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隨著李德全的話音落下,氣氛越發地冷,康熙緊閉了雙目,一旁的人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側臉,卻發覺寒氣逼人,不再多看,連忙再次都低下了頭。
“那么,狀告皇貴妃魘鎮太后,并與人私通的寧壽宮宮女,可還活著?”康熙再問,李德全縮了縮脖子,艱難地答道:“皇上,人沒救回來,太醫們說,那宮女撞得太狠,雖沒有當即斷氣,卻是救不回來了。”
“噹”的一聲,康熙站了起來,帶翻了坐下的太師椅,利刃般的雙目射向李德全,李德全趕緊跪下,“皇上恕罪,奴才無能,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康熙一字一句地道:“可查出此女的來歷?可曾受人指使?”
這回問到李德全所知的,立刻答道:“奴才查探到,此女為衛氏,與良嬪同出一族,是康熙二十一年進的宮,先前是在慈寧宮當差,是為二等宮女,太皇太后薨逝后,慈寧宮人手遞減,因有一回此女高燒,為太后所救,是以此女請入寧壽宮當差。奴才查清,此女能入慈寧宮當差,也多得良嬪費了些功夫,平日里與良嬪關系亦是不差,可在此女撞柱銘志,狀告皇貴妃前,并無人與她有所接觸。”
“難道,她是故念太后恩情,見朕將太后禁足寧壽宮,所以,她于此宮宴百官名婦之前,沒有絲毫證據地狀告朕的皇貴妃魘鎮太后,與人私通?那么,引了余歡將平郡王世孫帶走,而讓阿離離開宴會,引入山洞,是她區區一個寧壽宮的小宮女能辦到的?”康熙語氣平靜地說著。卻是直擊重點,只眼他眼中的陰冷,可見他是動怒了。
李德全完全無從答起。明顯這連環計是沖著皇貴妃來的,這里面要說都是巧合。怎么可能?但這布局的人著實太過厲害,竟不曾留半點證據,至少他查到現在為止,依然沒能查出來,誰在其中參與。
“好啊,不留痕跡要置朕的皇貴妃于死地,倒是許久沒人敢這么跟朕叫板了。”眾所皆知他寵愛豐離,卻有這些人要置豐離于萬劫不復之地。他們是覺得他好騙呢?還是以為他這個大清的皇帝,會如同他的祖父或是父親那般,護不住心愛的人?
“既然現在出手的都是內務府的奴才,那就從內務府查起!”
大年三十,本該是和和樂樂,一家人歡歡喜喜吃著年夜飯,享受安寧的日子,可因宮中之變,寧壽宮宮女以死狀告皇貴妃魘鎮太后,致使太后癔癥。禁足寧壽宮;且皇貴妃與人有私,如此朝臣嘩然,天下嘩然。一夜之間。如此消息傳遍京城,而后以清流為首,寫下請愿書,上請康熙,廢豐離,釋太后。
民報洋洋灑灑地寫上了清流的請愿書,可在請愿書之后,亦寫上了自身的見解。狀告皇貴妃魘鎮太后者,可有真憑實證?所謂皇貴妃與人有私。可有證據,所謂捉賊拿臟。捉奸拿雙……
短短不過幾句話,不曾有多解釋。然而,為著豐離是否魘鎮太后,與人私通,民報開始吵翻了。
持認定豐離有所為的人,一口咬定了若是豐離無所為,何以寧壽宮的宮女會以死狀告,螻蟻尚且偷生,若非此女發現豐離如此作為,可惜狀告無門,又豈會在此萬家團圓的日子,當著百官命婦的面,拿自己的命,為太后爭得一絲希望?
否定一方反駁,若有人以死狀告便不講證據,試問,有那無賴為詐人而詐死者,難道便要讓那受騙之人為那無賴賠命?自古以來,量刑定罪者,當以真憑實據為最終考量,平民百姓也罷,達官貴族也好,若因一面之詞而定人罪行,公理何在,公道何在?魘鎮之言尚且另論,道皇貴妃與人私通,當夜百官命婦隨皇上可見,皇貴妃是否與人私通,但可問百官命婦,莫不是有人為陷害皇貴妃而故意為之?
