有著別樣的崇拜情節。
年齡大的，或許還有些克制，年輕人們卻往往不這么想，恨不得一個個都出國留學，或者直接讓洋大人來統－治中－國。
因為種種原因，余生是比較克制的，沒有盲目非理性的崇拜外國。
要勇于承認自己落后沒錯，但無限拔高別人就不對了。
不要因為山高，就在山腳望而興嘆，感嘆它為什么這么高，臣服于它。反而要鼓起勇氣，奮力攀登，最后體會那種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暢快。
“謝謝你了，我們暫時還不需要。”余生對如月金時說道。
余生越過在發愣，想自己為什么推銷失敗的如月金時，看著長長的生產線，繼續和董老師傅討論自己心里的想法。
“生產線現在能生產兩種液晶屏，一種像輝光管，預先印制出一排‘日’型的方塊，一共分為七個部分，顯示阿拉伯數字‘1’的時候，便讓最右邊的兩個豎立的線段內的液晶翻轉變黑，顯示出‘1’。
‘2’則是讓上中下三個橫置線段內的液晶翻轉，以及上右還有下左。其余的數字以此類推。
還有一種就是點陣液晶屏，就是一塊屏幕上，密布著無數整齊排列的液晶點，這些液晶點，可以組合拼出各種圖案。
一般前者生產出的是普通計算器，而后者生產出的是科學計算器。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咱們現在都還不能解決背后的排線。想要讓屏幕正常的顯示出正確的信息，對于咱們有些難。”
董老師傅一邊走，一邊拿著一塊液晶面板說道。
余生默默地聽著，他心里有個大概的想法，他問道，“那我們能不能改變第一種印刷液晶屏的圖案，不印顯示數字的‘日’字，印其他的圖形。”
“這個應該可以，只要改造一些模具就可以了。但是，這有什么用，液晶屏不就能做計算器屏幕，除了這個還能做啥。做機床顯示設備？可是咱們國內現在都是手動機床，數控機床還在設想中，國外進口的確實先進，可是人家是整套的，也用不上咱們的液晶屏啊。”
余生左右看了看沒有外人，把胸口內側兜里疊好的紙拿出來，在董老師傅面前展開。
他指著紙上的圖案說道，“咱們能做出這種圖案么？圖案只需要有顯示和不顯示兩種狀態，不用像計算器那樣排列密集。”
董老師傅接過繪圖紙，上面的圖案，下側是一個“三頭六臂”的人，連頭帶身體是一大塊，左右各有兩個高低的胳膊。
小人的上方，有大約七八個黑色圓點。
最后，在長方形的方框的右上角，有個“****：****”圖案，看旁邊的注釋，這是一個二十四小時制的時鐘。
“如果技術不能達到的話，時鐘就可以先放棄。董老，咱們先說這個小人和這幾個小球能不能完成？”
董老師傅盯著繪圖紙看了又看說道，“能是能，可是這有什么用呢？”
“能就行。至于這有什么用，我是這么想的，用它做一個游戲機。一個和水力游戲機差不多的游戲機，基本上就是把原先那個水圈的游戲，改成現在這個接球游戲。可能看起來有點抽象，這個接球游戲，有點像集市上，兩只手扔三個球的雜耍藝人，這樣說，您能聽明白吧。”
董老師傅點了點頭。
余生繼續道，“我原本把這個游戲機叫做‘游戲手表’不過現在看來，只能先做游戲，沒有手表了。”
“可是，這樣的東西能賣出去么？”董老師傅遲疑道。
他在原先那家企業的時候，可是從來不想著能不能賣出去，因為那是國企，只要按計劃研發，就一定能賣出去。
可是，華夏廠不是這樣，從設計的時候，就要考慮能不能銷售出去。畢竟，在這里可沒人托底。
余生笑了笑說道，“這不用您擔心，只要您能帶人做出這個就行了。銷售的事情不用擔心。”
董老師傅狐疑的看了看余生，下意識的想問真的假的。話剛到喉嚨，他馬上就咽下去了。
禍從口出，多年的人生經驗告訴他，話不能亂講。
看著余生此時信心滿滿的樣子，自己現在如果說這個東西銷售不出去，不會有人買。
若是后來銷售情況不錯，還則罷了，頂多說自己眼皮淺。
若是最后失敗了，那自己這句話可就惹禍了，什么烏鴉嘴之類的說法就都來了。
“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黃老師傅身邊跟著的徒弟，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叔，趁著黃老師傅思考的時候應道。
“嗯，黃老我希望您能制定出一個詳細的時間計劃，這樣我好協調具體人員的工作流程。”余生說道。
“嗯，兩天內我會寫出一份計劃。”董老師傅悶悶的說道。
余生笑著說，“行，就等董老您的消息了。”
說完，余生就和一群人往回走了，至于董老師傅旁邊那位五十來歲，剛才搶話的人，他是理都沒理。
余生比較討厭這種喜歡越格表現的人，比那些消極怠工的人更討厭。
因為，消極怠工瀆職的人，往往只是耽誤事兒，而這種喜歡越格的人，則會破壞整個公司的運行。
在林彥看來，一個運轉良好的公司，無非就是事事有人做，人人有事做。你把別人的事做了，覺得是在做好事。卻殊不知有多少時候好心辦壞事。
不提辦的事情是好是壞，把別人做的事情做了，別人做什么了。無所事事的嗑瓜子看報紙？
到最后就會造成部門職權不清，越權和侵權。
到時候發生的亂子，就不是偷懶不作為那么簡單了。
從小事做起吧，要是自己現在搭理了這個人，以后就會有人覺得自己喜歡，爭先恐后的表現自己。
現在自己當做沒看到，不光是說話的，周圍的人也能揣摩出自己的想法。
余生想道。
他覺得自己似乎變得越來越陰暗了，原本自己只是想做好一個東西，一個產品，做不了電子游戲，就從小玩具開始，一步步達成自己的想法。
可是，接觸的多了，他又發現，只有好的產品，并不能讓一家企業，處于不敗之地。企業是由人組成的，怎么管理好這些人，就成了困擾他的大難題。
人心最復雜。
現在余生覺得管理手下這四十多號人，就覺得很煩心了。
他有點明白了，父親為什么自從當上廠長后，開始喜歡抽悶煙了。
“這群土包子。”如月金時看著呼啦啦撤走的一批人腹誹道。“就這群土包子，還想趕上我們日本，做他們的美夢！”
余生回到硬件開發部和軟件開發部，把四十多個人聚集在一起，拿出一堆畫好的“游戲手表”，分發到每個人手中，讓眾人先看，然后提出問題，解決問題，分派問題。
在全部任務分派完之前，這場會議不會停止。(未完待續。)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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