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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難民營
三個月過去,洛陽城從金色的秋天,步入漫天飛雪銀裝素裹的寒冬。北國的寒冬可不像溫暖的南方,在這里,若是沒有一磚片瓦遮頭,僅僅是這些漫天飛舞,文人雅士口中“一片兩片三四片”的高雅之物,就是殺人不見血的鋼刀。即便是繁華的洛陽,每年也有成百上千死于寒冷的窮苦百姓。
“先生,還要繼續走下去嗎?”趙云手持著油紙扇跟在陳濤的身后,任由大片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手中油紙扇紋絲不動,伴隨著陳濤不規則的步伐,亦步亦趨。
裹著厚厚的狐裘皮衣,腳下穿著內翻絨毛的獸皮靴,陳濤還是被不斷吹來的冷風,凍得面上發紅,嘴唇微微有些顫抖。
“子龍呀,我們在往前面走走,這場大雪下了三天了,實在是太冷了。若是還有人滯留在街上,就算過的了今晚,也過不了明日。”陳濤搓著手,回頭給趙云一個笑臉。
望著陳濤凍得哆哆嗦嗦的樣子,趙云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從牙縫里艱難的吐出一個字:“諾!”便一言不發的跟在陳濤的身后,手依舊那么直,那么穩。
一個半月前,陳濤便已經令身為洛陽令的荀彧和洛陽守備軍的統領曹操發出命令,在西城一處荒廢的軍營里,發動民夫建造起臨時的木質大棚屋。雖然說不上什么窗明幾凈,更談不上舒適愜意,但這一排接一排,光線差,密度高的棚屋,卻成了洛陽那些無家可居,又或是從外地逃難來京師之人的天堂。就是這些簡陋的設施,如今容納著近三萬難民。
黃巾暴亂,董卓亂政,連綿的征戰中,受到傷害最大的都是這些善良貧苦的百姓。他們離鄉背井,只是為了能多一條活著的生路。然而,身無一技之長,又人數眾多,如何可能人人在京師找到一份工作,養活家人?夏天、秋天,露宿街頭尚可,可這寒冬臘月,又豈是普通人可以硬抗過去的?
陳濤提出要安置這些難民時,荀彧、賈詡等人都沉默不語,就連趙云都沒有像以往一樣力挺支持。不是這些人的良心都已經變了,只是因為他們知道,如今大漢的財政已經艱難到甚至要發不出官員俸祿的地步。若不是還有從董卓那里守寡來的財富支持,恐怕京師官員們這個年并不好過。更何況,為了保證明年的耕種,陳濤在幾個月前就撥出大筆資金,購買種糧,又盡力囤積糧草,以備不時之需。正因如此,文臣武將們才會保持沉默。
所幸,最終陳濤還是說服了他們。不斷將軍營建設成臨時居所,甚至給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早到了新的工作——維護軍中器械。
這一年多的征戰以來,不管是鎧甲還是武器,有很多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若是徹底報廢的,那自然是只能回爐再造,但是也有不少只需要縫補或者是打磨。這可是相當費時費力的一份工作,軍中將士們按照陳濤新的操守訓練,絕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訓練上,每日留下的時間并不多,自然無法完成這份工作。在加上軍中將士們摸爬滾打之間,再度耗損的器材,若是要全部重新回爐,也會是很大的浪費。于是,陳濤便將那些簡單易學的維護工作交給這些難民,又分出一部分體力比較好的人,負責清掃洛陽大街。還別說,這些日子來,光是器械維護這一塊,就給洛陽軍省去了大筆的費用。也讓負責財政的荀彧等人,微微松了口氣。
這幾天大雪紛飛,雖然已經一再讓洛陽守備軍各處尋找那些躲避在角落里、屋檐下的難民們,但是大漢朝的百姓實在對官府沒什么信心。往往一看到甲士,拔腿就跑。不放心的陳濤,這才每日都行走在大街小巷,特別是南城這些街道復雜的平民區。
