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四月十五這日,宜開市、嫁娶、納采和喬遷。
是個上上吉日。
郁宗陽帶著幾個兒子站在門口笑呵呵的迎著客人,目光卻時不時就要往鄰居家瞟去。
“郁驃騎,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氣色不錯嘛!”
聽到客人和自己寒暄,郁宗陽便又收回了目光。看到站在眼前的人后,他的臉上便露出了一個極為喜悅的笑來,彎腰拱手致禮:“原來是馮大人!失敬失敬!”
馮永祥呵呵輕笑了幾聲,將手里的禮單奉上后又指著身邊另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介紹道:“這位是齊王府上的林管事。殿下不便出席郁驃騎的喬遷宴席,心中很是遺憾。所以便拖了老夫來與你說一聲抱歉。”
那位林姓管事聽了,忙上前對郁宗陽道:“郁驃騎,這是王府的賀禮。”
郁宗陽頓時大喜,雙手收好禮單后,便對馮永祥和那管事道:“王爺百忙之中還能關心到微臣的事情,微臣實在是……”
他一副激動到說不出話的樣子,讓馮永祥和林管事看的十分驚嘆。這郁驃騎明明是個武官,演起戲來卻比那文官還像回事兒。
厲害!
“只要郁驃騎知曉王爺的心意便好。”馮永祥笑瞇瞇的說道:“王爺時常與微臣說,朝廷若是多幾個郁驃騎這樣的能臣,何愁我天舟疆土不固!”
幾句話就說的人熱血沸騰。好似不把腦袋奉上來就不夠血性一樣。
“慚愧慚愧。”郁宗陽卻謙虛不已,微微側了身子便親自將幾人迎進門:“幾位,還請這邊走。”
一行人便說笑著進了門。
“這兩位想必都是府上的公子吧?”郁宗陽一邊走一邊和馮永祥閑聊。見到馮永祥身邊跟了兩個年紀十四、五歲的公子哥。便順口問了兩句。
“正是鄙人那不成器的孫兒。”馮永祥一邊笑一邊對馮添勇和馮添德道:“添勇添德,還不快見過郁驃騎!”
馮添勇經常跟著祖父及父親外出,當下也不怯場,便忙給郁宗陽行了個禮:“添勇見過郁驃騎。”
行動有禮,相貌也好,倒是個不錯的孩子。
“令孫進退有度,一表人才。馮大人果然有福氣。”郁宗陽贊不絕口,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嫡女郁凌南。心中便暗暗記下,只等著家里安定下來后就去打聽馮添勇的事情。
和哥哥比起來,弟弟馮添德自小就笨,長得也不好看。胖乎乎的行動上都有些不便,自然不得家人喜歡,也極少出入這樣的場合。他原本就有些怯怯的,根本就不知道馮永祥讓自己做什么,看到哥哥給郁宗陽行禮了,才又哼哧哼哧的也跟著也行了一禮。
卻是說不出話,好似個啞巴一樣。
馮永祥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對著郁宗陽長嘆了一口氣道:“這孩子自小就傻,原本老夫是不想帶他出門來的。卻不料上了馬車后才發現了他。沒辦法,做人長輩的有時候難免于心不忍,真是讓郁驃騎笑話了……”
郁宗陽張了張口。平日里的伶俐話這會兒卻是一句都講不出來了,只能干巴巴說道:“哪里哪里……馮大人也是一片慈心。”
他原本也想夸個一兩句的,不過人家自己都承認了自家孫子是個傻的,他再要夸贊對方豈不是諷刺人家嘛。
“若是郁驃騎不介意,可否到后院讓老夫的媳婦派兩個丫鬟過來伺候著?”馮永祥臉上盡是為難之色:“這孩子膽子小,身邊若沒個熟悉的下人伺候著。老夫也不放心……”
來往參加宴席的男人,身邊不會帶丫鬟。隨行伺候的全是清一色的男仆。馮永祥這么說,就等于告訴了郁宗陽,平日里伺候馮添德的都是丫鬟。小廝什么的,他不熟。
郁宗陽聽了,心里便暗暗發笑。原來這傻子也知道女人比男人好用么。不過這倒是小事,郁宗陽也沒有不應的意思,便偏頭對自己的小廝低語了幾句。然后他才又轉過頭,對馮永祥道:“馮大人還請放心,一會兒等那兩個丫鬟到了,我讓他們馬上就領到您這邊來。”
馮永祥點了點頭,心中滿意至極。一會兒那兩個丫鬟一來,他就知道那個姓周的丫頭在不在了。若是不在就算了,若是真的在后院做客,讓那兩個丫鬟摸熟了路才能辦好下面的事。
郁宗陽卻不知道馮永祥心中的算計,將幾人安排到席上后,這才又返回到門口迎接后面的客人。
“旁邊那家可有人來?”
他一到門口便問自己的幾個兒子。
“來了,不過來的都是女眷,是從側門進去的。”
郁宗陽聽了,冷笑了一聲道:“就連齊王都能派個管事來賀喜,他們郁家倒是托大,只弄了幾個女流之輩過來是何意思?看不起老子?”
