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屬于水煉坊的地界,在短暫的戰斗過后,卻是用“滿目蒼夷”這一類的詞匯來形容,都已經顯得蒼白。
曾經被人群擁堵的街道,現在已經成了巨大的廢墟。
到處都是殘破的建筑,遍地濺染的鮮血,和散落在各處的殘肢與尸體。
那座山岳狀的法寶在失去了操控之后,比起之前的模樣,已經小了很多,卻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個大坑。底下的尸體,更是連看都看不見了。
還有各種被腐蝕的跡象,以及不像人類的怪物尸體,猙獰恐怖的表情……
難以一言盡述。
但是,最糟糕的一點或者還在于……
一切還沒有結束!
萬鬼嚎哭之中,崛地蟲和那些半人的怪物,反而是受到攻擊最多的。這會兒已經損失殆盡。
可是,受到污染的那些修士和凡人,卻顯然不是黑暗領域消失,就能恢復原狀的。
一大片的廢墟之中,還有許許多多的修士,在狂亂的揮舞著武器,毫無章法的施展出簡單的法術,攻擊著傷者,尸體,或者是其他還有戰斗力的人。
本來就并不算多的殘存者,數量還在不斷的減少!
要是等到這些人徹底恢復的話,只怕人也就死光了。
而且,雖然說幸存者不算多,卻全部都是修士、高階武者或者引劍期的劍心。數量更是相對于原本正在遷徙的人口而言。
想要全部解決,可并不容易。
“桓真人怎么沒來?”
那個雖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但好歹也沒有反水拖后腿的偽金丹高聲喊道。
但是,這種局面,難道讓桓揚將這些人全都凍起來嗎?
雖然讓邱珂的雷電來解決不靠譜,但桓揚趕到,也未必靠譜——盡管,林淼和寧朔這樣的都察覺到,桓揚已經在路上了。
這里的事情太大了。
哪怕已經瀕臨結束……但這里的動靜,根本不是一兩個安置點被毀那么大的事,也根本就不是之前布置的禁制能夠阻擋得住的。
但要說桓揚來了能有什么好辦法……
則兩個都不信。
而正在往上飛的邱珂聞言,雖然臉色一黑,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反而是水馨,她扭頭看了那個偽金丹一眼,晃晃頭。
忽然劍意外景完全收斂。
張口就出了一聲長嘯!
和她時不時會放出來青鸞嘯聲不同。
水馨的這聲長嘯,竟然滿是殺意!
殺意純粹,不帶任何嗜血、殘忍的成分,而是一種天經地義,弱肉強食的純粹!
別說低下那些修為普遍不夠的了。
就是在她身后的,連著林淼和寧朔這樣的,和她有相當信任感的偽金丹,在聽到這聲仿佛來自于遠古荒野的長嘯聲后,都覺得渾身的汗毛豎起,一種顫栗感,從尾椎骨一直顫栗到腦門心。
整個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危險、危險,危險!
而且這樣的危險感,還有明確的指向!
那個惶恐的偽金丹,就更是渾身顫栗,幾乎整個人都從天上摔了下去。倒不是說他在幻境中經歷的心魔劫那么不堪,而是之前,那萬鬼嚎哭的浸染,在他的身上,同樣沒有完全褪去!
于是,下面的人就更別說了。
人在極致的恐懼之下,要么就癱軟,渾身僵直,完全無法反應。
要么就是,反過來進入極度的冷靜狀態,思考處境,準備還擊。
之前的鬼哭神嚎,帶來的東西,比起恐懼,更多的其實是誘惑,誘心底的負面力量,而非恐嚇。
水馨這聲長嘯,仿佛是遠古大妖的狩之音,除了恐懼,帶來的東西不會有其他!
“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
一些兵器脫手掉落。
一些兵器的主人,隨著兵器直接癱倒——那是連續打擊之下的不堪重負。
還有一些人,從狂亂中猛然一凜,警惕的四下觀望起來,卻不再毫無目的的攻擊。
于是,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后,幾個魔修的襲擊帶來的混亂和戰爭,才算是真正歸于平靜。連那些剩下一口氣的傷者們……當然,他們更不可能擋得住水馨的這聲長嘯!
