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云卷
本章出自《》
有些人,有些事,內在外在不會隨環境而變好,只會更糟。方平的太太和那兩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就屬于以上范疇。頤指氣使,點東要西。方太太以為我們有求于她的丈夫,讓我倒水時,沒注意到丈夫難看的臉色,否則她至少會道個謝。
奇跡坐在爸爸身邊,笑容很大,是個容易滿足的孩子。
“方先生,如果不是因為奇跡,我們也不會那么快再見面。”海粟是今晚的東道主,我屬于隨行家屬。
“就說這孩子不省心。”方太太埋怨地看著丈夫,“野到別人找上門,看你還護著他。”
我上身往后靠,在海粟耳邊吹風,“方平知道。”
海粟笑著解釋:“方先生,您別誤會。事實上是我們不好,撞壞了奇跡守護的沙堡,害他受了責罰。”他把桌上的文件往方平那兒推了推,“所以我想做些補償。您看一看,如果沒什么問題,明天就可以去律師那兒簽字。”
“堆沙子,還要找律師?”方太太問。
其實也是我想問的。
方平仍然沒理他太太,打開袋子,拿出文件飛快讀著,眼里驚奇,“滄先生,這份賠禮太大了。”
“我答應過奇跡,賠他一座。我手笨,只能送給現成的。方先生,不必太在意。妹妹胡亂買的,從來都沒去住過,以后也沒有去的打算。與其荒廢,不如給真正會喜歡它的人。”海粟雖然笑著,卻也很堅決。
方平不再推拒,抽出文件里的照片,指給奇跡看:“叔叔送你的城堡,喜歡嗎?”
“哇——是真的城堡嗎?”奇跡瞪大眼睛。
“和叔叔的家在同一個城市。你想什么時候過去,住多久都可以,也會有人好好照顧你。等你滿十六歲,城堡就會正式入到你名下,想留想賣,都隨你。”海粟才伸手,奇跡就把頭靠過去,讓他摸。
“方先生,維護和員工的費用和奇跡日常日用開支會有滄海集團支付,直到小家伙轉賣出去。”海粟考慮非常周到。
方太太湊到老公身邊一看,法國式古堡,前有湖,后有林。她酸溜溜急吼吼得說:“沙堡是我兩個兒子堆的,曬得皮發紅。你是不是搞錯了?要給,也該給這兩個孩子啊。”把正在互扒的兩兒子摟過來。
“我們看到的是,奇跡獨自在大太陽底下,認真地守著。”我代表發言,“方太太,你不是很明白重要的東西要自己看護嗎?”為了財產,苛待養育數年的養子。
方太太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
突然小霸王們發現母親頭發的樂趣,用手拉直卷發再放開,跳躍得像彈簧一樣。方太太拍開他們。但這兩個雖然從自己肚子里蹦出來的,卻只怕他們的父親,又被她寵得無法無天,哪里服管束。嘻嘻哈哈,你拽我拉,玩得不亦樂乎。
方太太沒辦法,只能拿出發夾,把頭發攏起來。
我想,這兩孩子教的,成禍精了。幸災樂禍瞥了一眼。
人生中,有很多這樣的時候,不是嗎?驚鴻一瞥,自己的命運就會改一改,連帶著別人的命運一起。我對方太太的一瞥就是如此。仿佛人生轉軸咔咔,前方的風景已經不同。
那顆玫瑰色的小痣,靜靜貼在她右耳垂側,和九年前一模一樣。如果沒有在婚禮上見到段長子的叔嬸,讓我重溫往事,說不定不會在意到那么細微末節。
“方太太,那天見你手上的祖母綠寶石戒指,真漂亮呢。”我眼彎成月,盡力表現著羨慕。
“那是當然的,方家歷代只傳給長媳。那種成色和做工,流傳到今天,就是稀世之寶。”說到珠寶首飾,她可是行家。
那天,我其實并沒有看見她是否戴了戒指。只是試探,沒想到運氣很好。
“要我說呀,如今鳳凰珍寶不行了,俗得不行,服務也差。有家新的珠寶連鎖店,叫火紅樓,東西又新潮又純,價格公道,待客周到。我有貴賓卡,介紹你去,打八折。”她看看我手上的婚戒,有點鄙夷。
我笑了笑,沒再接茬。
目送著熱鬧的母子仨上車,方平和奇跡格格不入。
“方平人不錯啊。不像生意人,倒像學者。”我和海粟到酒店前的花園散步。
