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要嫁?你可想好了!”
韓嫦曦借著外面的光線將信看完,緩緩折起,然后才抬頭看著屋內這個不速之客,艷陽高照,青天白日的,這個人倒是不避嫌。
“有什么想不好的,不是我一直希望的結果么!”輕聲自嘲了一句,嘴角抿出幾分冷然“再說,上意如此,誰能違逆。”
“真看不懂你,當初瞧著是對樓主一顆真心,可現在,又不像是那么心甘情愿。”項麟輕笑著搖頭,他一直覺得這個女子癡心太過,看不清自己的前路,但接觸下來,卻又像早有打算,并不是那么一味的情癡。
“要我的心甘情愿必是兩情相悅才行,可。。。左右總比嫁個旁人好。”韓嫦曦一貫灑脫的性子,如今卻多了幾分惆悵,夜府送來的東西將韓府的前院都要擺滿了,可是越是如此,她卻越發的失去了心里最后一絲喜悅。
項麟出身江湖,不懂得那些細膩的心思,只知道眼前的這個人跟他記憶力的那個姑娘不一樣,精致的眉眼總是染上了愁思,他磨練已久,這些年心思愈發深沉,只有此刻心里稍稍一動“也未必那么絕對,比如當初你若答應了我,自然是個極好的出路,我肯定不會難為你的。”
“多謝了,難為你還看得起我韓家的勢力。”韓嫦曦語氣諷刺更盛,挑著眉梢瞥了他一眼“狀元郎這么清閑,如今還有心思來我這里勸我改嫁?”
項麟聽了也不氣,每每二人對上總是如此針鋒相對的開始“這話說的難聽,你嫁了樓主難道不代表著韓家的勢力和夜國公站在一起?還是你以為這里面能有幾分真心?”
韓嫦曦自忖在前頭這些年活過來別管是以蘇絡錦還是韓嫦曦的身份示人,總也沒落過下風,一張嘴雖然沒有顏以筠那么利落,可也不讓人占便宜,而且說不過還能打,有夜慕笙給她撐腰,自小就沒怕過誰。
可是偏偏遇上了項麟這一號。嘴巴毒,功夫高,關鍵是真打起來夜慕笙還不一定向著誰,只能將一口氣忍了又忍。可是項麟卻還把刀子往她最疼的地方插。
“是不是之前沒打一場你一直覺得挺遺憾的?”挑了眉眼,回手便抽出袖劍,明知自己的功夫不及,可是總也咽不下這口氣,從說了第一句話開始。他們兩個就注定是冤家對頭。
項麟見終于惹毛了她,自己卻束手而立,“打打殺殺的多沒意思,你若心里不痛快咱們喝酒去。”
“我和你?呵,你信不信咱倆前腳進了酒樓,后腳這消息就能傳遍京城,韓家的臉面我還丟不起!你若是籍籍無名的項麟也就罷了,可惜。。。武狀元的身份,你還沒適應呢!給你一句忠告,這樣飛檐走壁的事情以后也免了吧。省的狀元府還要改名!”
韓嫦曦聞言也泄了氣,將袖劍放在眼前緩緩擦拭,一面無可無不可的回話“你也不用再打韓家的主意,我肯定是要嫁給他的,就算不是以這樣的方式,這輩子,我也不會再嫁別人了!”
“直來直去,還真不懂得委婉為何物,你這樣的大家閨秀恐怕也唯有我們敢收!若是換了旁人,怕是你入門就要挑房蓋了。”項麟嘖嘖兩聲。看著她有些嫌棄的搖頭,末了,才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酒壺,悄悄放在她身邊“日后也沒機會了。若想起來就當睹物思人吧。”
“你還真當我是酒鬼了!送禮也要送些貴重的東西,如此小氣!”韓嫦曦一愣,隨即罵道,可是再回身,哪里還有人影,像是自言自語了半晌。若不是酒壺還在,倒真像午后夢寐。
“這一嫁,我明知道他的心思,卻還義無反顧,我是傻,傻了這么多年總想給自己一個結果,可是結果真擺在面前,卻又不想要了。
慕笙哥哥,這一場婚禮,你到底能有幾分心?
