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親的不許進。”黃老太又板著一張臉在丁二姑、張氏趙氏幾人身上掃過,“你們誰進來也行。”
幾人都不自覺的朝后退了一步,女人產房本就污穢,何況吳氏這情況著實兇險,剛才在外面時就有些血流不止,萬一真的出點兒什么事兒得多犯膈應啊?
“嗨,不就生個孩子么?至于么?”小菊花晃晃悠悠的走了出來,“我去,趕緊讓她生,生完還要吃飯呢!”
黃老太看著小菊花醉醺醺的樣子直皺眉,最后見包括丁老太在內誰都沒有進來的意思才點點頭,“一會兒我甘強娘給你大嫂接生,你就在一旁看著就行。甘強娘,來搭把手。”自己又不是專門接生的,還是有家人在里邊好些,免得到時說不清啊!
“好嘞!”一個長的瘦瘦小小的婆子應聲進了窩棚。
秋色雙眼緊盯著窩棚,聽見里面傳來不絕于耳的慘叫聲心里直打哆嗦。
“大姐,咱娘沒事兒吧?”三丫心里有些沒底,抓住秋色的手直掃抖。
“說不好。”秋色聽到里面除了傳來吳氏的慘叫還不時飄出“快用力”,“又流血了”,“你別暈”之類的話眉頭皺的越來越緊,將三丫帶到一邊悄聲說話。
“你去找那個拉碎石料的師傅,雇他的車跑一趟清水鎮,你去回春堂請周郎中出一趟診,錢你裝好。”說著,秋色將本打算給黃村長結帳的六兩碎銀都給了三丫。
“好。”三丫收好銀子,匆匆的去找那拉腳的騾車師傅了。
等待的時間仿佛變得格外漫長,秋色聽到吳氏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忍不住直打哆嗦;丁大福更加緊張,一會兒蹲下,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在原地直轉圈,一會拿起沒有點火的煙槍就抽;現場有很多吃飽了的人過來安慰他,也有人趁著飯桌上的人少了使勁往嘴里扒飯。
過了約有半個時辰,窩棚里面伴隨著幾句‘生了’傳出一聲嬰兒微弱的啼哭聲。
所有人的精神為之一振,隨后窩棚上的簾子一掀,小菊花先是慌慌張張的跑出來,還嚷著“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黃老太也慘白著臉,將用吳氏里衣包起的嬰兒交到丁大福手里,說道:“生了個兒子,孩子生的倒是快,就是你婆娘現在流血不止,怎么辦?”
“啊?”手臂上托著嬌嫩的嬰兒,丁大福還沒來得及歡喜就被黃老太的消息給打擊懵了,喃喃道:“怎么就流血了?我去買紅糖。”在他印象里,吳氏生幾個閨女時都是吃紅糖補血的。
“她這是血崩,你吃紅糖也不頂用啊!”甘強娘出來也說了一句。
“那咋辦?爹?”丁大福習慣性的想讓丁老漢幫自己拿主意。
丁老漢現在心里都后悔死了,恨不得將丁老太揪過來再狠狠的踢上幾腳,心里不痛快,嘴上說說就得了,怎么就動起手來了?動手就動手,偏偏就打到了吳氏身上,平時打幾下也就算了,可現在她身上不是帶著孩子么!這下好了,吳氏早產,生了兒子倒是好,可這血崩怎么辦?那可是要死人的,這下老大不得恨上自己啊!
聽到大兒子問自己,丁老漢不自然的抖抖胡子,他能咋辦?人死了就埋唄!嘴上為難的道:“老大,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腳踩進鬼門關里。你也別太難過,好歹你婆娘還給你留了個兒子,以后總算有人給你養老送終了。”
眾人一聽丁老漢的話,全都奇怪的看著他,這是讓吳氏等死的意思嗎?那可是自家的媳婦,連個郎中都不想著請?黃村長走過來直接對丁大福道:“老弟,你是不是先請個郎中回來看看,也許還有救呢!”
“哦,對對對!”丁大福如夢初醒,抱著嬰兒就要往外走。
“爹!三丫已經去請郎中了。”秋色急忙攔住他,并順手接過嬰兒,“爹,現在有不少人往外走吶,你去送一送吧。”
又擔心丁大福說不好話,秋色又拜托一旁的黃村長,“黃大爺,麻煩你跟大家說一聲兒,今天招待不周了。還有,那個蓋房子的工錢等過幾天我再給你,今天實在是不方便。你放心有房子在這兒,黃不了的。”
黃村長連連點頭,“我明白,丫頭,救人要緊,錢的事兒不急。下面的事兒我也幫不上忙就先走了,有事兒去喊我一聲啊!”說完,也帶著自己的家人隨著大部隊走了。
整個新居里只剩下丁家人,除了還在不斷往肚子里塞肉的金寶,就連紅杏和紅玉似乎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站到了自己親娘的身側。
“娘,要不咱們回去吧!大哥這兒咱們這兒也幫不上忙啊!”丁二姑聽說吳氏血崩有些害怕了,拽拽丁老太,想先行開溜。
丁老太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別看她平時罵這些人左一句作死的右一句找死,要真有人死到她面前,她的膽兒比誰都小,聽了丁二姑的話,不由看向丁老漢,“當家的,要不咱們先走?”
