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白老爺是幾時養成的這般婦人作態。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堵著旁人家的大門來吵嘴的作為,就與鄉野村夫為了一般無二?”
白希云的語氣中充滿了失望與鄙夷,讓齊將軍羞臊的面上一紅。想要辯駁,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是無從反駁。他現在的樣子,可不就是如此嗎?
然而老母給他捅了簍子,老婆又是那樣不肯出頭,家里頭已經捉襟見肘,在商量到底是賣房子還是賣地了,他不出面,難道叫白希暮來?白希暮到底還是白家的希望,將來是要考功名的。
怪就怪張氏沒用,今日不肯來!害的他只能自己被人羞辱。
白永春色厲內荏的斥道:“你休要多言,速速將銀子交還予我就罷了,否則咱們就真真衙門里見,倒時候叫全城的百姓瞧瞧,你白希云是有多不孝!我看你倒時候這官還如何去當!”
“你想做什么都隨你吧。別忘了,我改了叫林希云也是被老太君逼迫的,你上牙一碰下牙說一句是旁人私下決定的,難道就躲得開關系?我原本念著一場養育之恩,不想將最后的一層臉皮也撕破,您還是好生斟酌斟酌,不要鬧的將來大家都不好見人。”
白希云說罷了緩緩放下車簾,吩咐人道:“回去吧。”
這一句說的是叫白永春回去,也是吩咐馬車回田莊。
看了許久熱鬧的管鈞焱便叫人趕著馬車往側門里去。
白永春見目的沒有達成,當即三兩步上前去拉住了轡頭,“不準走!話還沒說完,白希云,你就是這樣對你爹的!”
白希云著實懶得與白永春爭辯這種事,又怕齊妙聽了污了耳朵,索性將人摟在懷中,孩子氣的捂住了齊妙的耳朵。
齊妙靠在白希云肩頭,感受著他倔強之下又透著無奈的情緒,嘆息著摟住了他的腰。
“阿昭,沒必要為了這種事動氣。”
“我知道。”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呼吸之間都是她身上淡雅的花香,白希云覺得心情好了一點,耳中自動將白永春的叫囂丟在腦后。無奈的道:“他這般做法,真是越來越登不上臺面。”
言語之中的冰冷和無奈,卻是一點都沒有為他們可惜。
齊妙知道白家對白希云并不好,是以對他此時的冷淡并不覺得不妥。白希云卻是因為埋藏在心中的仇恨,加之這一世白家完全沒有轉好的意思,如今已再無好印象。對白家更加提不起半分想要拯救的心,甚至他都不用主動去怎么報復。只要冷眼旁觀,就能看到白家徹底走向毀滅的大戲。
白永春在外頭追著馬車依舊不停的在叫囂。大雪撲面,落在他因氣氛而漲紅的臉上立即化成水,順著臉龐滑落進脖頸,沾濕了一片領子。
很快白永春就被甩在后頭,眼瞧著馬車進了莊子,側門被下人緊緊關閉,白永春一時竟覺得悲從中來。
想他承襲爵位至今,哪里曾受過這等苛待,從前煙花巷中為了爭個體面一擲千金,如今那些曾經與他一起揮霍過的世家子弟不但與他疏遠,就是那些花娘都見風轉舵不理會他了。回家,家里沒個消停,老娘病中,老婆又是個母夜叉,日子過的捉襟見肘,他又沒個差事,將希望寄托在白希暮身上,又不知道他到底幾時才能考中。
如此下去,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眼瞧著莊子的門他是不能進了,在此處等著也是白挨凍,那個小畜生又不會多一分的孝心。
白永春當即上了馬車命人回府。
心煩意亂的回到白家,才回了金香園,對上的就是張氏那張誰欠了她銀子似的晚娘臉。
“我說,你就算是年老色衰,沒有個標致模樣了,起碼捯飭的讓人能看,你看看你那是什么裝扮,瞧著都礙眼!”白永春隨手就將斗篷丟在地上。
張氏才從老太君的錦繡園回來,因為昨兒晚上守夜,正是累的腰酸背痛,如今聽見白永春這般呵斥,氣的眉毛倒豎兩眼圓瞠,尖聲道:“不想看你就滾!”
