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姑嫂兩人出了木炭市場,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地往回走。
“三嫂,這回去還有好長一段路,你能行?”蕭云在身邊關切地問道。
“沒事,我那有那么嬌氣,才三個多月,多活動活動對孩子也好,咱們一邊走,一邊逛逛街。”林雪漫撫了撫衣衫上沾染的些許炭黑,說道,“聽你三哥說,漁州的花團錦很是有名,咱們正好去看看。”
“花團錦?是一種綢緞嗎?”蕭云頓時來了興趣。
“嗯,聽說工藝很是復雜,而且是祖傳的技藝。”林雪漫抬眼望了望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說道,“漁州城的布店里幾乎都用這種花團錦做鎮店之寶,新花色一上市,便會被一搶而空。”
“這么搶手,那咱們可是一定要去看看。”
“誰說不是呢!我來這幾天,整天呆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快悶死了!”
“你來了好幾天了,我三哥都沒有時間陪你逛逛街?”
“他哪有時間陪我逛街?”林雪漫笑笑,“剛上任總是很忙的。”
“看來官夫人也不好做哦!”
“走,咱們先吃飯去!”
兩人說笑著,挽著手,興奮地朝城里走去,身邊不時有馬車掠過,揚起一陣風!
“大人,這一片原來都是農田,被守軍占去以后,全都栽上了樹。”一個差役指著面前的兩個矮矮的山頭,低聲道,“他們原先是看不上這些山頭的,后來聽說咱們漁州的炭窯比較多,便打起來栽樹賣木的主意。”
不遠處的兩個山頭上果然栽滿了各種各樣的樹,看上去蔥綠一片,很是惹眼。
“老百姓的地被占去以后。那么這些年,他們靠什么為生?”蕭成宇問道。
他出身農家,自然知道土地對老百姓的重要,俗話說,民以食為天,失去土地,就斷了生計。怎么辦?
“那些守軍侵占土地以后。自己不種地,而是雇老百姓給他們種地,所以,城郊的這些百姓。看上去跟平日里一樣下地,其實種的都不是自己的地。”那差役說著,輕嘆了一聲,“如此一來,老百姓肩上的擔子就更重了,種出來的糧食,除了大部分要交給守軍,還要交租,因為租子是按人頭收的。而不是按土地算的。”
看樣子。他是本地人!
“原來如此。”姚師爺不動聲色地看了蕭成宇一眼,道,“大人,軍田無稅,但是老百姓即使沒有地。也依然是要交租子,民不聊生啊!”
漁州城表面上看似繁華,實際上老百姓早已怨聲哀道。
“知道了,眼下我們能做的,只有先取消按人頭收稅的政令,改成按實際擁有土地的數量來征收稅賦,以減輕老百姓的負擔!”蕭成宇沉思片刻,一字一頓地說道,“姚師爺,你先回去好好擬一下告示,明日就發出布告。”
“大人英明!只是,政令這樣一改,賦稅便會減損大半,府衙的支出就沒有了來源……。”姚師爺皺了皺眉。
“這個回頭再議,府里的人能不用的就不用,比如那個阿梨。”蕭成宇說道。
“大人,府里沒有個丫鬟怎么行,再說,她是來照顧夫人的。”姚師爺忙道。
“無妨,夫人早就說了,她不需要別人來照顧,再說,她很快就會回龍潭鎮了,住不久的。”蕭成宇皺了皺眉道,“就這樣吧!”
“那好吧!”姚師爺搖搖頭應道,轉身離開。
“你們都回去吧!我一個人四處走走就行。”蕭成宇朝幾個隨從一揮手。
“是。”那幾個人應聲退下。
蕭成宇站在那里,望著面前的那兩座山頭,嘆了一聲,這個問題的確棘手,想要退林還耕,怕是還要費一番周折……。
雖然他是漁州知府,但是這里的守軍卻隸屬兵部,并不受地方官府節制,而統領漁州守軍的兵部侍郎劉元通仗著有些戰功在身,加上家族勢力雄厚,平日里為人傲慢無禮,目空一切,據說歷任知府都懼他三分,別說是上門找他理論了,他不主動上門找麻煩就算給了天大的面子了……。
這時,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他的身后。
車夫立刻跳下來,擺好矮凳。
一個紅色的身影踩著矮凳,緩緩地走下來,身邊的丫鬟立刻上前挽著她的胳膊,仿佛她隨時都會倒下去一樣。
是納蘭郡主。
她帶著一道紅色的面紗,顯得她愈加神秘可人。
“大人因何在此長吁短嘆?”納蘭郡主盈盈上前問道,她看著他,臉上帶著嬌媚的笑容,白皙的臉上似乎惹上了一層紅暈。
“郡主!”蕭成宇扭頭看見她,忙上前施禮。
“大人不說,我也知道,這幾日大人是在為了土地的事情而憂心吧?”納蘭郡主嘴角眉眼彎彎地看著他。
“正是,讓郡主見笑了!”蕭成宇不動聲色地應道。
“聽說你夫人來了,人呢?”納蘭郡主說著,取下面紗,抬眼望著他,含酸道,“能配上大人的女子想必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家閨秀吧?是不是比我還要美上十分?”