每每路過一個街口,他總是會深長脖子,在巷口仔細觀望。發現那種被竹簍等遮蔽的地方,往往還會走過去拿開看一看才會放心。這些天來,被他從哪些廢墟、垃圾堆里扒拉出來,凍得半死的難民,已不下百人,只可惜,其中至少有一半已經無力回天。然而,陳濤卻是鍥而不舍,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哪怕僅僅是一人,也是一條人命。
有時候,陳濤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傻,這么做又能救得了多少人?沒有完善的體系保證,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然而,說說是一回事,真正做起來又是一回事。要建議一個完善的救助體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先不說需要花費多少財力物力,光是讓這個時代的人接受這種思想,都是件很難的事情。
走過最后一個街口,再無發現的陳濤明顯松了一口氣。沒有發現人,起碼說明,流落在外的難民越來越少,這是一個好事。
“子龍,且去營地里看看。”陳濤抬步就往西城的難民營走去。
“先生,天寒地凍,先生已經走了一下午,眼見天色要黑了,不如先回府邸里暖和一下吧?若是先生不放心,云護送先生回府后,立刻就親往營地里一探。”趙云搶著說道。
陳濤搖搖頭,笑著說道:“子龍為何要搶濤去收買民心的機會呢?走走,看看去。”
趙云眼睛一紅,咬著嘴唇不說話,心中卻喊道:先生呀先生,若是有人愿意凍著手腳發麻,面頰帶霜,要去收買那幾萬老弱婦孺,云愿以死相報這份“收買”!
難民營,距離陳濤所處之地并不遠,大約兩炷香之后,陳濤便已經進了難民營的正門。除了再門外安排兩處守衛,總計百人的護衛甲士之外,陳濤讓那些難民們選擇各自服氣的管理,百人為一隊,各自分管。每日,軍中將士會將口糧帶來,又讓他們各自按修補好的器械,或是參與清理洛陽街道時的印記來分派糧食。
陳濤知道人人都有惰性,若是一味的大鍋飯,公平分派,那么最終造就的就是一堆懶漢。讓那些可以自食其力的人,通過勞作來領取吃食,而那些已無勞作能力的人,則按照標準定點發放。這就是,陳濤立下的規矩。
這段時間已來,難民營中也不全是好人,一些好吃懶做之人,仗著自己身體強健,搶奪那些老弱的口糧,時有發生。甚至,惡劣者出現奸淫婦女的惡事。對于奸淫者,斬立決。對于搶奪者,趕出營地,任期自生自滅。在強大的軍管壓力下,營中的風氣頓時改變。雖然偶爾還是會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出現,但總體卻保持良好。
剛入營時,就見幾輛板車上正在卸下糞桶等物。如今,三百人居住一所大棚,空氣本就污濁,若是再不注重衛生,那就極可能發生疫病。為此,陳濤制定了極為嚴格的衛生條例,每日傾倒糞桶,而且必須要運往城外,這就是其中之一。此外,還特意新建了幾處澡堂,讓這些難民,每三日就必須去洗澡一次,否則不得回營這等苛刻的條例。雖然很多人都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卻也無人敢反對,倒是做的有模有樣。
也不嫌棄那些糞桶污垢,陳濤靠近走過去,向桶內望了一眼,發現每一只都清洗趕緊,不由笑著點點頭。
“啊?相國大人!”負責指揮這些工作的一名中年男子,回頭見到陳濤,頓時跪倒在地。他身后那些正在干活的人,也紛紛跪下,誠心誠意的給陳濤磕頭。那些作奸犯科被干出營地的人,或許會嫉恨陳濤。但是眼前這些老實的鄉人,對陳濤卻是感入肺腑。
“都起來,都起來,天寒地凍的,以后見到濤無需如此。”陳濤也不管那些人身上是否骯臟,隨手抓住兩人就把他們扶了起來。
“相國大人給俺們一條生路,俺們沒什么可回報的,只能給相國大人磕幾個頭。”搓著手,那漢子淳樸的聲音傳入陳濤的耳中。
拍拍對方的肩頭,陳濤什么話也沒說,對著他們笑了笑,便轉身向最近的一間棚屋走去。他知道,說的越多,留的越久,耽擱他們的時間就越長。少幾句廢話,換來這些漢子早些回到溫暖的棚屋中,何其劃算?