哪怕只有一分,也夠了。”
盯了一陣,才伸手拿起酒壺,里面竟是沉沉的有些重量,原來還真不是空的,湊近看過去,借著外面陽光的照耀,才發覺壺身上描畫著一個熟悉的場景,只是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七日,白樓,她終究是回不去了。
“姑娘,明日就是大婚之期,這時候來蘇府做什么?”身側的小丫鬟仗著膽子問話,她在韓府時日不短,一直跟在韓嫦曦的身邊,與其說是跟,其實大半時間是見不到自己這位主子的,像今日這般極少的跟從便帶了幾分畏懼。
韓嫦曦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小丫鬟也自覺不敢再多嘴,只是扶著她小心的伺候,給蘇府的門房遞了帖子,韓嫦曦素來是不用她們在身邊伺候的,只自從賜婚的圣旨下達,便一改往日的風格。
而且性子也是愈發的沉寂,和之前那爽朗跳脫的樣子截然不同,除了韓尚書和韓夫人這二位正經主子之外,其他人更加的不敢多做品論。
“韓姑娘,我們夫人有請。”等了一陣,終于有人從里面出來,打著千請安問好,然后才將主仆二人請了進去。
蘇夫人依舊是華貴如初,完全看不出喪女之痛,韓嫦曦心中一動,互相見禮緩緩道了幾句客套,才說出來意。
“蘇夫人見諒,今日之事實在是個不情之請,我與絡錦一向交好,只是后來發生那樣的事情,如今想念的緊,所以想去絡錦原來的院子去看看,不知可否?”
“原來的院子?那個地方出了些事情,后來就沒有人住過,你和錦兒感情好,不如去她后來居住的地方看看?”蘇夫人一愣,隨即笑的有些勉強,她自然記得那里發生過什么,后來那個地方已經被封了起來,甚至都不著人打掃,恐怕也算是蘇府的一個禁地。
“無妨,我素來膽子大,不怕那些,只想去看看絡錦最初在的地方,還請蘇夫人通融。”韓嫦曦搖頭堅持,福身行禮。是個端正的求人態度。
只是面前的人本該是她的母親,可是一直以來都形同陌路,別說后來她成了韓嫦曦便從未有過交集,便是之前她還是蘇絡錦的時候卻也沒享受過一日母親的溫暖。如今看著更加的疏遠。
“那。。。好吧。。。莫大娘給韓姑娘領路過去吧,小心照看。”韓夫人沉吟片刻,似是權衡利弊,最后想起韓嫦曦即將嫁入夜府,炙手可熱之人哪里能夠在這樣的小事上與她刁難。
“多謝蘇夫人成全。”韓嫦曦行禮道謝。她有心想行大禮,畢竟是成婚這樣的大事,在心中她總是希望能夠正式拜別母親的,可最后還是收住了姿勢,抬眸深深的看著蘇夫人,心中過了無數想法,終究是默默。
“韓姑娘請。”
“有勞。”
雖然是跟在莫大娘的身后,可這里的路韓嫦曦熟悉的很,哪怕是多年不曾回來,一草一木卻都牢記。或許在她內心深處,其實蘇府一直都是她的家。
“這里就是了,韓姑娘小心臺階。”莫大娘出言提醒虛扶了一把,韓嫦曦淺笑答應“這里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有些話,我總想單獨跟絡錦說。”
莫大娘聽了,也不勉強,她自然清楚蘇夫人的態度,更加不敢得罪,于是只點頭應著退下。
韓嫦曦看在眼里。心中卻愈發的難過,那些年就連莫大娘也不曾對她如此,但面上還是笑著,隨即打發了身邊跟著的小丫鬟。只自己一人推門而入。
眼前的景象如舊,院子里雜草叢生,想必是許久無人來過,屋子也盡數被搬空了,只剩下四面墻壁和不便挪動的床鋪,床上已經結了蜘蛛網。
灰塵迎面而來。韓嫦曦咳嗽了幾聲,眼睛盯著廊下的一處痕跡,眸色沉沉,抬手像是能夠觸摸到那往日的時光,只是不知,如今能夠觸摸到的究竟是蘇絡錦還是顏以筠。
轉過長廊,便是后院的一處角落,雖然也是破敗的厲害,卻能看出幾朵小點綴其中,是她唯一留下的手筆,前行了幾步,卻突地停住,微微側臉便看到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佇立。
原以為這里不會再有旁人,而對方似乎也不曾想到會有人來,二人對視剎那,竟都沉默下來。
即便是逆著陽光,韓嫦曦依舊認出了這個人影,傾世容顏,怕也再難找出來第二個,還是白色的衣服,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只是她認定明日才會那場所謂的盛大婚禮上見到他,卻不想他們竟同時來到了這里,本都不該出現的地方。
顏以筠沉默不語,其實更多的是不知該說些什么,又不能轉頭離開,這一場糾葛,讓她終是生出幾分隔閡。
“你怎么會來這里?”
