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影山紅←→下載:
從縣衙出來之后,張力徑直去了登州府衙。
自己既然要離開蓬萊縣了,若晨母親的病應當給一個治療方案。
也不知道若晨會不會同去?不過多半是不可能了,畢竟以自己的身份,英國公不可能同意若晨帶著母親跟自己去往南京——先前英國公也只是同意由葉問天醫治而已。
當若晨小姐聽說張力要離開蓬萊,便勸張力留在英國公府。
張力留下了一劑湯藥之后,婉拒了若晨的好意。
從登州府衙出來的時候,張力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概萬千: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自己若是想在科舉之中有所斬獲的話,南京是必去之地!
原因很簡單,明末的科場,幾乎被東林黨麾下的復社控制!
天空飄起了雪花,街道上行人卻有不少。
剛剛經歷了如此嚴重的一場瘟疫,城中百姓都在準備著年貨,希望能過個好年,一掃今年的晦氣!
張力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回到了燈籠街的府上。
張力交待下去,讓眾人收拾一番,明日便出發前往南京。
頗有些意外的是,楚二娘的相公李夫子最近找不到私塾教,便求著張力帶他們一家一起,說是楚二娘做幫傭,他可以當個賬房先生之類的,只求混個飯吃。
張力權衡一番之后,答應了他的要求。
翌日清晨,張力一行人雇了兩部馬車,楚二娘與柳如是一部,其余男人外加阿黃共乘一部,緩緩地駛出了蓬萊縣城。
馬車駛出蓬萊縣城的時候,張力掀開了車簾,最后看了一眼這座縣城:若是按照歷史進展,不到一個月以后,這里將最終淪陷……
縱使自己知道,可是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只能先管自己吧。
昨日若晨小姐說不日也將返回京師,自己也松了一口氣,至少不用擔心若晨會陷在這里。
正在張力遐思翩翩的時候,安子抱著阿黃,開口問道:“少爺,咱們是從淮安府進入南直隸嗎?”
張力回過神來,點點頭道:“正是。走東南線路的話,沒有什么險阻。現在海路不靖,沒有船只來往,原本走海路是最快的。”
大伙一路上開始閑聊,張力發現那李夫子雖說科場失意,倒也不是個迂腐之人,寫寫算算的都還不錯,可以做個管賬先生。
一路無話。
車隊走了兩日,這天終于來到了即墨縣城。
風雪愈發大了,看著車窗外如鵝毛一般的大雪,張力不由得有些心情郁郁: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是在這崇禎年間,瑞雪即使照出豐年,百姓又如何交得起賦稅?
張力輕輕吟道:“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
李夫子一聽張力吟詩,登時來了興致:“小神醫這詩句好像看到過,不知是哪位詩人所作?”
張力淡淡地道:“此乃晚唐道家詩人羅隱的詠雪詩。”
說完這話,張力便不再言語,神情也黯淡了許多。
李夫子細細研讀此詩之后,終究品出了些許意味,看向張力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崇敬。
下了馬車之后,張力決定在即墨縣城休整一兩日,隨便等天氣好轉。
在客棧中休息了一夜之后,一大早柳如是說要上街買點胭脂水粉,非得拉著張力同去。
張力沒有辦法,心想這女人從古至今都這樣,后世自己也是最怕與女人逛街的……
兩人出了客棧,一路沿著街道逛了起來。
張力壓馬路的同時,也細細地觀察了一番即墨縣城。
這即墨縣城比蓬萊縣城要小得多,畢竟蓬萊縣是府城。
而且現在只開了南北兩道城門,聽說是最近局勢不太安穩——東西兩門都封閉了,而南北門也只開三個時辰而已。
縣衙在縣城的正中間,縣衙東邊是儒學文廟,西邊是城隍廟。商鋪各個街道都有,不過還是以城隍廟附近最多。
張力跟著柳如是一路閑逛,最后來到了城隍廟。
張力一眼望去,果然有幾家鋪子打著“胭脂水粉”的招牌。
張力不由得覺得有些意興闌珊,便在鋪子外面等柳如是,讓她自個兒進去挑選。
沒等多久,張力忽然感到內急。四下一看,只見不遠處有條小巷子,那巷子中隱約可見一棵大樹,于是便徑直走了過去。
來到大樹下,張力再一次四下張望一番,確定沒人之后,開始就地解決……
張力完事后正提好了褲子時,身后傳來一個聲音,登時把張力嚇得魂飛魄散!
“舉止輕浮!”