已近用飯的時間,陳濤并沒有急于走進棚屋,而是貼著只能兩人并行的墻縫,繞到后面。
棚屋的后面,搭著一排更為矮小的屋子,這里就是最簡陋的廚房。每天幾萬人的吃食,都靠在這里工作的婦女們整治。
陳濤抬步,毫不猶豫的就準備走入其中一間。什么“君子遠包廚”,陳濤不懂,他只想親眼看看,今天的糧食里有沒參入沙子罷了。
趙云隨手將油紙扇丟給身后的親衛,按著劍柄緊貼在陳濤的身后步入其中。
丟開厚麻布做成的門簾,頓時感覺到陣陣暖意。陳濤跺了跺腳,將靴子上的積雪踢下,隨即便已經抬手笑著止住其中十來名正呆呆望著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農婦。
“濤只是來看看,無需多禮,各忙各的。”陳濤笑著便向內走去。
很顯然,這些農婦的見識,無法與外面勞作的那些漢子們相比,聽陳濤開口,各自呆了一陣,便重新忙碌起來,只是手腳之間自然是多了幾分僵硬。
揭開其中一個湯鍋,里面正煮著栗米粥。隨意的拿起桌案上的木勺,對著湯鍋里攪合了幾下,陳濤看了看,微微點頭:“雖比不上蒸煮的米糧,但也能填飽肚子了。”
時代的限制,讓高官顯貴冬天都很難吃到新鮮蔬菜,這些難民們就更加不可能享用。陳濤隨意的看了一下,大多是一些腌制或者秋天儲藏的干菜。只是,在最后的一張桌案上,卻意外的發現了一些牛羊的下水和貴族很少吃的豬肉下水。
雖然在絕大多數門閥家族里,還看不到豬肉,但是在底層百姓中,豬肉已經得到了一定的普及。只是,這也僅僅是停留在“肉”上,至于豬的下水,就算是一般的百姓都不會愿意去嘗一口。
“這個,是從哪里來的?”陳濤想了想之后,指著明顯是豬心和大腸問道。
“這個……這個……這個是民婦撿回來的。若是相國大人不許,民婦再不敢撿了,相國大人千萬別將民婦趕走。”一名看起來三十來歲的女子驚慌失措的說道。
看著對方的眼淚都要落下,陳濤急忙擺手,露出溫和的笑容說道:“無妨無妨,濤并非責怪你,莫要害怕。”說到這里,他又指指下水說道:“你愿意吃這些?不會覺得異臭難聞?”
“民婦家里窮,一年也難得吃上一次肉。以前民婦的婆婆,就會撿這些下水回來。雖然有些異味,但也能入口。今日在營外,見有肉鋪伙計要倒掉,便要了下來。想是做成菜,看看大家愿不愿意吃。”那民婦平靜下來之后,口齒也流利了許多。
陳濤很滿意的點點頭,隨即說道:“其實這等下水,調理得當,也是美味。你等取一些鹽,不還是醋吧,濤來教你,此物該如何處置。”
“先生!”趙云面色一驚,剛要上前阻止,卻見陳濤已經笑著將裘皮脫下,交到趙云手中。
“子龍,且看濤為你做一道美食。”說著便挽起袖子,抓起那肥膩大腸動起手來。
“你等且看,要如此翻過來,將腸內污物取出,再以醋搓洗。如此,可去除大半的異味。此后再入沸水,加入姜片……”陳濤一步步做,雖然手法并不太熟悉,但是卻也像模像樣。待到小半個時辰之后,一盤紅燒大腸,竟真的在其手中出現。
“來,子龍嘗嘗。”毫不猶豫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塊之后,陳濤很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夾起一塊塞入趙云的口中。
說來也奇怪,比趙云還小兩歲的張遼,下巴上都已經露出細細的胡須,可是趙云卻還是潔凈如女子。特別是此刻,見到陳濤如此親密的動作,頓時滿臉通紅,嬌羞的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