“想她了。”韓嫦曦答的簡練,雖然心中想過無數回答,可是出口卻只有陌生的距離。
“她。。。可還好?”夜慕笙沉吟片刻,還是問了出來。
“你若想查,必然能夠知道的更加確切,何必問我。”說不怨,可心中總有不甘。
“既然要放了她,我就不會再查,你想說便說,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夜慕笙依舊是冷漠的聲音,帶著些許孤傲,甚至比在白樓的時候更加讓人無法靠近,那時候,起碼韓嫦曦是無所畏懼的站在他身邊的。
“是樓主的風格,多日不見,還以為樓主已經沉浸在紙醉金迷的繁華景象里,卻是我多慮了。”韓嫦曦出言竟是諷刺,她從不曾如此刻薄,或者說,從不曾將這樣刻薄的一面展現給夜慕笙。
后者同樣明顯的一滯,看著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阿寧,你是阿寧?”
他自忖眼光毒辣,從不曾看錯過人,只是任他驚才絕艷,也想不出這韓嫦曦的身體里是蘇絡錦的事實。
“不是阿寧,我又能是誰?樓主,明日大婚之后,可否放我一個自由。”韓嫦曦平靜問出,像是第三人的事情,與她無關。
可是唯有她自己知道,要猶豫多久,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她不敢保證自己能夠維持這樣純粹的喜歡,若是每日所見皆是姬妾爭寵,皆是夜慕笙身邊的各色女子,她難保會變得面目全非。
在那之前,抽身而退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她本一心一意,從不認為自己會對夜慕笙用上心眼,可是現在卻利用他對自己還存在的僅剩的舊情,來全自己一個自由身。
“你要離開?”夜慕笙仿佛不敢相信,平靜的眸子里終于出現一絲裂痕“阿寧,連你也要走?”
“在樓主需要的時候,我便會在,可是現在,樓主位極人臣,榮寵非常,日后怕是有更大的富貴顯赫,這些都不是我能夠助益的,雪中送炭的事情我做不來,錦上添卻也不愿為之。
樓主雄才大略,必然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我何必去拖累,你娶我,不過是因為全了皇上的威嚴,全了韓家的臉面,全了以筠的平安。
我雖不愿多費心思,可也不傻。我要的,你一直都懂,只是你從來都給不起,既然給不起,樓主又何必留我。
在你身邊,我只會越來越貪心,你對我好,我便會要更多的好,如此下去,最后只會令人生厭,倒不如把最美好的留在記憶里,我還是阿寧,你還是白樓的樓主。”
垂眸低語,精致的眉眼染上了刻骨的哀傷,她知道夜慕笙懂得,正因為他懂得,才會如此相待,只是他不知道,她并不是他看護長大的阿寧,而是能夠為他生為他死的絡錦。
“你若執意,我不會強留你的。”還是淡泊的語氣,那一瞬間的失神快的讓人只認為是錯覺,垂眸斂去那道精光,凝出了唇角的淺淺笑意。
“如此。。。甚好。”韓嫦曦點頭,控制不住的紅了眼圈,只是她低著頭,便沒有讓夜慕笙發覺,在她心里,或許還是希望哪怕他能夠留一留自己的,就如同當初她被帶回蘇府,也曾如此希望他能夠出現將自己留下。
只是希望而已,了解如她,有怎么不知夜慕笙從來不會如此,在他的心中,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自己,無非是個不足掛齒的傾慕者。
再抬頭,已經沒了人影,韓嫦曦只道自己是做了一場夢,只是夢醒之時總會想,剛剛夢里,卻一直都是她一人的慕笙哥哥。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未完待續。)(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