將軍府被燒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懷。但是他不明白的是,一向獨來獨往的賢王卻不知怎么就和郁家聯系上了。本來還想著趁著今日宴請之際,將郁正身或者郁正德灌醉了問上幾句,卻不料對方這般藐視他們,甚至都不屑登門。
他也查出了周思敏的事,但卻不認為對方能有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煽動賢王府來對付自己?
怎么可能呢!
所以這里面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就讓夫人和小姐看著辦。”郁宗陽咬牙說道:“我倒要看看,他們郁家這是放了什么餌,竟能掉來賢王府那么大一條魚!”
說不準就是太子又或是二皇子的授意,而他作為三皇子一黨,對此自然要留心注意的。
站在郁宗陽身邊伺候的小廝聽了,頓時心領神會,便往二門那邊走了一趟。他原本是想讓守門的婆子進去通傳的,卻在見到一個過路的丫鬟時改變了主意。他朝著對方招了招手,拉過那丫鬟嘀嘀咕咕的吩咐了一番后,那丫鬟才抱著手上的酒壇子往內宅走去。
郁宗陽買下的這個宅子原本是前任軍器監牛大人祖上傳下來的宅子,只是這牛大人已經去了兩年多了,家里的幾個兒子卻不成器,便有意要賣了這宅子分家另過。原本這買家也不是郁宗陽,只是郁宗陽聽說這宅子靠近郁府,便用了點關系許諾了那牛大人的幾個兒子一些官位,這才從原先那個買主手里奪下了這個宅子。
這宅院和郁家毗鄰而居,所占面積也不比郁家的宅院小,在這京城里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好住處了。那丫鬟抱著個酒壇子沿著游廊急步往前走著,只等到進了一處名為綠苑的院子時,腳步才緩了下來。
“紅豆姐姐,您來啦?”打簾子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見到紅豆抱了一壇子酒進了門,便諂媚的說道:“夫人都問了好幾遍了,就等您手上的酒水開席呢。”
紅豆是秦氏身邊的大丫鬟,同時也是對方的心腹。在將軍府內,便是幾個小主子都對她恭敬有禮,更別提這些還處在底層的小丫頭了。
這種諂媚她見慣了。
對著那丫頭微微點了點頭,紅豆跨過門檻就朝著主座上的秦氏走了過去。
“夫人,猴兒酒拿來了。”她輕聲對秦氏道。
秦氏聽了,便笑著對左右的夫人道:“這猴兒酒可是個好東西,是夫君在姜桐得來的佳釀。據說是姜桐皇室里的特供酒。他們男賓那里一下子就拿了五六壇,分到咱們這兒便只有這么一壇子了。紅豆,你讓幾個小丫頭分一分,讓眾位夫人小姐也嘗一嘗。”
紅豆輕聲應下后,便招呼著幾個小丫頭上前分酒。
而坐在秦氏左右的婦人便附和道:“那我們今日可長見識了,竟然能喝到這么出名的酒水。”
“那還不是沾了驃騎將軍的光,不然這供給宮廷的佳釀,你我這一輩子也見識不到啊。”
“正是呢!”
一群人議論紛紛,秦氏笑瞇瞇的與有榮焉。
紅豆分完了酒,這才上前附在秦氏耳邊說了郁宗陽的吩咐。
秦氏一聽,頓時就皺起眉來。隔壁郁家是來了兩個女眷,但是一個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了,輩分在那擺著,誰敢上前勸酒?就算是下點藥粉子,那風險也太大了,一不小心折騰出人命來,一家子都得賠進去。而另一個更不得的了,身邊丫鬟成群,身后一個跟班竟然是王府的郡主。而且因為這郡主不肯現身,她不得不當場劈了一間小隔間出來招待對方。
這事不可為。
秦氏在心里暗暗想著,決定等這宴席結束后,她再和郁宗陽解釋。
而隔間內雖然只設了一桌,氣氛卻比外面還要熱烈。
“周小姐,你怎么一直只顧著和郡主說話呀。”坐在周思敏旁邊的郁凌南笑吟吟的說道:“我可少有機會跟郡主同坐一桌,正想要親近親近呢。”
她忽閃著那雙大眼,雖然是在和周思敏說話,目光卻一直逗留在李延玉身上。雖然京中人盛傳李延玉是個瘋傻之人,但是元宵那日這位瘋傻的郡主卻是安靜體面的亮了一次相,倒立刻就將原來的那些謠言給破除掉了。
不過那只是民間老百姓們的想法。郁凌南作為郁驃騎家的嫡女,在京中也是小圈子里數一數二的貴女,想要巴結她的人并不比別人少,消息自然靈通。
這常嶺郡主只是有所好轉,離那正常人還早著呢。可也正因為對方不正常又不發瘋,所以才好拿捏啊。
只可惜沒捏在她手里便是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