丁老漢也不想在這兒待了,原本村里人聽說他家在鎮子上住有不少還挺敬著他的,可這樣一來,面子里子全沒了,剛才那些人鄙視的眼神直刺到他心里。便對丁大福道:“老大,我們也不在這兒給你添亂了,有事兒讓三丫去鎮里找我。”
“爺,我奶和我二姑把我娘害成這樣,還差點兒害我爹沒了兒子,你怎么說?”眼見丁老漢要溜,秋色驀地開口質問。
丁大福一直充滿喜悅和傷心淚水的雙眼也突然瞪向了丁二姑和丁老太。
“死丫……”丁老太剛想張嘴罵人,卻在老伴的瞪視下消了音。
只聽丁老漢一臉嚴肅的道:“你放心,這事兒我絕不繞不了她們,回去我就收拾她們!”說完又罵丁老太,“你個糟老婆子,還不趕緊給我滾回去!”
秋色暗地里撇撇嘴,回去收拾?騙鬼吧。要真想收拾,早就在這里收拾給受害者看了,哪里用得上回去?
丁大福雖然沒有秋色想的多,但他熟知父母的習性,聽到丁老漢的話就知道這事兒又要不了了之了,心中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悲哀,為什么無論和誰比,自己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呢?垂下頭,看到秋色懷里的老來子,心里漸漸有了主意。
正當丁大福父女二人望眼欲穿時,周郎中終于來了。
“爹,你快帶周郎中去看看我娘。”秋色見丁大福和周郎中進了窩棚,又埋怨一旁直喘氣的三丫,“讓你去請郎中怎么這么長時間?”
三丫也挺委屈的,“我有什么辦法?那牛車怎么趕走的都不快!”
“牛車?”秋色瞪大眼,“先前不是有輛騾車的嗎?”
“那拉騾車的師傅吃飯之前就走了。”三丫看到秋色懷里的嬰兒,一臉興奮的過來逗弄,問,“大姐,咱娘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
“真的?太好了!這下以后咱后也有靠山了!”三丫高興的道。
秋色看了眼睡著的嬰兒,嘆口氣,“咱娘剛才血崩了,不知道周郎中能不能救活娘哪!”
“啊?娘……”三丫一聽吳氏可能會沒命,也顧不上小嬰兒了,焦急的等待著周郎中的診斷。
過了好長時間,日頭已經漸漸西垂了,周郎中才滿頭大汗的從窩棚里鉆了出來,交待跟出來的丁大福道:“產婦雖然現在是止住血了,但還是不能動,明天早上我再過來一次,而且還得吃藥調理一下身體,這錢可不少!”最后說到錢時,不自覺的看向秋色。
秋色越過一臉苦色的丁大福直接道:“錢沒事兒,總得把我娘救活啊,要不這么小的孩子沒了娘可怎么辦?”
得了秋色的保證,周郎中點點頭,“行,那你跟我回去取藥吧。”
“等一下,我去吧。”丁大福突然開口。
于是,丁大福跟著周郎中去取藥,秋色和三丫在窩棚里陪著昏睡過去的吳氏和新出生的小弟。
等丁大福回來時已經到了酉時中,秋色看著推車上擺放的滿滿登登的箱子包袱甚至連吃飯的鍋都搬來了,不由張大了嘴。
“早晚都是搬,一順道兒的事兒。”丁大福這樣解釋著。
原先對搬家還有些猶豫的丁大福難得這般主動,難道是吳氏的事兒刺激到了他?
看著天色已晚,丁大福對秋色道:“我再搭張床,你跟三丫擠一下吧。”
“不用了,我還是回去吧。你跟三丫換著看護我娘,明天早上我再過來。”秋色臨走又對三丫道:“碗筷什么的等明天再收拾吧。”
踏著落日的余輝,秋色終于回到了碼頭,她繞到茶館的后門,拿出鑰匙準備開門,身后突然傳來喊聲。
“秋娘子,你等我一會兒!”
秋色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來人她認識,是李掌柜的外甥二狗,他正費力的半托著什么人往這邊挪,一邊挪還一邊念叨。
“你怎么不在前面門臉走了?昨天害我白等了一天,剛才要不是我眼尖,又找不到你了。”
廢話,茶館里現在就秋色自己,她要再從前面走誰給她開門啊?秋色好奇的打量二狗扶的那人,只可惜那人深垂著頭,看不清長相,只是覺得他的身形魁梧似曾相識,問道:“你找我干嘛?”
二狗卻沒回答,還喊秋色,“你倒是過來幫忙啊!”
秋色見二狗扶著那人確實很費力氣,便下意識的上前幫忙,可誰知二狗卻突然松了手,那人渾身酒氣,似癱爛泥一般就朝秋色壓過來。
二狗早就跑開了,邊跑邊喊,“秋娘子,虎爺喝醉了,我給你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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