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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顏玉的記憶只在那晚和父親喝酒的場面上，之后怎么樣，都不記得了。
不，她應該不是不記得，而是壓根不清楚。
因為她被顧顏容下了迷藥，又被顧父扔進地窖里避難，所以壓根不知道當時的那場大火。
之后也是一直昏迷。
她告訴蕭若藍：“我醒來后就在一個陌生的小鎮上了，而且眼前也瞎了看不見了，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有。”
當晚，蕭若藍便告訴了她她姐姐的事。
顧顏玉沒多余的表情，好像已經猜到了似的。
“她現在在哪兒？”她問道。
于是蕭若藍便領著她去了丞相府的地牢。
顧顏玉摸著地牢的墻壁，一邊緩緩的走，一邊笑道：“你現在都貴為一國丞相了，我這個瞎子——”
蕭若藍牽著她手拍了拍：“你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一句話就說明了一切。
顧顏玉頓時釋懷，是啊，她跟他是缺失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啊。
如果一開始就跟隨著他沒有離散，那她現在也是堂堂正正的丞相太太了吧？
顧顏玉不覺流下了眼淚。
“到了。”
她看不見，一直跟著蕭若藍走，摸摸索索的好像眼前有了光。
聽到蕭若藍說到了，她就條件反射的側了側頭，問道：“這不像是在院子里，這是什么地方？姐姐會在這里？”
她初來丞相府，又看不見，自然不知道丞相府里還有地牢。
而她一心想看的同胞姐姐顧顏容，此時正坐在對面的牢獄里一臉震驚的看著她。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只一張驚怒。一張溫婉隨和。
顧顏容穿著白色的中衣，頭發亂遭，早沒了當日的光鮮。
她難以相信的沖過來握著牢獄的鐵桿，瞪圓了眼睛喊道：“你為何在這里？你為何還存在世上？”
顧顏玉乍一聽見姐姐的聲音，不覺愣了一愣，旋即又笑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姐姐你奪我歲月三十載。又毒害了親生父親，即便上輩子欠你什么，這輩子也還你清了。從此你我就是路人，再無瓜葛。”
顧顏容見她穿著堪比她昔日的華貴錦衣，又一臉祥和，正是她夢中夢寐以求的尊貴狀態。
可惜她身上背負了兩條傷天害理。毒殺親人的人命，她就是再誦經念佛。也無濟于事。
她看著她，瞪大了眼睛：“你為何還存在世上？”
見她神態雖然安詳，卻眼神有些異樣。
她揮了揮手，顧顏玉瞧不見。
顧顏玉側頭對蕭若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可否回避一下。容我姐妹二人說會話？”
蕭若藍看了看牢獄，牢獄是用結實的鑄鐵所造，顧顏容一個女流之輩。身上又沒有藏什么東西，應該是無妨的。
他點了點頭。吩咐侍衛在門外守著，然后就轉身出去了。
顧顏容瞪著她又重復的喊著那句話：“你為何還存在世上？明明已經把你扔下了海！”
大火那日，顧顏容先安頓了自己的孩子蘇清，然后才又轉展回來，這時左右鄰舍已經幫助消滅了火。
她跟顧顏玉一模一樣，又穿了她的衣裳，鄰居一時以為是顧家的二女兒回來。
顧顏容裝著顧顏玉大哭著撲向已經面目全非的家里，尋找父親和妹妹。
可只在臥室里找見父親燒焦的尸體。
她忍住心頭各種上涌的情緒，顫抖著身子繼續找顧顏玉的尸體，可是沒找見。
她見父親的身體移動了，又沒有妹妹的尸體，猜想是不是父親醒來了，然后妹妹沒有醒來。
父親醒來瞧見大火，肯定是要想辦法救妹妹的。
而要讓妹妹不會大火燒傷，肯定會將她背到安全的地方去。
家里唯一能避火的地方也就只要后院子的地窖里。
于是她騙了左右鄰舍說家人都不在了，眾人一頓安慰，又陪著掉了一些眼淚。
顧顏容生怕妹妹會從地窖里爬出來，所以當先還沒進去看就將地窖的口給堵住了。
她就是不去找她，不出三天三夜，她就會悶死在里面。
可是父親當時也可以躲在地窖里的，為何他又出來了？
他出來干什么？
顧顏容隱隱不敢去想那個答案，一定不是的，一定不是的，父親那么討厭她，恨不得她死了才好，怎么可能會返身來尋她？
父親才沒有那么好！
“真是報應啊......顧家的那個大的，燒得連灰都找不見......”
“倒霉蛋了那孩子......生在這樣的娘肚子里......”