所以之前還混雜著的呻吟聲都消失了。
嘯聲于是也漸漸平息。
一切歸于寂靜。
“……干得漂亮。”邱珂表情奇異的說。
水馨整理了一下自己在之前的自爆中,變得凌亂的頭,慢條斯理的道,“這或者說明北海仙坊以往沒有出現過類似的事?”
“……不,當然有過海妖獸攻入仙坊的災難。”
邱珂苦笑道,“但雖都知道,那是外來的。”
水馨懂了。
那些攻擊,那些災難……哪怕造成的結果,不比現在好到哪里去。但是,能活下來的人,肯定比之前那些,更容易聽進去修士們的話。
邱珂也不再多說,將手中的一個圓球扔向了寧朔。
寧朔有些莫名的接過,心中多了一份猜測。
“這里面有橫毅的幾個血影,聊勝于無吧。”
被“投喂”的寧朔嘴角一抽。
話說,直接就死了五個偽金丹。
哪怕水馨甩給他一堆的“蠱”,而邱珂又給他幾個血影,這場戰斗,對他來說,那也是入不敷出啊!
而且……
“邱真人你是怎么困住橫毅的血影的?”
血河大/法不是號稱最擅長逃跑的魔道功法之一么?
“我既然知道血河大/法,就自然也知道一些對付它的功法。”邱珂的語氣十分淡然。
她說到這兒,又取出了一個瓶子來,倒出了三顆丹藥,又將三顆丹藥,倒進了另一個大到可以做擺設花瓶的瓶子里。這個瓶子里迅被液體填滿,而那三顆丹藥,也迅在瓶中劃開了。
邱珂用手決一引,這瓶子里面的丹液就飛了出來,并且迅在邱珂的指引下,變作了一場區域性的小雨。
邱珂如法炮制,先后弄出了六份丹液,都以小雨的形式,散了開去。
這時候顯然并不適合翻建尸體,看有沒有傷者。
但被邱珂這么一弄,確實是許多傷者,都得到了丹液滋養,稍稍穩定了傷勢。
不過……
“水煉坊的普通弟子,只怕都折在這里了。”邱珂感受了一下周圍的形勢,這才有心思說話,“他們也是倒霉,先是侯水遙他們先后出事,門中出了叛徒。這一下,連底層的弟子都……”
一個門派,最重要的是門派傳承。
但是,如果失去了太多弟子,哪怕是有門派傳承,要展起來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水馨稍微無語了一下。
雖然她戰斗的時候,也沒有過多的去考慮下面那些凡人和低階修士的性命,只是有“盡力降低破壞”的大致想法。但現在嘛……
都死了這么多人,相比之下,水煉坊諸多底層弟子的性命,也并不值得特別關注。
桓揚在這個時候也趕到了。
雖然他慢了一步,但在路上也算是明白生了什么事,臉色一片陰沉,沒有立刻說話。
反而是水馨先問他,“議事廳那邊怎么樣?”
桓揚微怔,隨即反應過來水馨的意思。
“這邊的動靜這么大,怎么可能瞞得住?”
寧朔問了另一個問題,“那些儒修出面了?”
