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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后，從美國返航的貨輪，帶回來不少電子游戲機。
尼克老板那面頗為用心，從街機到家用機，從《太空侵略者》到《吃豆人》。
從雞尾酒桌式的街機到立式、半立式的街機。
再從第一代家用游戲機奧德賽到第二代家用游戲機雅達利二六零零。
各種各樣，形式豐富的游戲機，裝滿了三輛東風卡車。
余生和他手下的十個人還有尼克是最先到的，余生的臉上滿是熱愛，這十名技術人員還有些懵懂，搞不清楚余生帶自己來看這些“大衣柜”和“茶桌”干什么的，難道華夏廠要改行做家具？自己這些人真要改行當木匠？
仔細看才從細微處，發現這些玩意有著令人熟悉的電子味。
這些都是計算機？他們在心中想道。
這個年代的計算機，還沒有像后來的計算機那樣把形狀固定下來，不同的公司，不同的型號，計算機的外形樣貌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十個人中，有來自中國科學院計算所，參與研制過“013機”的設計人員。有來自航天部陜西驪山微電子公司，參加研發過“77型機”的研究員。
他們什么樣的計算機沒見過，想通后看著這些大柜小柜，篤定了他們就是計算機。
能不轉行當木匠，繼續從事電子半導體實在是太好了。
經過這些天的打磨，他們原以為再也碰不到電子設備了。就算能碰到，最少要到下個世紀。
現在像是熬熟了的鷹一般溫順的他們，看著如此多的半導體設備，眼中泛著激動與喜悅的淚花。
等這一天等太久了。
不過，這些機器有兩點他們比較疑惑，一是數據輸出在哪里。是使用存儲芯片，還是用打孔紙帶。
二是這些機器為什么看起來外形全部花花綠綠的，什么圖案都有，難道自由的美國真就這么浮夸？
少數英文詞匯量好的，已經讀出了上面的單詞，在腦內大概翻譯道，“《太空侵……”
這邊的人好奇都好奇完了。都已經鎮定了，余鐵成那邊才趕過來。
他看著眼前這幾車游戲機。覺得眼前一黑，這要多少錢啊，尼克說一臺電子游戲街機就要五千美金。
這……這些機器，不會是把所有截留的美元外匯全用了吧……
在其位，謀其政，心態已經轉過來的余鐵成，作為一名私營工廠廠長，他對于錢看的很重。
如果，余生書讀的多些。嘴巴再刁鉆些，估計會說父親余鐵成現在就是東方葛朗臺，現世阿巴貢。
還會感嘆世界變化之大，原來大手大腳的人，都能變成一毛不拔的吝嗇鬼。
當然，余生沒有看過那么多書，嘴巴也沒那么毒。
余生此刻還很興奮。沒有注意到余鐵成發黑的臉。見慣了這些機器的尼克，卻在觀察著周圍人的神色。
他看到余鐵成不是很好的表情，湊過去說道，“廠長您不用擔心，這些機器不都是全新的，有不少是淘汰下來的。沒有您想的那么貴。就算是全新的，也不是按照售價賣給您的，就是出廠價加上運費，我們老板說不賠錢就行，沒有想著賺您的錢。”
余鐵成當然聽不懂，他看向余生，余生稍微思考的了一下。就把尼克這段話翻譯了出來。
他并不能做到詞對詞的精確翻譯，不過，大概意思沒錯就是了。
余鐵成聽到這，稍微安心了些，他對尼克總公司那邊的情況也有些好奇，美國人都這么會做生意么？
按照尼克的說法，那邊明顯是在賣人情。
“先別看了，搬下來再說，都來搭把手，輕拿輕放，別弄壞了……”余生喊道。
十個老男人聽到余生的話，才從各自的思索中回到現實，開始幫忙把機器從卡車上卸下來。
六個人在車上，六個人在車下，兩個人負責指揮協調，包括余鐵成、尼克在內的所有人，全都動起手，沒有一個人袖手旁觀。
三位卡車師傅，看到廠子里的人自己動手，就壓根沒從駕駛室里下來。
這年頭別看卡車司機辛苦，但真要會了開車這門手藝，吃穿不愁，一個月能有十天吃肉。
要是有幸能給領導開上小汽車，那更是牛氣的不行，頓頓吃肉都沒問題。
相較于幾個月才能碰一回葷腥的普通人，學開車當司機，已經是一個不錯的出路了。
