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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庭在府學一住就是五天。李延年原本也要住下,卻在接了一封密報后當場寒了臉。
“周家最近有宴席?”看了密報后依然寒著一張臉的李延年突然對著周文和問道。
周文和還沒反應過來,呆呆道:“沒有啊……”
陳琳有些不忍,只覺得首陽王世子有些書呆,便低低提醒道:“王爺說的不是府上,而是那周家堡。”
還虧得對方信誓旦旦的說他是王爺的至交好友,卻連王爺說的話都理解無能。陳琳回頭想了想顧西庭的呆樣,突然有些可憐王爺身邊都是這樣的朋友。
雖然鬧了個烏龍,周文和卻并不覺得尷尬,反而自嘲道:“哦,原來不是我這個姓周的啊。”
他想了想,前段日子好似夫人的確問過他是否要給周家堡送份壽禮的。他當時只讓夫人看著辦,卻并未過多在意。
“好像有吧。”他便點了點頭:“應該是有老人家過壽。怎么問起這事了?”
李延年沒有回答。他將那封密報慢慢揉成團,捏在手心里不到片刻后,再張開手時,那紙團便成了白色的粉末,飄飄揚揚的撒了一地。
周文和見對方這般表現,便知此事他不能過問,只是想到那個手握絕藝的少女時,他仍覺得有些可惜。
“那你覺得我要不要送份賀禮呢?”不從李延年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有些不甘心。
李延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隨你的便。”
周文和見對方還算平和,便無所謂的點了點頭:“你沒有反對就說明還好。不然就可惜了。”
被賢王盯上的人,十有八九跟皇室有關。如今他身處多事之地,不由便多想了些。
李延年聽了,便又往周文和攤在書案上的畫卷深深看了一眼,然后什么也沒說,轉身便離開了府學。
陳琳緊緊跟在他身后,卻不敢多說話。他在李延年身邊呆了十幾年,不說能完全摸透對方的心思,但是簡單的情緒變化倒是從未搞錯過。
王爺此刻哪里是平和,根本就是憤怒激動到極致了。雖然他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但是那緊緊抿起的雙唇以及凌厲的雙眼說出了一切。
定是有了那姓金的消息。
兩人騎著快馬回到江宅后,江一鶴立刻將人帶去了書房。
果然,對方一開口便道:“王爺,金世鵬在七年前曾扮成武學先生進過周家堡。這是根據伺候過他的奴才們口述畫出的畫像。”
他一邊說一邊雙手捧上一張畫像。
李延年接過畫像,白玉的手指比那畫像的紙張還要無暇。他輕輕抖開畫像,卻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將頭抬起,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低低說道:“沒錯,就是他。”
他音量不大,低低的有些沙啞,含著一股子令人膽寒的冷漠:“那他現在在哪?可還活著?”
江一鶴便道:“據那奴才回憶,金世鵬只在周家待了兩年,然后便離開了。他們也不知道對方的行蹤。”
這消息來的有些偶然。那周老爺子不過是個正五品的定遠將軍,還是那沒有實權的虛職。若非那卷黃老手記出現,步芳軍又如何會將精力浪費在這樣的小門小戶上。
李延年聽了,胸口微微一刺,竟痛的有些心悸。他將那畫像往案上一丟,白皙的手指在深青的緞面上緊緊揪著,只恨不得將那不斷跳疼的心臟從胸腔里掏出去一樣。
他不敢閉眼,害怕一閉眼就看到滿天滿地的血紅,更受不了母親那破了一個大洞的凄慘死狀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腦海里回放。
是了,他和妹妹是那場劫難的幸存者。一個是因為父兄的尸體壓著才逃出生天,另一個則是被人從母親肚子里活活掏出卻又沒有出聲才僥幸存了性命。雖然這樣的場景他已有好幾年不曾想起了,但今日一看到那人的畫像,竟立時就讓他清楚的回憶起來。
“王爺……”陳琳看著李延年那痛苦的樣子,只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
江一鶴也是憂心忡忡的望著他。
王爺不僅嗓子有傷,心悸也是時不時就會發生。雖然得了顧先生多年調養好了許多,但這都是陳年舊疾。拿顧先生的話說緩解可以,根治卻不可能。
“無事……”李延年撐著長案坐到那張寬面大椅上后,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問題。
他甚至強迫自己盯著那副畫又看了許久,直到覺得那心痛之癥也會麻木之后,才重又抬了頭問道:“他為什么要去周家堡?是有人引薦還是有人接應?”
