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馮老娘答應說回青塘只用三五天就回來,四天過去了,依舊不見人影。云珠倒是無所謂,婆婆不在家,她不管做什么都沒人念叨,倒樂得自在。
羅氏自從帶著虎頭來串了門,也就沒有再出現過了。
阿紅每天一大早要出去買菜,或是幫云珠辦事,往往這個時候家里就只有云珠一人,守著空空的院子,很是寂寥。
這天阿紅剛走不久,馮家的小院就進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找到這里來呢?”云珠堵在門口,不歡迎她進去。
紀氏冷笑道:“怎么?我就不能來會會舊人,這才幾年呀,就把以前的姐妹忘得一干二凈了?”
“這里不歡迎你。”云珠身體內那些殘存的記憶雖然記不大清楚和跟前這人以前到底有什么過節,但是上次在將軍府紀氏的言行足以讓云珠倒了胃口。她自然對這個人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紀氏見云珠根本沒有讓她進門的意思,伸手推了她一下。云珠心里一慌,她現在得顧著自己的孩子,不由得的閃了身,一手護著肚子。紀氏后面還跟著兩個出門的婆子,不得不讓她們進來。
紀氏打量了一下這座并不怎么大的院落,繼續嘲笑道:“你住的這個地方又破又爛,與當初在何家一比,天上地下,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活該呢?”
云珠知道紀氏今天是故意來找茬的,她現在是特殊情況,不宜動怒,所以一直把紀氏的話當耳旁風。
紀氏大刺刺的在堂屋里找了椅子坐下了,屁股一挨凳子。就嚷道:“又熱又渴,去給我倒水來。”完全一副指使下人的口氣。
云珠卻坐著不動,面無表情道:“傭人上街買菜去了,還沒回來。你讓我挺著這么大的一個肚子給你燒水?我在家都懶得動彈的,就是我婆婆也不會說什么。要喝水,外面不是有兩個閑人么,你讓她們給你弄。”反正云珠就是一副“老子不伺候”的神情。
紀氏見云珠不接招。只好讓外面的一個婆子去給她燒水。
“哼。你和以前一點也不一樣了。”
以前的云珠是什么樣的,她自己也不大清楚。
紀氏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些話,其中不乏故意嘲諷、激怒之言。云珠統統充耳不聞。面色如水。
紀氏自己倒先氣著了,腹誹道:以前不是挺容易挑撥的嘛,如今這樣一點意思也沒有。她見云珠也不上鉤,多少覺得有些無趣。
“你當初被何家攆出來。是有些可憐。還以為你會過不下去了,沒想到竟然一路走下來了。又嫁了人。你嫁的是個什么人,請出來我看看。”
云珠只想快點把她打發走:“他跟著將軍從軍去了。”
“哦,我差點把這個給忘了。”紀氏拿著把蒲扇呼呼的扇著風。
紀氏三十左右的年紀,身材枯瘦。細眉細眼,嘴巴微微的向下撇,一看就是副刻薄寡恩的模樣。
當初云珠還在何家的時候。紀氏和何知良要好,常常來往。自然和云珠也十分的熟悉。然而紀氏對云珠卻并不向對何知良那般的親密和睦,她心底里是討厭嫌棄這個女人的。那時候就在謝老夫人跟前使了不少的壞,云珠被趕,她也是在背后出了一份力的。可是之后她也并未怎么痛快,這些年一想起那起栽贓的事件,總會心里難安。
紀氏知道云珠不歡迎她,馮老娘又不在家,她就是要在馮老娘面前揭云珠以前的底也找不到地兒說,坐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覺得無聊。
“你還真耐得住寂寞啊。”
云珠訕笑道:“不然又能怎樣。”
“你恨我吧!?”紀氏目光灼灼的看向云珠,仿佛要把她整個人給看穿一樣。
哪知云珠卻云淡風輕的說了句:“你還不值得我恨!”
紀氏微怒道:“聽你這么說,我竟然一點也不感到高興,反而讓人火冒三丈。你至始至終也沒把何家當回事是不是?”