桓揚無奈道,“不得不承認,要論安撫凡人,儒修比什么修士都擅長。”
“并非如此。”寧朔道,“而是圣儒林云瑞給了凡人信心,讓凡人相信,儒修比其他修士,更在乎他們,為他們著想。”
桓揚無言以對。
就是這個道理,因為相信,所以容易被安撫。同樣的話,哪怕是他這個北海仙坊數百年的積年真人說出來,效果都不如儒修的言語。
“先去干掉那幾個血影吧。”
水馨插口,“你的氣息都降了一截了。”
寧朔無奈。
他也不想的,可是一下子就被干掉了五個青蓮偽金丹,差不多都是十分之一的數量了。哪怕不至于跌落到金丹之下,但法力的衰退已經到了很明顯的程度了。
當然,比起他來,另外那個偽金丹或者更需要“進補”——但寧朔就算是不特別看重現在的修為,也不至于傻缺到將到手的修為送出去。哪怕只有那么一點兒。
“又多了一個魔修。”水馨對善后的事宜基本一竅不通,所以對桓揚和邱珂說起了自己“通”的。
“而且這次好像是非常正宗的蠱宗類魔修。之前應該是潛藏起來了。我必須要提醒,這一類的,通過蠱術,只怕暗地里已經控制了不少人,甚至是修士。”
桓揚的臉色黑。
“不過……”水馨話鋒一轉,“我個人覺得,五色試煉的修士,更加需要小心。”
“果然嗎?”想起之前生的事,邱珂若有所思。
“怎么?”桓揚到底不知道細節,所以還在莫名。
“這么說吧,現在的無定海,到底是一個已經半封閉、半獨立的空間,封閉和獨立的程度相比于那幾個出名的大秘境,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在‘法則’的獨立性上,更是如此。五色試煉的試煉者,他們在幻境中得到的,多出來的那部分法力——當然包括他們凝聚的金丹,事實上都是另一套獨立體系的東西,和正常修煉得來的有一定區別。”
“這一點我們都已經確認了。”桓揚皺眉。
“是啊,但桓道友你能感覺到到底有什么不同嗎?”
桓揚啞口無言。
他只覺得這些人根基不穩,斗境不夠而已!
水馨轉向寧朔,“你能感覺到有什么不同嗎?”
“我們的法力這么漲漲落落的,當然能感覺到。”寧朔苦笑,“但一來我們不具備真正真人的經驗,二來,可能我這邊還是體悟不夠。雖然能感覺到不同,但無法掌控這種不同。比如說利用這種不同做點什么之類的。所以……那些魔修反而能做到嗎?”
“至少一部分魔修可以做到吧。”
水馨將目光轉回去,“因為這里到底沒有徹底脫離浮月界,還有天道的影響。魔修的功法說到底是違逆天道的,他們在北海仙坊毀人神魂,也許不會立刻招來天罰,但也肯定會有所感應……若是被排斥,反而更容易掌握到那種區別。”
這個道理沒錯。
桓揚點頭。
青蓮修士走的是正途。
雖然他們的修為是虛假的,但道路是被天道認可的。
就好像一個人處于幻境之中,其他修士都沒有觸幻境的攻擊,魔修卻已經和幻境斗起來了。
要說對幻境力量的了解,前者怎么可能比得上后者?
后者懂了的東西前者不懂,前者被暗算,也就并不奇怪了。
而邱珂那邊,就更是覺得融會貫通!
“我就說,那幾個家伙忽然反水……哪怕是金丹自爆造成的臨時領域,被污染的度也未免太快了!那幾個都是!別說林道友你的劍意外景,還能庇護他們一二……還有,最后林道友你削弱了金丹自爆的威力,也是因為這個吧?你對這另一套體系,也有了體會?”
“體會不夠。”水馨嘆口氣,“否則就應該直接削弱到筑基自爆的水平。”
“……然而不是修煉特殊功法的話,筑基就算能自爆,威力也很有限。”寧朔接了一句腔。
不像之前。
哪怕是在空中自爆,自爆的威力其實大半在空中散開了。對地面的破壞卻依然是很大的。
不過,這顯然不是重點。
重點是,先有五個偽金丹輕易被人控制。
從其中一個人的腦袋里,更是挖出了一大堆的蠱蟲。
后有金丹自爆的威力被削弱。
這樣的實證之下,剩下所有的偽金丹……還有幾個能相信,肯定無事?
桓揚和邱珂的目光,迅掃遍了在場剩下的三個偽金丹。
“至少寧朔和林淼應該沒事。”水馨說,“我懷疑那個蠱宗的女人也是那神秘組織的。有機會殺我,他們可不會放棄。”
“蠱宗的手段,可是難以預防得很。”
邱珂苦笑道,“之前那幾個,我們又何嘗在他們作之前,現了不對?可是,他們的身體里,只怕早就被埋下了蠱,完全不知道那個魔修是怎么做到的!這些人,好像都沒有吃東西吧?那本來是最容易的手段……”
“……等會兒?”水馨忽然現個問題,“你說早就埋下了蠱?”
這個事實她其實之前就知道了。
但邱珂說起來,卻讓她想到了另一點……
水馨的目光,陡然投向了定海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