待遇這么好是有原因的，這個年代的汽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靠譜，半路上趴窩的事情簡直不要太多。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老司機，必須具備良好的修車手藝。
這邊搬的差不多，余鐵成拿著打開的煙盒，給幾位司機師傅挨個遞了一顆煙。
由于有些時候要長距離長時間運輸，為了提神，司機們大多都會吸煙，余鐵成遞過去的煙，沒有人拒絕，全接過去了。
“咋才是大前門，俺聽你們廠改制，你這個廠長，家里那可是金山銀山，咋就抽這破煙……”三位司機中，一位口音挺重的師傅說道。
余鐵成有點尷尬，但臉上沒表現出來，他笑著說道，“抽大前門抽習慣了，別的覺得不對味。”
“俺姿道了。”司機師傅把煙別在耳朵上，點點頭表示理解。
余鐵成其實并不抽煙，他沒這個習慣，兜里揣這盒大前門，就是為了給別人。
剛開始秘書小趙還覺得余鐵成這樣做太掉價，哪有領導自己上桿子遞煙的。
余鐵成知道后，哈哈一笑道，他說道咱們廠子現在是私營廠，沒誰求咱們，咱們可要求別人。既然這樣，就姿態低一點，咱們有欲有求，就別拿架子了。
看來要再準備一盒好煙。余鐵成想道。左兜放大前門，右兜放中華，看人下菜碟，視對方的重要程度，遞不同價格的煙。
余鐵成看了眼余生，心里想著什么時候把這些和別人交際的小技巧告訴他。這小子每天就知道拿大義壓人，口口聲聲說著要搞什么什么。空口白牙誰信你。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每個人所注重和追求的事物都不一樣。
一家企業，一家公司，一間工廠，不可能全是志同道合的人，為有追求的人提供一個理想，還有實現理想的道路，再給想要錢的人足夠利益。
那天余生在四百多人面前演講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自家的孩子，還是太小了。真以為那么多人在乎什么世界先進。
大多數的人追求都很簡單，不過是吃飽穿暖，想買什么就買什么罷了。
“諸位，這些都是電子游戲機，我希望你們能夠研究出這些機器的原理，研究明白，咱們好也能自己制作。”余生朝著十位電子半導體專業人士說道。
終于有正事兒干了。
電子老男人們憋了很久。把這段時間積累的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電子游戲機的逆向工程中。
這些人倒推的能力很強，沒用幾天，就把《太空侵略者》的電路圖整理出來了。
他們這效率，看的余生目瞪口呆。
謙遜而內斂，這是這十個人的表情。
余生試著拿了一下《太空侵略者》的圖紙。最少有一公斤重。
余生感嘆道，“制作一臺電子游戲機真復雜，你們也真厲害，六天就把它的電路圖整理出來了。”
許銀東笑了笑，自豪的說道，“這就是我們的實力。其實，這臺《太空侵略者》。不算太復雜，當初制作計算機的時候，圖紙多的一個房間都放不下。這臺機器，實際上使用了許多市面上通用的電子元件，比如上面所用的微處理器就是蒙斯泰克的MOS6502。
顯示設備用的是三洋的電視機。
總體來說，這就是一個拼裝機，能大大節省制作者的時間，也能大大的節省我們逆推的時間。”
余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他問道，“國內有沒有現成的芯片出售，咱們什么時候，才能制作自己的電子游戲機。”
許銀東想了片刻說道，“這比較困難，我們現在你想推導出的只有《太空侵略者》這一臺機器，還有那么多游戲機沒有推導。這臺機器，是很早之前的機器了，新的街機一定有很多新功能。
微處理器咱們國內倒是能批量生產，我記得元件五廠那邊，已經能批量生產仿制英特爾的8080了。
但是，顯示設備這塊，以我所知，國內還沒有掌握彩色電視的核心技術，最近國內撿起來的這些電視機廠，幾乎全部是從日本進口的。