“我還得感謝你們讓我離開了那樣一個衣冠禽獸。”
就是這句話,徹底把紀氏給激怒了,她快步走了上來,壓迫性的逼近,兩眼都是火,咄咄道:“你就是個不知廉恥的賤婦,也不知這家人哪里瞎了眼,竟然把你揀了來。這一輩子我都瞧不起你。”
“我活自己的,要你瞧得起做什么!”云珠也無懼紀氏的慍怒。
紀氏想要教訓一通云珠,可是云珠如今挺著個大肚子,萬一她就勢一倒,弄出個什么事來,可就不好辦了。紀氏想替表弟出口氣,可是此刻也不得不顧及,只要想想云珠和將軍府走得近,很得將軍夫人的喜歡她就什么也做不了。
紀氏無奈的垂下了手,她下不了手,她實在想不到云珠竟然會和將軍夫人走得近。那個一向不大擅于交際,讓人捉摸不透的將軍夫人竟然會理睬云珠這樣一個曾經的下堂婦。
這里紀氏也沒有呆下去的必要了,她帶著兩個跟來的婆子灰溜溜的離開了。剛到門口恰好遇見買菜回來的阿紅。
阿紅見這些人個個都沒什么好臉色,驚了一跳。
紀氏惡狠狠的瞪了阿紅一眼才算略略出了氣。
阿紅被人瞪,有些莫名其妙。她趕緊回到院子里,只見云珠坐在堂屋里一動不動的,阿紅忙跑上前去查看。
“少奶奶,沒什么事吧?”
“沒什么,不過是只煩人的蒼蠅而已。對了,我讓你買的都齊全呢?”
阿紅點點頭。
云珠道:“那好,我來做飯吧。”
“怎能勞煩少奶奶,再說您現在也不方便,還是我來吧。”
“我也想活動一下,不然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我這個人做別的也不在行,就還喜歡做飯。你就隨了我的意吧。”其實云珠也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她想紓解一下。
云珠最終還是通過了上官夫人邀謝老夫人一起賞花,讓謝老夫人帶著田田一并赴約,給的理由是家里有年紀相仿的女孩兒,大家認識一下也熱鬧些。
謝老夫人正愁沒有巴結將軍府的,聽見上官夫人這樣說不疑有他,忙忙的帶了田田就去赴約。一路上還教了田田許多話,不外乎是些怎么巴結之事。
謝老夫人甚至還私心里想。要是上官夫人看得上田田。將來田田能嫁進將軍府就好了,遠了郭家,拉攏趙家賺大了。
謝老夫人興致還不錯。拉著田田就跨進了將軍府。上官夫人身旁還有幾位別的女眷,謝老夫人都不認識,上官夫人對她并不怎么兜攬,特別是知道云珠的處境后。知道這是位惡婆婆,對謝老夫人更沒什么好臉色。
謝老夫人被冷遇還有些沒有緩過神來。不是將軍夫人主動邀請她的么,怎么到跟前了卻不理會她。好在田田在將軍府的丫鬟下被帶到別處去了。
她這個唯一的孫女雖然說不上喜歡,不過模樣確實生得好看,這點就隨她兒子。人見人愛。可惜沒個如意的娘,這一點上面差一些。不過不要緊,她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給田田找一個合適的嫡母。
田田被丫鬟引領著到了一座小樓前。朱紅色的兩層小樓看上富貴極了,雕梁畫棟的處處都是奢華。
“姐姐。您們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穿蔥色比甲的蘋果臉,長著雀斑的丫鬟說:“有人在里面要見你,快去吧。”
田田一頭霧水的走了進去,只見那正當屋放著一架十二扇的紗屏,屏風上繡著花鳥魚蟲,并不稀奇。這時候她聽得屏風后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這腳步聲何等的熟悉,以前在槐樹村住著的時候,她躺在床上半夢半醒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腳步聲;她在惶恐不安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腳步聲給了她安定……
田田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喊了聲:“娘!”
云珠幾步繞了出來,滿臉的詫異問著田田:“你知道我在這里?”