“要我說活該！”
顧顏容偷聽著那些人的耳語，氣得整張臉都綠了！心里僅存的那一點疑惑和良善也因為這些人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等他們都散了以后，乘著夜晚，打著燈籠下了地窖，果見妹妹顧顏玉的身體軟倒在框上。
她摸了摸她的鼻息，已然奄奄一息。
她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如果妹妹醒來，她如何面對她？
而且大家都以為她才是顧顏玉——知道顧顏玉嫁得好，看她的眼神都帶了善意和巴結——
而不是看她顧顏容的那種唾棄的表情——
這種感覺——真的是她夢寐以求的——
如果妹妹死了，不存在這個世上，她就能再活一世！宛如重生！光彩照人！
美好的前景戰勝了她心中僅有的一點良知。
她將顧顏玉的身體背了出來，乘著天黑，將她包在一塊黑布里，憑著一己之力爬上了山，將她從山崖扔了下去。
那山崖高又陡。下面是海，毀尸滅跡，沒人能知曉。
做完了這一切，她整個人都是興奮的，顫抖的。
從今以后，她再也不是那個受人唾厭的顧顏容了，她是那個嫁入高門的顧顏玉！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老是做噩夢。夢見父親和妹妹來找她索命來了。
她原想的好好對待妹妹顧顏玉的兩個兒子，可是一看見蕭奕澈和蕭奕北，她就想到了夢中驚魂厲鬼向她索命。
整日不得安寧。
只有在看到自己的親生孩子蘇清的時候。她心里才好受一點，才慰藉一點。
她還有個自己的親生孩子在世上。
是以她打消了將他棄之的計劃，真心待他起來。
顧顏玉摸著前方，說道：“你真是喪盡天良。我顧家雖說不上大戶，卻也一世清清白白。從未做過辱祖喪德的那些事，你弒父殘妹，菩薩早晚會收了你。”
顧顏容哈哈笑了兩聲。
“菩薩收了我又怎樣？該得的我已經得了，不該得的。我也得了，活比你這個瞎老太婆光鮮了三十年，現在又穿金戴銀的到我面前來有什么用？你這些我顧顏容早就擁有過了。我不但擁有權勢和富貴，我還擁有了你的丈夫和兒子........”
顧顏玉心中泛起了一陣苦澀。她說的沒有錯，她終究還是錯過了與他們團圓的最寶貴的將近三十年時間。
顧顏容從鐵桿的縫隙間見她面色戚戚，不覺心里更愉快，接著刺激說道：“他們長得是圓是扁，你能看見嗎？若看不見，還不如給我做姐姐的我好，你一個瞎子，給他們以后的生活會帶來多少的麻煩。”
顧顏玉緊緊的掐著手心，深呼吸一口氣，辯解說道：“富貴皆浮云，你要的那些，興許對我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既然天意如此，我相信老天爺自有他的定數，只你不該沉迷至此，我話盡于此，往后，好自為之。”
說完，她好像是在自我安慰，又好像是不服顧顏容挑撥的話，自嘲一笑，言語道：“我如今能和家人相伴晚年，還多了一個女兒，我滿足了，并不會拘泥于往事。”
顧顏容見沒有刺激到她，冷笑一聲，嗤道：“自欺欺人。”
顧顏玉微微上前一步，說道：“你何嘗不也是自欺欺人，你作的孽，死后要進閻王爺面前報告的，就是來生，你也要受盡苦難，你可準備好了。”
聞言，顧顏容非但沒有反悔和害怕，反而還彎腰大笑了起來。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看顧顏玉的眼神就帶了一些嘲弄：“世上竟有你這樣的妙人，我的傻妹妹，人死就是一堆朽骨，我還免得受了在人世間的苦難，死后一閉眼，任何事都擾不了我，反比這塵世快活，又何來地獄來生之說。”
顧顏玉一向沒有這個姐姐會說，聞言只淡淡的朝著她說話的方向看了一看，說道：“我治不得你，不和你再說話也罷。”
遂轉身摸索著就要出去。
顧顏容見她要走，反而慌了，脫口就喊道：“你站住！你上哪去？你把我放出來！”
正準備出牢房的顧顏玉皺了皺眉，放出來？
再一細想顧顏容一直沒有湊近她身前，她試探的問道：“這里是牢獄？”
顧顏容自知自己說錯了話，面色頓了頓，又對她喊道：“你過來，讓姐姐摸一摸，姐姐反正是要死的人了，只想在死前好好看看你——”
她緊緊的盯著顧顏玉，生怕她轉眼就消失了。
說她不悔恨，是騙人的。
她悔不當初，夜夜被噩夢纏身，全是書上講的那些厲鬼牛頭馬面。
她很害怕！她真的害怕死了會進油鍋！
顧顏玉停下腳步，壓根不受她蠱惑，側首道：“永別。”
顧顏容睜大了眼睛一直瞪著她，直到她轉彎不見了人影才相信她真的丟下她不管了！
她怎么能丟下她不管她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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