“他喜歡研究植物,聽說還出過書。方步地產被金融危機牽連,他當斷則斷,拿了換錢,免得祖產被牽連。方家祖產就是土地和農園,不傷本。方平是個很踏實的人,你說他不像生意人,我倒覺得他是個緊守本分的杰出商人。”海粟的觀點更著實。
我拉他散步其實另有理由。
“海粟,你一向是我的智囊團。”我先捧捧高,“如果說,我的朋友,他的朋友中——”
“你不如直接以自己為例,反正都是假設。”他笑我繞得太復雜。
“也對。事情是這樣的。我前幾天剛認識的一對夫妻,妻子幾年前生了一個兒子,但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就被人抱走了,從此沒有音訊。巧得是,我,假設的,幾年前,不小心看到了一場非法拐賣嬰兒的交易,雖然沒有看到買方的臉,但卻注意到了某些特征,也聽到了嬰兒親生父母的背景,竟然和那對丟孩子的夫妻很相似。更巧得是,沒過幾天,我又看到了買孩子的夫婦。雖然沒有證據,但孩子的年齡相符,養母的特征也相符。你說,我該不該通知那對失去孩子的父母?”我猶豫不決。看過些報道,非法被拐賣的孩子在養父母生活得很好,但有一天,親生父母找上門來,簡直是糾纏萬分,跟著誰都不好。
海粟停下了腳步,他的視線沒有投在某個點,而是無限延伸在黑夜中。白玉般的面龐在高高的路燈下有些晶瑩,好像魂魄飛走了。
“海粟?”我扯扯他的衣袖。
“呃?”他回過神,“你是在說奇跡這孩子?”
我嗯一聲:“畢竟很多年了,我的記憶也可能錯誤。但那么多巧合,實在不能不讓我在意。奇跡現在也過得不太好,雖然養父還不錯,但成年以前,接觸養母更多。明明可以有親生父母的疼愛,快快樂樂擁有童年的孩子。”嘆口氣。
“你說的那對夫婦是誰?”海粟剛才有些不尋常,現在好了。
“就是段家家主的弟弟和弟媳,那天我們一起敬酒的。”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就是那個對你說他后悔沒跟你相親的段暮城的叔叔嬸嬸?”敬酒時,他聽到了那段對話,包括他的新娘沒聽到的兩個字——后悔。
“他有說后悔?我沒聽到。”我驚奇。
“我的聽覺比以前更好。”瞎子的本能。
“管它的。世上要是有后悔藥,我就是大總統了。”我嗤之以鼻。
“志向很大。”他第一次聽說。“奶奶為什么說你連總裁都是半吊子?”
“滄海粟,跑題了。”我也就隨便說說。
“告訴他們吧。”他想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失蹤這么久,哪怕有一點線索,都會欣喜若狂。“雖然你不能肯定,但巧合度那么高,也很有可能真是同一個孩子。說的時候,用些技巧,別讓對方以為一定是。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不是奇跡,很簡單。是奇跡,就需要方段兩家去商量。我們插不上手。”
在確認了祖母綠之后,我本來是很激動的,恨不得馬上打電話給段家。夜風一吹,才略略冷靜。現在海粟支持我,我下定了決心。不管是誰,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或許抉擇會產生痛苦,但如果什么都不說不做的話,那個思子成狂的母親太可憐了。她抱著我小侄子不肯放的樣子,實在很讓人心酸。
“這就回去打電話。”我說。
準備享受涼夏海風的人們,紛紛往沙灘去。路邊擺出各色各樣的小店,觀望的,買紀念品的,討價還價的,正打破夜的平靜。在美麗的風景區,這種熱鬧并不討厭,反而充滿了閑適和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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