田田驚訝的望著云珠,喃喃道:“當真是娘啊,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才我還在想這腳步聲和娘的怎么一模一樣,慌忙下就喊,沒想到真是娘。”
云珠思女心切,見了田田就忍不住把田田一把摟在懷里。
田田想著母親現在身子不便,也不敢挨得太近了,顯得很拘束。
云珠拉著田田,無所顧忌的讓田田挨著自己的肚皮,讓她聽聽里面的動靜,教她和肚里的孩子打招呼。
田田很不好意思,只是輕輕的摸了摸,而肚中的孩子也能感受到田田的撫摸,仿佛也伸出小手來回應著,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神奇了,讓云珠覺得不可思議。
“等弟弟出世了,我能抱抱他么?”
“當然能呀,你是當姐姐的。不過說不定不是弟弟,也有可能是個妹妹喲。”
田田笑道:“妹妹我也喜歡。”
云珠摸了摸田田的肩膀,這個女兒一直都讓她很省心。她常常懷念在槐樹村母女倆相依為命時的日子,那時候雖然清苦些,可是過得卻很快樂。
田田見到母親時從驚訝到歡喜,再到后面神情有些落寞。云珠看著心疼,拉著田田說:“乖乖,我會想辦法的,一定會和以前一樣能夠常見面。她這樣管著我們也不成。只是少奶奶她走得太早了,實在是太可惜。袁大夫那次還說少奶奶的病能拖個兩三年的,這也太快了。”
田田眼淚抑制不住的往下掉:“少奶奶是個好人,對我也真好。”
云珠含笑著摸著女兒鬢邊的一朵白色的絨花說:“這是你給她服孝吧,也該如此。”
田田道:“這也是他們安排的,如果少奶奶能高興的話,我也甘愿這么做。”
云珠見田田身上的衣服雖然是一身的素服,但布料也還過得去,便細問如今在何家情況如何。
田田低聲說:“天天讓我念書,也不是娘教我的那些,讀的都是《女戒》《女則》。每天都要讀兩遍,還要抄寫三遍。天天如此,一點意思也沒有。身邊就一個環佩,也沒什么能說話的人。今天我本來也要帶她一并過來的,可是阿奶嫌她年紀小,說錯話,不讓我帶她。外面還守著兩位姐姐,是阿奶房里的。”
云珠知道女兒現在的處境很困難,可她目前這樣也給不了更多的幫助,只好安慰她:“你先忍耐些時日,等到有轉機時,我還把你接過來,我們一起住好不好?”
“我還能和娘一道住么?”
“能,當然能呢。”云珠點頭不迭,她一直相信還會有這么一天的。
母女倆自自在在的說了許久的話,沒有人打擾,后來穿蔥色比甲的丫鬟進來了和田田說:“何小姐,我們家四小姐五小姐還在等您過去呢。”
田田這才記起來趙家真正的意圖,想到外面還有兩位謝老夫人房里的人,不能暴露了,便歉然的和云珠說:“娘,我這就去了。”
云珠也依依不舍起來,點頭道:“好,去吧。以后還有見面的機會。”
田田也乖巧道:“娘也要保重身體。我還等著要抱弟弟呢。”
云珠眼眶有些濕潤,溫柔的親了親田田的額頭。
這邊上官夫人一直對謝老夫人很冷淡,連話也不和她說。等到旁邊的那些女眷一批批的都走了,上官夫人才留下謝老夫人單獨說話。
“你們家的那個女孩子長得可真漂亮。”
謝老夫人心下十分稱心如愿,之前還在埋怨上官夫人對她不聞不問,原來是真看上她孫女了,所以不好意思在人前提,所以才單獨留了她下來說話,剛才的埋怨一掃而光。
“將軍夫人夸贊了,這孩子隨她爹。她爹就是個出了名的美男子,所以長得也還標標致致的。”
上官夫人冷不丁的說了句:“我看她長得和她娘倒挺像的。”
謝老夫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不過聽說這孩子的生母和她分居,母女倆要見上一面也不容易。到底是因為什么?”
謝老夫人不想讓人知道田田有那樣一個母親,忙解釋道:“她娘前不久去世了,莫不是夫人聽錯了吧。”
“啊?!”上官夫人覺得莫名其妙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