其中未盡之言,引人遐想,原本百姓聽了傳言,多言豐離不當,但民報將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登報出來,甚至于不管是哪一方的想法,說法,民報皆不曾偷著藏著,而是大大方方地都寫了出來,要怎么吵,民報都據實而登,一時間,全民的關注點,都在此事上,倒是不曾順著謠言指責豐離,畢竟,平民百姓不管里面的彎彎曲曲,堅持豐離無罪的一方說的不錯,捉賊拿臟,捉奸拿雙,若是凡一不講證據,上行下效,這苦的可是他們這些老百姓。
是以,不管上方的明流暗涌,底下的百姓們,倒多是不認可豐離所謂的魘鎮私通之罪。那么,民心得以安撫了,清流之輩,多有那等沽名釣譽之輩,亦是旁人手中的棋子,并不以為據。當然,主要還是民報刊登的內容皆以實為主,從不曾改了投稿之人的內容,再加上民報一直以來都是以公正為名,倒是早已得到清流與百姓兩方的認可。
“清流與百姓都已經得到安撫了,接下來,你準備怎么做?”豐離將民報放在了床頭,低聲地問了康熙,這件事從民報刊登開始,便是他們兩個商議好了運作起來的,說起來,倒是他們第一回齊心協力地辦一件事!
康熙磨擦著豐離的掌心,“我竟不知從何時起,內務府的奴才竟能只手遮天了。”
豐離側著腦袋看著他,康熙輕聲地道:“我一直都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內務府的奴才們因為我的寬容,都學會了欺上瞞下,甚至于膽敢算計我,若不是你拼著最后一股力氣殺了那幾個奴才,縱是朕想要護你,亦護不得。現下大清入京不到百年,他們便用著聯姻的方式,相輔相成,若任由他們長此下去,大清的天下,豈不成了他們內務府奴才的天下了?”
可不是成了他們的天下,乾隆的繼任皇帝,嘉慶帝,正是出自內務府奴才所生所養,而明明乾隆有嫡子不少,嘉慶為乾隆的十五子,說來怎么算,也輪不到他登上帝位,要偏偏最后,卻是他當了這個皇帝。
“我倒是聽過一個笑話,說是一個在民間只需三文錢便能買的雞蛋,進了皇宮,卻是要十兩銀子才能買到。”豐離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是說著。
康熙睜大了眼睛,“莫怪國庫空虛,竟是這些奴才在其中中飽私囊。”
“如皇上所說,內務府世世代代聯姻,其中盤根錯節,若要清洗,唯有連根拔起。但,除夕之事,當真只是區區奴才們所為?”豐離昂頭看著康熙地問,康熙原不想說,豐離道:“皇上獨寵于我,我早已犯眾怒,八旗貴族也好,漢人新貴也罷,想著通過后宮來影響皇上的人,都會想著將我除之而后。這樣的連環計,步步為營,且不留絲毫把柄,與其說是一人所為,倒不如說是眾人合力。”
“魘鎮太后一事,皇上欲如何處理?”豐離只問現下尚未決之事,亦是她罪名最大之事。
“既然他們要把太后癔癥之事歸為魘鎮,若是太后清醒地出現在人前,誰還能說什么?”康熙如此說來,豐離望著康熙,康熙撫過她的臉,“現下,不管是什么人算計了你,朕要拔清內務府那些奴才的勢力,便要借助朝臣之力,那么為了安撫他們,朕需要一個清醒的太后站在他們的面前,證明你無罪。”
“且太后母族上書請朕,若太后身染癔癥,朕要將她禁足寧壽宮,他們愿迎太后回科而沁,習慣了草原自由的博而濟吉特氏的貴女,不能像漢人的女子那樣,連離開自己宮殿的自由都沒有。”康熙最終如實而告,豐離一頓,笑道:“確是如此。”
康熙輕輕地伏身抱住豐離,“別怕,阿離,有我在,我不會再讓太后有機會在傷害到你的。放她出來前,我會告訴她,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送走了康熙,余慶走了進來,瞧著豐離在發呆,小聲地問道:“主子,怎么了?可是還有什么事兒沒處理好?皇上不是已經答應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接過去了嗎?”
“她達到目的了!”豐離幽幽地開口,余慶一愣,“她?她是誰?”
“設計要將我扣上私通魘鎮之名的人!”豐離答之,余慶急忙問道:“主子是已經猜到是何人所為了嗎?可是,奴婢不管怎么查,這些事似乎都是巧合,最多,亦不過是那內務府的奴才犯上之舉啊!”
豐離轉頭看了余慶,“我們在梅林外聞到的香氣是誰放的?又是誰,將余歡跟皓軒打昏扔進山洞的水里?我們,為何在下水之后,上岸會突然無力?這么縝密的計劃,只是巧合,只是幾個犯下的奴才的煞費苦心?余慶,你信嗎?”
余慶打了一個冷顫,“主子,這么說,此人的目標,真真是主子?”
“或者該說此人要的是一個雙贏的局面,如此的連環計,若是不能把我推入萬劫不復之地,最起碼,也要讓她得到一些她想要得到的東西。皇上剛剛與我說,為了證明我不曾魘鎮太后,所以要太后清醒地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豐離輕聲地說著,余慶驚訝地捂住嘴,“是太后?”
“到現在為止,我看到最大的贏家是太后,因為我而被皇上禁足,終究也因為我,她獲得了自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