如果，想要制作出電子游戲機，我想不能著急，要先把所有的游戲機，全部逆推，積累經驗，到時候就能舉一反三制作出新機器了。
如果微處理器和內存芯片向外采購的話，其余的電路部分不算難，在咱們廠內就可以生產了。
最頭疼的是顯示設備。”
“嗯，我知道了，請你們再接再厲。”余生說道。他聽明白了，盡管許銀東等十個人，技術能力都很強。但想要生產電子游戲機不是光有幾個強人就行，還需要有與之相配套的企業提供零件。
這樣的話，看起來制造電子游戲機不會一帆風順，還有許多難題要克服。
中午吃飯的時候，余生把自己這邊的進度和尼克說了說。
尼克聽到中國國內能仿制英特爾8080微處理器的時候，臉色很意外，他本以為自己對中國已經認識的很深了。中國是一個貧窮、落后，但卻朝氣蓬勃，勤奮自強的國家。
沒想到他所以為的這個落后國度，連英特爾幾年前才發布的微處理器都能生產了，要知道，蘇聯可都做不到。
不過，回想到“仿制”這個詞，他心里咯噔一下。
“不能在游戲機里用這些用這些芯片！”尼克忽然反應好大的說道，整個食堂的人都把頭轉過來了。
“怎么了？為什么不能使用？”余生問道。
“沒有英特爾的授權，就仿制了他們的芯片，并且用于商業用途，這侵犯了他們的專利權，在美國侵犯了別人的專利權，會賠很多很多錢，死的很慘很慘的。
如果要用芯片的話，最好還是用英特爾他們生產的。”尼克說道。
余生有些驚愕，這美國太不講道理了吧，自己生產出來不讓用，非得用美國公司的？
“這太不講道理了吧。”余生抱怨道。
“恰恰相反，這很講道理。”尼克科普道，“專利權，又被叫做壟斷權，或者是獨占權。專利所有人在一定的時間內，享有這項技術，或者是這件物體的專利權。
如果別人未經許可，就擅自制造、使用、銷售，就是侵權，就會受到法律鐵拳的懲罰。
專利保護是有時間的，一般來說是二十年。
我記得英特爾的8080，問世的時間應該還不足十年。”
“原來如此。”余生點了點頭，吃了幾口飯他又問道，“那為什么我們生產了，美國那個什么英特爾還沒來告我們？還有，專利這玩意有啥用，這不是阻止技術進步嘛。”
尼克吃掉筷子上夾的菜，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沒來告你們，大概是因為英特爾沒有在你們國家申請專利吧。
我聽人說，專利好像是要在各個國家單獨申請，不過一般也就申請美國、英國、德國、法國、日本這幾個主要國家。
一是因為這些地方是主要市場，二是因為專利申請也要交錢，還挺麻煩。在一些國家申請專利很不合算。
嗯，至于為什么要有專利法，大概是這個樣子。余生，水力游戲機是不是你做出來的？”
余生點頭。
“現在你父親的工廠在用它賺錢是不是？”
“嗯。”
“那要是有人現在突然開始制造水力游戲機，賣的比你便宜，別人都買他的了，不買你的了，你是不是賺不到錢了？”
“賺不到了。”
“那你一想你再做出一個東西，還有人抄你，讓你賺不了錢，你還會不會做了。”
“也許不會吧。”
“如果，你有專利保護的話，別人抄你的作品，就是侵權，違反了法律。你可以告他，讓他賠你錢，這樣你就能繼續賺錢了是不是？”
“嗯。”
“還能賺錢的話，你是不是又有積極性做新的東西了？”
“是。”
“這就是專利的意義啊。用市場經濟的辦法，鼓勵人發明創造。你發明了一樣東西，只有你可以做，你可以賺錢，你就有積極性做新的東西了。所以說啊，專利沒有阻礙技術的進步，反而是在鼓勵進步。
如果一個人努力了多年的心血，別人抬抬手就能用了。那有心思創造新事物的人不就想，我做出來新東西，別人不也可以抄，還不如抄別人的好了。
所有人都這么想，都等著抄別人，那不再也沒有人制作新東西了么。”
“我明白了，一會我就去問問許銀東，侵權了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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