不管引薦還是接應,都能證明對方是金世鵬的同黨。順著這個藤一路摸下去,總有摸到瓜的一天。
江一鶴忙上前回道:“這倒不是。據那奴才所說,周家堡在八年前和京城郁家聯姻時,帶走了一大批的奴才和門客。周老爺子后來嫌武先生少,便按照江湖規矩在堡內設了擂臺,選了幾個武功好的人留下給小輩們做先生。那金世鵬便是其中之一。”
他頓了頓,又道:“他倒是狡猾,弄了個化名彭史謹便去打擂臺了。那奴仆還說,金世鵬那時穿的破爛不堪,卻習得一手好鞭法。周老爺子十分欣賞他的武藝,聘下他后經常相互切磋。如今,周家的小輩們鮮有不會用鞭的,大概也是源于這金世鵬。”
李延年聽了,臉上既無怒色也無喜色,平淡極了:“周家如何能與京城郁家聯姻?”
因為那本黃老手記,周家堡的背景被步芳軍挖的一清二楚。五代以前還是個軍戶賤籍,只因祖輩驍勇,又恰縫武帝頒旨新修族譜,這周家堡的一支才能繁衍至今,甚至一度成為安溪當地的豪強。
可要與京城排名第三的顯貴士族聯姻,卻仍然叫人費解。
江一鶴見李延年皺眉,便提了一句:“王爺,這周家二爺的原配是開國侯的繼室。”
說完頓了頓,見李延年面有所悟,想來是記起了十年前那件舊事后才又接著說道:“當年郁家為了能同周家了斷,答應了許多條件。其中之一便是要聘周家嫡次女顧言繡為正妻。”
郁家乃名門望族,雖然對族中子弟娶妻的要求比不上嫁女兒那么講究,卻也不是隨便什么女子都能進他郁家大門的。
郁家當年,真是付出大代價了!
“對了,那位出售黃老手記的女子,便是開國侯夫人留在周家的女兒。”江一鶴又補充道:“她還有個哥哥,一家子全靠郁府當年的陪嫁過日。”
說起來好像很是可憐,但是真正調查過才發現,這兩人過得還不錯。在那女子參加七夕乞巧節之前,還頗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思。而那少年,也一直是從牢里出來后才顯得沉穩了許多。
“是她啊……”李延年低低沙啞的聲音回旋在唇齒之間,腦中不由又一次閃現出那日的碰面。難道說那少女去過京城,見過他?
也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對方那熟悉的目光以及令人詫異的頷首了。
想通了那日的謎團,李延年頓時覺得舒服了許多,便將有關那少女的回憶放到一邊去了。
“那你覺得周家與金世鵬有沒有關系?”他突然問道。
江一鶴想了想,然后道:“下官不知。目前來看,周家好似沒什么破綻。”
但是否真的沒有關系,得接著去找證據。
李延年便點了點頭,拳頭捏緊又松開,冷冷說道:“不管有沒有,總免不了要親自去走一趟的。”
對那金世鵬的事,他事必躬親。
“我李延年發誓,一定要湊齊你們的狗頭才能到父母的牌位前祭拜!”他日日夜夜都用這個誓言來激勵自己。如今再一次得到狗賊的消息,他很有些激動。
進府時,他已從門房那里查到了周家的請帖。本來以他的身份,對這種請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如今為了查出金世鵬的下落,他便讓下人備了禮物,還讓陳琳記下了日子,吩咐對方到那日時便要提醒他。
但是他怎么也沒想到,因為對金世鵬的仇恨,他無時無刻不盼著能早日抓到他。以至于到了那一日,他竟沒要任何人提醒,一大早便讓管家備了馬車準備出城。
而周家堡內,早已是一片喜慶之色。周老爺子今年已有七十七歲,草書起來便是個喜字。因此滿府的喜字貼起來后,猛地一看還以為是周家的哪位少爺要娶妻了呢。
張氏跟在大嫂孫氏后面忙忙碌碌的,指揮著丫頭們做這做那,不到一會兒就覺得身上的衣服滿是折痕,甚至還被濺了可疑的污漬;方氏和梁氏卻是裝扮的光鮮亮麗,早早便站在了二門口,笑吟吟的迎著一個接一個的女客。
周思敏與幾個姐妹也是站在一邊,若是遇上那些小姑娘,便要主動上前招呼人家。
“十二妹,你這病好的還真夠快的。”周思淑站在一旁,不時就沖著周思媛冷嘲熱諷:“祖母不是說妹妹都快病死了,非要讓四嬸將你放出來的么?這才幾天啊你又活蹦亂跳了,想必是那大夫贈了什么了不得的靈丹妙藥吧,呵呵呵……”
因為喬姨娘被打的事情,周思淑一下子便將周思媛這個兇手給恨上了。但是對方一直在禁足,她原先想在族學里對付周思媛的計劃便落了空。今天因為老祖宗過壽,周思媛也被放了出來。
結果周思淑便如同見到了一個移動的靶子,周思媛走的哪她就跟到哪,不停以言語譏諷對方。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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