“回稟郡主,拙荊蒲柳之姿怎么能抵上郡主的國色天香!”蕭成宇沉聲說道。
“哈哈,大人不必如此緊張,我就是隨口一問。”納蘭郡主見他滿臉嚴肅的樣子,笑道,“大人,我明天就要回宮了,煩請大人百忙之中陪我給父王母妃買些禮物帶回去,大人不會推辭吧?”
“下官遵命!”蕭成宇只得應道。
納蘭郡主微微一笑。
兩人慢慢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俊男靚女,惹來幾道艷羨的目光!
身后一群人趕著馬車,靜靜地跟在后面。
走了一會兒,納蘭郡主的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汗,身邊的丫鬟忙遞過手帕。
“郡主,還是上車吧!”蕭成宇見她氣喘吁吁的樣子。勸道。
“不用,難道我連路都走不了了嗎?”納蘭郡主臉紅了起來,賭氣地應道,向前快走幾步。
“郡主,您慢點,當心身子!”丫鬟急急地跟了上去。
蕭成宇也快步走了幾步,追了上去。
“大人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廢人?”納蘭郡主停下腳步。喘息著。沖他凄然一笑。
“怎么會?郡主金枝玉葉,日后稍加調理,很快就會康健的。”蕭成宇安慰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自幼體弱。令父王母妃很是心焦,多次帶我去寺廟上香,后來在寶華寺偶遇一得道高僧,他曾為我稱骨算命,說我前世本是一只夏蟬,整日鳴于佛前菩提樹上,且生生世世輪回,終有了些靈性,為自己夏生秋死的命運感到很是悲哀。便苦苦祈求佛祖。求他讓我轉世為人,能看得見春天的明媚和冬天的雪花,我不愿意生生世世做蟬,我只求到世間輪回一次。”納蘭說到這里,輕咳了一聲。那手帕拭了拭嘴角,又道,“哪知我今生做了人,貴為皇上的女兒,卻依然是夏蟬的命運,一年之中,我只能在夏天和秋天里有些活力,春冬兩季,我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
“郡主多慮了,世上哪有什么前生來世,只不過是一些道人的托詞罷了!”蕭成宇皺了皺眉,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但我卻是相信的,我初遇大人,倍感親切,想必前世已經認識了!”納蘭郡主輕笑道,“前世,我是一只夏蟬,不知大人是什么?”
蕭成宇笑笑,沒有吱聲。
倆人向前走了幾步,見一家店鋪剛剛開業,在門前支起了一個長長的攤位,上面堆滿了琳瑯滿目的珠翠絹花。
納蘭郡主情不自禁地走過去,一臉好奇,她拿起一串絹花,細細地端詳著,扭頭問道,“想必這就是你們漁州城有名的花團錦做成的絹花吧?”
“正是。”蕭成宇在一旁看了看,點頭道。
“大人覺得哪支好看?”她把那些絹花取過來放在面前,瞇眼問道。
“下官覺得這些都不錯。”蕭成宇微微一笑。
“大人這樣說就是推辭,不如,就替我選一枝吧!”她有些嬌嗔地看著他。
“那就這枝吧!”蕭成宇只得隨手取過一枝紅色的絹花遞給她。
她不接,輕聲道,“替我別在鬢間吧!”
“這……。”蕭成宇拿著那枝絹花,有些為難,君臣有別,男女有別,于理不合,于情不合……。
“大人若是心胸坦坦蕩蕩,何必遲疑,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納蘭郡主看著他,嘴角上揚,輕聲道,“難道大人連這點小事都不愿意代勞嗎?”
不遠處,兩個人影站在那里,看著他們,愣住了!
蕭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她三哥拿著一串絹花,正笑吟吟地給一個女子戴在頭上,那女子則是一臉嬌羞。
林雪漫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眼里突然有了淚,他一天到晚的忙,原來是在忙這些事情……。
蕭成宇跟那女子看上去很是熟識的樣子,只見他替她付了錢,兩人轉身向前走。
她不知說了句什么,他扭頭沖她一笑,那笑容那么溫柔,那么自然。
林雪漫看著他們漸漸地消失在人群里,突然感到心痛如絞,一直以來,她從來都沒有真正懷疑過蕭成宇,覺得他并不是那種濫情的人,可是現在......。
她擦了擦眼淚,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回走。
“三嫂。”蕭云回頭看了看那兩個人,慌忙上前拽住她,勸道,“三嫂,你別生氣,我三哥不是那樣的人,這里面肯定有誤會。”
“誤會?大妹,你我同時看到的事實,你還在這里說有什么誤會,那是不是我應該心平氣和地當什么也沒有看見?”林雪漫甩開她的手,冷笑道,“若是你再在我面前替他求情,算我白認識你了。”
“不是的,三嫂,我是怕你生氣!”蕭云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你,你千萬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太不值了!”
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嫂子這么生氣,但是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說,這個三哥,這是要干嘛呀!
林雪漫不說話,自顧自地往前走,她走了幾步,揚手攔下一輛馬車,馬車里有人探出頭來:“小娘子,去哪里?”
“龍潭鎮。”
“上來吧!”
“三嫂,你等等我!”蕭云從后面跑過來,扶住她,“慢點,我跟你一起回去!”
她頓了頓,又道,“三嫂,我三哥不知道咱們回去,怕是會著急!”
觸到林雪漫的目光,又忙改口道:“管他的呢!讓他著急去吧!”
兩人坐在馬車里,一路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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