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威瑟退了一步，坐在道旁的路牙子上。
面對凱莉步步進逼，他卻只能苦笑，“是啊，你說的對。”他低下頭，用右手撐住額頭，“還真是可笑的顧忌。”
凱莉一愣。
卻見楊威瑟仿佛自言自語般聲音卻越來越低，“我真是笨蛋。你說的對，我真是連男人都不配。”
凱莉目瞪口呆，她本是想逼一下楊威瑟，可是沒想到這個人你逼她一步，他反而要退一步？
楊威瑟卻突然抬起頭望著她，“凱莉，我喜歡樂樂。”
突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凱莉卻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然而楊威瑟其實根本沒在等她說什么，自顧自說道，“或許，比你以為的還要喜歡。”
凱莉心里一跳，她沒想到楊威瑟會這么直白。
楊威瑟卻話題一轉，“你知道現在前線機甲師的陣亡率嗎？”
凱莉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提這個，楊威瑟卻仍舊只是自說自話，“平均每年11.7。”
“11.7什么意思，這意味著每10個人里面至少有一個人活不到明年。”
“凱莉，我的父親是一名普通軍人，我從小在軍區家屬院長大，實在是見到太多太多因親人陣亡而讓整個家庭陷入痛苦甚至一蹶不振的親屬了。”
楊威瑟慢慢地把他從小的經歷都講給凱莉聽。講鄰居們每得到戰爭的消息，整個家屬院就陷入陰云。過一段時間就是幾家歡喜幾家愁。講他父親去世后，母親嚴禁他參軍，他不得不轉出預備科。講母親因思念父親最終郁郁而終追隨而去。講他違背在母親去世時候的誓言重新報考軍校。
講到后來，楊威瑟的表情漸漸麻木。僅剩嘴唇一開一闔，連聲音都漸漸刻板得仿佛機械。
“凱莉，戰爭其實離我們并不遠。甚至可以說很近很近。你雖然從小在預備科呆著，可是畢竟沒有真的上過前線。你去一次就明白了，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就那么一瞬間，你就是再強大。有再多的雄心壯志。也會在那一刻煙消云散。”
他把自己的顧慮都講給凱莉聽，把自己絕不希望許樂樂走向她母親的結局的心情一股腦兒都掏出來告訴了凱莉。
這些話，他已經憋在心里很久很久。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訴說。不要說透露哪怕一個字，就是連眼神都不敢透露。
他已經偽裝得很久了，偽裝得太辛苦，讓他實在忍受不下去。
所以在這一刻。在凱莉咄咄逼人要問出他真心的這一刻，楊威瑟再也忍受不下去。把凱莉當成了一位傾聽者，把長久以來深埋在心里無數想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他整個身體漸漸縮緊，“我很害怕。我怕我活不到可以退役的時候，我怕樂樂會像我的母親一樣為我傷心。我怕只要我踏出那一步，就會讓樂樂萬劫不復。”
“是啊，我是個懦夫。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負責。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什么立場去負責。我不怕死。從決定包括軍校的那天起。我就不怕死。可是一想到死，我就無法在樂樂面前邁出那一步。”
凱莉已經驚呆了。
她總覺得楊威瑟這個人很奇怪。言行不一致。可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這樣的顧忌。
她下意識地反問，“那照你這么說，軍人反正都有可能陣亡，那都不要去尋找自己的感情了，免得耽誤別人。”
“而且，你不覺得你這樣很不公平嗎？”凱莉很是生氣，“你自以為苦情男主一個人在這里傷心頹廢，沉浸在自以為是的滿足里，可是樂樂呢？你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
“表面上你是對她好，為了她著想，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凱莉越說越生氣，忍不住把楊威瑟痛罵了一頓，“她會害怕你死的時候她會傷心嗎？她會像你一樣因為這樣那樣可笑可憐的顧忌就舉步不前嗎？你有問過她的意愿嗎？你有尊重她的選擇嗎？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樂樂，卻連她是怎樣一個人都沒看清！”
凱莉實在是為許樂樂鳴不平，“我認識的樂樂，勇敢又可愛。她一直憧憬著你想要成為像你一樣堅定無所畏懼的人，為了這樣的目標一直在努力。卻沒想到她根本就是看錯你了！什么堅定，什么無所畏懼，她是瞎了眼才喜歡你這樣一個懦夫，虧她還為你把她當妹妹傷心哭了好久。可是你卻做了些什么！樂樂喜歡你，你根本不配！”
凱莉氣得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楊威瑟卻目瞪口呆像被十萬伏驚雷劈中！
凱莉說什么？！
樂樂喜歡自己？！
還因為自己把她當妹妹傷心地哭？！
凱莉的每一句話都像一顆重磅炸彈狠狠地丟在楊威瑟心頭。無數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話，就這樣被凱莉狠狠地丟了出來，炸得他難以抑制地狂喜，卻又無法想象的心痛。
楊威瑟“騰”得站了起來，“凱莉！”
凱莉氣呼呼地回頭，“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楊威瑟滿臉的難以置信，“你說的是真的？！”
凱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蹬蹬蹬”地就跑走了。
楊威瑟卻覺得血直沖上腦，耳中一片轟鳴。
這一瞬間，無數往事都涌上心頭。
想到在袁珊家樓下雨中的樓道里，許樂樂說“我想成為像你一樣的人”的時候，明亮的臉龐。
想到她每次跟自己說起什么的時候閃閃發亮的眼睛。
想到許樂樂對戰擊敗涂恩那天晚上的路燈下，許樂樂說“想要靠近你，先過我這一關”時，臉龐上隱隱的紅暈。
樂樂，喜歡我？
楊威瑟總是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去奢望那些不可能。
可是當凱莉真的把這一切直白地掀開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凱莉說的對。
他自以為是地以為是對樂樂好，卻根本沒有想過樂樂想要的是什么。
楊威瑟突然就跑起來。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般如此想要見到那個永遠像他的陽光般的女孩。
樂樂，你會怎么選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