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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六,我約了本城知名時裝學院的教授,當然是以公司招人的名義。大學新遷移到郊區,正放寒假,幾乎沒什么人。
我敲開門,看到辦公室里有兩人。兩相介紹中我知道了六十多歲的男子就是設計專業的徐教授,年輕女子小林是他的助教。因為如今社會就業競爭激烈,大學生失業率年年增高,他們對我的到來顯得很熱忱。徐教授拿著畢業生名冊,悉心向我介紹。
“這個叫楊輝的人不錯。”畢業生名冊首頁,一表人才,簡介上設計榮譽獎項無數,還有他得獎作品的小圖。我雖然不專長,但受到多年的耳目渲染,有點鑒賞力。這人有天分。
“他是我這屆最得意的學生之一。”教授很自豪,“不過,他已經被鳳凰時裝公司聘用了。”
“噢,我怎么聽說,今年他們還沒來高校選人?”昨天我才聽到的消息。
“今年是比去年晚,前兩天總設計師才來過,選了本院最優秀的前五名。”徐教授說。
“他們來這么晚,不怕別人把好的全選走了?”我笑。
“一聽說是鳳凰招人,就算接受了別家,也會推掉。我們時裝學院里的學生,以進入鳳凰為目標呢。”旁邊的助教開口。
“是啊,在那樣的大公司工作,才能一展長才。”徐教授也說。
我一邊翻著冊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前五名都挑走了,那一定都是徐教授您最得意的學生們了。”除了楊輝,我覺得其余四人的作品只能算上乘,卻說不上最好。
“其他幾個是別的老師教的。”徐教授搖搖頭。
“那您剛才說楊輝是這屆您最得意的學生之一,他既然被挑走了。能告訴我其他您得意的弟子嗎?我公司雖小。但唯才是用。”徐教授是大姐推薦給我地。他早年也是出名的設計師。年紀大了,退出前臺,轉作教職。因為老師的名聲。他地學生在設計界相當搶手。
他臉色一沉,神情很難看。“你聽錯了,只有楊輝一個。”
我有點莫名其妙。不知他為什么變臉。心里覺得蹊蹺。但也沒露在臉上,當即隨手指了個學生。問他情況。他又恢復了一派學者風范。和我細細道來。我也沒看到比楊輝更好地,于是只說回去跟老板商量商量。就離開了。
走在寬敞地樓道里。我心想。美神招人很有眼光,并沒有一心獨自作大,是我小人了。我正思緒亂飛,突然后面有高跟鞋蹬蹬。急著朝我方向來。回頭一看。是林助教。我停下腳步。看她停在我面前。
“顧小姐,你還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聊聊。”她帶著黑框眼鏡。卻隔不斷眼睛里的堅毅目光。
我隨著她走進她的辦公室。畢竟還只是助理,房間很小,但她似乎很會改造環境,里面整潔明亮,還有一盆含羞草放在窗臺邊上。她沏了杯茶給我,自己坐進靠窗的椅子,看著窗外。
我也不催她,慢慢喝著熱茶。冬天飲熱,真舒服。
“顧小姐,我下面說的話,不是以老師的身份,而是以他朋友身份來說的。”她轉過頭來,鏡片映著冬日,“我想這段對話不會出這間辦公室吧。”
“好。”我答應,“他是指徐教授另一個得意門生嗎?”或許進辦公室前我還不知道她找我做什么,但當她說完的時候,我猜到了。
她有些驚訝,又贊嘆,“顧小姐很聰敏。”
“我相信自己沒聽錯話,但徐教授否認,所以就起了好奇心。林助教看來能解我疑惑。”我輕啜一口茶。
“你請看這幾張設計圖。”她拿出一個大文檔夾,從里面抽出幾張紙。
我接過來一看,華麗的色彩,恰如其分的互配,大膽奔放的線條,又顯細節中的雅致,一系列的四件裝,難得一見的珍品。我看著林助教,點頭表示欣賞。
“是他嗎?”我多此一問。
“是。”她肯定。“大學第一年,他憑此獲得了全國大學時裝設計一等獎。”
“和楊輝不分上下。”我把圖紙遞回去,“這么有才華的學生,徐教授為什么不承認?為什么不肯向我推薦?”
“教授痛恨欺騙。”她可以理解,“更何況,這個學生不在畢業生名冊里。他大三的時候被學校開除了,因為偷考卷的關系。”
“什么!”我皺著眉頭。
“請你再看一下這幾張。”她似乎不在意我的苦惱,又遞過來幾張。
我看了,眉頭皺得更緊。同樣是一系列四件裝,抄襲四十年代香奈兒的設計,改動也做得粗枝大葉。
“這是他上大二時期的作品。落差很大,是不?”她再遞幾張。
“也許這才是他的真實水平。”運氣嘛,一生中都會有幾次。
我接著看她給我的圖,又是一呆,令人耳目一新,極度有才華的設計,承襲大一的狂放,兼容專業深修后的精心,天性中的創造力,作品令人愛不釋手。
“能再有這樣的水準,我只能說之前的幾張是他畫著玩的。”我又看回抄襲的那些,仔細看畫風很類似。
“錯了,你第三次看的,是楊輝的作品。”她說。“大二那年,獲得全國新人獎第一。”
我震驚得看向她,“什么意思?”
“最后還有幾張,你看一下。”她不多說,只讓我看東西。
這次的作品不能說差,應該還算不錯,只是和那兩次好的比起來,只能算中上,少了靈氣,少了生命。
“我不猜了,告訴我這是誰設計的。”我有點糊涂,但心里好像又有點明白。
“楊輝。大一時的參賽作品,進入復賽后,被淘汰了。”她將所有的圖紙收回。
我立刻站了起來,茶杯顫顫巍巍,“林助教,你知不知道你在向我表達什么意思?”
“我沒向你表達什么。”她淡淡說,“他才華橫溢,以第一名的分數錄取進來。他畫功扎實,素描,油畫成績都是優秀。在時裝設計專業,這方面要求本來不高,但他出類拔萃。設計方面,他天分很高,連苛刻的徐教授都對他贊口不絕。誰知,他上大二之后,成績一落千丈,不僅如此,常常逃課逃學,好像變了個人。這一年,楊輝取代了他。”
我開始往外走,她著急了,在后面又說了一大串,“我做過家訪,他父母都下崗了,媽媽當鐘點工,爸爸沒再找到工作。但是他的父母都是好人,為了他上大學,省吃儉用。他從小讀書用功,高中后邊打工邊讀書,大學里也一樣。他那么努力想要出人頭地,是為了父母和妹妹能過上好日子。他怎么會偷考卷,自毀前程?最近我才知道,原來他父親身體出了問題,就是在他大二那年。”
我突然轉過身,她本來緊跟著,差點撞上來,“林助教,你說了那么多,不過是對一個家庭困難的學生同情而已。你為什么不跟校方說呢?或許能讓他再回到校園。至于其他的嘛,全部都是推測。證據呢?就算這真的是偷天換日,那也是雙方同意了的,我們能做什么?”
“顧小姐,我只是想請你考慮一下,能不能給他一個工作機會?”她聽我說得泄了氣,但還是塞給我一張紙片,“這上面有他的姓名和住址。他真的是個好學生,我相信他。”
我看了一眼,隨即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這種因作弊被開除的學生,我們公司是不會聘用的。我可以理解你幫朋友的心情,但請你也要記住自己是老師,對每個學生都要公平。今天我們之間的談話,我不會讓第三方知道,也希望林助教你能保守秘密。這完全是為你好。”
她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說,等我出去后,沉默得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