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云卷
本章出自《》
什么叫我餓了?饑餓和這個男人有直接的聯系嗎?我看不出來。他分明在不知名的盛怒中,而我卻惦記著肚子,不太應景。何況我今天晚餐吃得也不少。可是那家店的砂鍋小餛飩很好吃,尤其是天冷的時節。想著那**辣的味道,令我心動嘴巴也動。
“那家飯館的砂鍋小餛飩很好吃,陪我吃夜宵吧。”我補充說明。
他終于放開手機,隨手扔在車里,居然下了車。我來不及驚訝,趕緊跟著下。就像那碗泡面,他情緒波動的時候,總有出人意表的行動。我追著他的背影,小心翼翼躲著他的陰霾。
店里很多夜歸族的年輕人,生意火爆。除了受歡迎的砂鍋類,還有不斷出爐的煎包和餃子。誘人的香氣滿滿撲鼻,食欲大增。
他坐在我對面,抽出兩雙筷子,一條眼熟的雪白手帕在手上,慢條斯理得擦著。因為他異常專注,我到柜臺那里連他的份也一起點了。兩份砂鍋,一籠煎包。等我領了食物回桌,他還在擦。周圍有些人看著他,竊竊私語,以女孩子為主,我猜不是他的潔癖嚇人,而是他的臉又惹人注意了。
“別擦了,砂鍋是用勺子吃的。”湯湯水水的。
我話音才落,他又拿兩只湯勺擦了起來。
真聽話!我看他有永遠擦下去的念頭,趕緊搶過一只來。“快吃吧,涼了不好吃。”
“好燙。”他果然依言吃了起來,卻一口燙到,吐著舌頭沖我抱怨。
周圍的女孩議論聲變大了,混著某種贊嘆的感慨。他這種大男孩的特質跑出來,先前恐怖的氛圍一掃而空,非常耀眼,大概還有人以為是明星呢。
“慢點吃。”我倒向老媽看齊了。
他又聽話得放慢了速度。
我心里叫苦,直接讓他送回家就好了,吃什么宵夜?他媽說的話把他刺激成這樣,已經完全不正常了。我是不是該安慰他一下?
“你媽的話不用放在心上。”我選了個百搭的開場白,其實自己根本兩眼一抹黑。“父母總是為孩子好的。你覺得對就聽,不對就意思意思。”
“我只是——”他的頭低垂,“不懂。”
“代溝啦。”標準答案。一口一只小餛飩,蝦米,蛋皮還有紫菜,好吃啊。
“那男人到底哪里好?無名無份跟了幾十年,一起住的日子不超過365天。那男人一個電話說這個月要去看她,連具體日子都沒有定,她就可以等上兩個月。”
呃——我聽到得算是家丑嗎?葉秋寒是私生子!對于這種級別的**,我最不能承受。密辛啊密辛!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可不可以不要說下去了?不問就好。不問的話,他也不會回答——吧?
“還是女強人呢。我都看不出強在哪兒。那男人改主意不來的話,她哭得稀里嘩啦,簡直不能看。而且不做飯不洗衣,鬧脾氣,裝生病,求著他來。每一次還不是我收拾殘局,因為那男人沒有心,所以這些小把戲根本沒用。可她每年生日,我生日,還有什么亂七八糟的紀念日,她都會邀請那男人。哪怕一年一次,他出現在這樣的日子,她就開心得象個傻瓜。可她不知道,我一點都不想見那男人。”他始終盯著砂鍋,“你知道,她跟我說什么?”
“說什么?”我罵自己嘴快,應該讓他別再說了。
“她知道,她都知道。那男人有很多女人,她只是其中一個。那男人不愛她,但她卻愛那男人,所以她說沒關系,她就是死心塌地。她還說,因為是她主動,那男人沒有責任,連我也是意——”他語速加快,抬頭,眼神中憤怒傾注了出來,仿佛要一線而潰。
“葉秋寒!”我不能也不想讓他說下去了,這樣他傷害的都是世上最親的人,而且到頭來他把自己傷得更深,“別說了,至少不要傷害到你自己。”
他的眼神凝結在我的臉上。憂傷的藍漸漸沉淀,如風般遠了,如云般淡了,去到無法窺探的地方。在某個瞬間,醞釀出紫羅蘭的濃郁,還未來得及驚艷,又婉轉清澈成純藍。我親手扼殺了這個強大男人的脆弱,哪怕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咦?你吃得好快。幫我吃掉一半吧,吃不下了。”我避開他的凝視,將鍋里的東西撈一半給他。
“你吃過的。”他的眉毛沒皺。
我這才想起他的潔癖,十分不好意思,“那你別——”
他吃了。不僅吃了,而且全部吃光了,而且再加一籠煎包。他生氣的話,食量驚人?我眼饞得看著他吃下最后一個包子,得出這個奇怪的結論。
他四下張望,“結賬吧。”
“面食店都是先付錢的,我已經給了。”我站起身。
“這頓不算。”他也起身往外走。
“啊?”我不解。
“不是說過要請我吃好的?夜宵不能算。”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
“不算就不算。”我根本也沒那么想,“等你心情好的時候,請你吃法國菜。”
“為什么要等我心情好?”他又幫我打開車門。
“因為你心情差的時候,胃口也大。法國菜則是盤子很大東西很少,實在很怕你把我吃到破產。”我坦白。沒辦法,沒有實權前,只能領基本生活費,待遇還不如身邊的助理。像我現在能自己花的只有工資收入而已。外面的人把我們想成揮霍無度或者家財萬貫的千金小姐,簡直冤枉。十歲以前,和多數被選出來的女孩一樣,只是什么也沒有的孤兒。十歲以后,通過一場場的測試,有了鳳姓。十五歲以后,通過角逐,排行孤字輩,成為最后的候選。但,錢還是要自己賺。
“窮成這樣,也好意思說。”他恥笑我,“有自知之明的話,工作努力點。”
“我有個朋友說,女孩子工作不用那么努力,找個好老公就好。”這句話平安說的。
“完全不適合你。”車子開動。
“我也覺得還是自食其力好。”我難得和他看法一致。
“不,你朋友說得沒錯。但一般來說,美女遇到這樣男人的機會比較多。”他心情徹底恢復,甚至有著笑意,“你半上不下,很難。”
男人!我無法與之溝通。他和平安一丘之貉。假裝被窗外的景色吸引,我別過頭去不看他。仿佛呼應我的孩子氣,他竟然笑出聲,低沉著,撩動了心弦。
看見那棟白色小樓在眼前,我跟他說到了。
“哪一家?”他問。
“最小最窄的那一家,籬笆上有迎春花的。”我指過去。
“你也不是那么窮。”他知道這個區,地段很好,屬于富人區。
“我朋友分租給我一間,收得很便宜。”白明明再次起到了擋箭牌的作用。
“謝了。”我下車,隔著車窗揮揮手。
他踩著油門,一下子就開走了,沒說再見。
太好了,他終于回到令人討厭的樣子了。我心滿意足。
喀——
腳步聲。步子很大,節奏不快,但是朝我的方向而來。我回頭看,一個穿著白色風衣的男子,在如黑郁金香的墨夜里,耀眼如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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