張力轉頭一看,只見一名鶴發童顏,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老者皺著眉頭,盯著自己看。
張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些不滿地道:“我說這位老爺爺,你走路不發出聲音的么?嚇死個人了!”
老者皺了皺眉,開口道:“蓬萊縣的瘟疫,你用的什么藥方?”
張力心里猛地一緊:臥槽!莫不是葉問天余黨?或者還是那只聽過大名的李醫丞?問我藥方?!
張力仔細盯著老者的腰間看,他戴的也不是濟世醫社的腰帶呀!
老者見張力看向自己的腰間,不由得一愣,旋即笑道:“你這人……果真疑心重!我不是濟世醫社中人!”
頓了一頓,老者又道:“再說了,現在瘟疫已經平息,要那藥方又有何用?”
張力點點頭,心想:是這么個理兒,不知這位老者是來路?為什么問藥方呢?
張力整了整嗓子,有些狐疑地道:“不知……”
老者見張力面露疑惑之色,便開口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你用的是什么方子,將蓬萊一縣的瘟疫病人都治好了……”
張力摸不準老者的來歷,便也不說話,一時間有些冷場。
老者見張力沉默不語,微微搖頭道:“你年紀輕輕,雖說醫術過人,卻城府太深……”
張力心里有些不爽,抬頭一看,只見老者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失望。
張力心中忽然有些郁悶:這老者說這話是什么意思?自己又不認識他,怎么還教訓起自己來了。
“張力!張力——你在這里嗎?”柳如是的聲音伴隨著她的人影,很快出現在了張力和那老者的面前。
張力抬頭一看,只見柳如是看見老者和自己,微微有些吃驚地道:“這,這老爺爺是你熟人嗎?”
張力正要答話,忽然看見身旁那老者渾身劇烈地抖動起來!
只見那老者眼睛死死盯住柳如是,嘴中喃喃地道:“蘭芝……蘭芝……”
張力皺起了眉頭,心道:這老爺爺是鬧哪樣啊?
只見老者臉上神色數變,最后終于恢復了常色,急切地問柳如是道:“你可是姓楊?”
“啊!——”張力和柳如是齊聲驚呼!
張力暗自忖道:不會吧……如是妹子的本名正是——楊朝云,這老爺爺怎么可能知道妹子本姓楊?
張力還沒反應過來,卻又聽見老者開口了:“這位……姑娘,你左臀可有一處朱砂胎記,狀如新月?”
張力掛著些尷尬的神色,心道:這個地方實在不是姑娘們輕易能展現給外人看的部位,這老爺爺怎么可能知道?
張力轉頭看向柳如是,只見柳如是渾身巨震,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之色:“老……老爺爺……你,你是如何……知道?”
張力目光轉向老者,只見老者眼眶一紅,喃喃自語道:“太像了!果然與蘭芝一模一樣……”
張力似乎明白了什么,暗自忖道:如是妹子幼年父母雙亡,命運坎坷,后來被南京名姬徐佛收養……莫非這老者是妹子的什么親人?
張力抬頭看了柳如是一眼,只見柳如是整個人完全愣住了,渾身抖個不停!
再看那老者時,只見老者面露慈祥之色,走到柳如是身邊,輕輕拉起了柳如是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當年你父母因為紅丸案……唉!不提也罷!都是我做的孽!原本我是要回江南尋你,哪知道恰逢北京一位貴人生病,我不得不親自趕往北京,結果竟然耽誤了整整大半年時間才治好了他的病!等我回到江南,再也找不見你了,聽說是你叔叔將你帶走……”
張力頓時被驚得呆如木雞!
半晌之后,張力才回過神來,暗自忖道:紅丸案?
這紅丸案可是明末三大案之一,天啟和崇禎皇帝的老爹明光宗,即位一個月,就服用春藥“紅丸”而死……
如是妹子的父母之死與紅丸案相關?
臥槽,這個坑太大了……
見老者沒有過多的說紅丸案,張力也只好收起了心思。
聽這老爺爺的口氣,必然是柳如是的至親!
只見老者神色黯淡了下來,沉默片刻,道:“朝云,你母親福薄,四十歲時才生下你。哪知因為我而遭受大難,我那苦命的女兒啊——”
柳如是脫口而出道:“老爺爺……你是我外公?”
張力立刻看向老者,果不其然,老者點點頭,對柳如是道:“你父母死后,我遍尋江南也沒有找到你叔叔……想必,你寄人籬下,過得不太如意吧?”
一聽到這里,只見柳如是一下子撲到老者懷中,嚎啕大哭起來:“我對爹娘早已沒有印象,也不知母親是什么模樣……外公,我這些年,好想念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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