“你這毒婦,就是這樣與你夫婿說話!”
“對你這樣的敗家子,這樣態度就算是好的了,你將家里害成了什么養了自己不知道?正月里不知道在家陪著母親,還照舊去你養的野老婆那里去,母親病了你不知道在身旁伺候,銀子叫你賠光了你也不知道想法子,回來你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這個家你不想回就滾!”
“你,你這樣的潑婦,難為我怎么忍耐你!”
“比你這樣沒用的窩囊廢強上一百倍!”
白永春和張氏竟這樣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來。將門前前來請安的白希遠夫妻、白希暮以及白希汐和白希瀾都嚇的怔愣住了,一時不知是該進來還是該回去。
卻是小丫頭有不開眼的,也不管屋內怎樣,就通傳了一聲:“大爺、大奶奶,三爺,四小姐五小姐來了。”
大爺白希遠和妻子劉氏,都恨不能立馬飛跑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白希暮則是沉下臉來冷冷的瞪了多事的小丫頭一眼。隨即對張氏也是一陣鄙夷,如此不懂眼色的丫頭,若是出現在其他未出閣姑娘的院子里也就罷了,可張氏到底是當家主母,竟連自己的院子都沒有擺弄清楚,又何談偌大的白府?也難怪白家會走向衰敗。
白永春和張氏都憋著氣,聽聞外頭來人,各自氣的別開眼,冷哼了一聲道:“進來吧。”
子女們便按著長幼順序進了門來。
白希遠與劉氏、白希暮、白希瀾和白希汐規矩的站好了給白永春和張氏行了禮。
白永春手捏著黑漆紅木官帽椅的扶手,冷眼看著面前這幾個,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從前白希云還在家時,他是只看著白希云不順眼,倒是忽略了這幾人,現在沒了首當其沖的白希云,看著他們一個個的真是入不得眼。白希瀾和白希汐兩個閨女嫁的,將來隨便嫁出去就是了。也吃用不了家里多久。白希暮到底是嫡子,而且準備考功名,振興家業也是能為白家出力的。
最不中用的卻是白希遠夫婦。這么多年來這倆人就是干吃白飯的,對家里絲毫幫助都沒有。現如今家里都已經捉襟見肘了。還要養著這兩個白吃……
白永春嫌棄的眼神在庶長子和長媳身上來回亂轉。
張氏剛才與白永春爭吵,本來就沒占上風,心里正堵著氣,這一瞬夫妻倆卻是難得的心有靈犀了。
她“啪”的一拍桌面,道:“你們幾個,可有想出辦法來幫家里度過難關?”
深知張氏又要弄幺蛾子了,幾人面面相覷,都低下了頭。
張氏就將矛頭指向了最不受待見的庶長子。
“旺哥兒,你說,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于家里的事上就這么沒用,家里鋪面生意上你幫不上忙,仕途上也走不成,就是子嗣人丁之上也不能有所建樹……”嫌棄的話絲毫不重復的說了足足一刻鐘,張氏才接過李媽媽端來的熱茶潤了潤喉嚨。
白希遠妻子劉氏早已經被訓的面紅耳赤,夫妻二人伏低做小多年,只求個安生日子罷了,白希遠自小就被張氏壓迫,自來懦弱,劉氏則是個性子溫順的人,此時也只有干挺著被張氏拿捏的份兒。
張氏罵夠了,白永春聽了這會子火氣也被勾了上來,對白希遠的嫌棄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一擺手,道:“如今家里艱難,你們也是知道的,你就帶著劉氏搬出去吧,京郊處我又一處宅子,就給予你們,原本還預備給你們街面上的一家瓷器鋪子,如今也都賠光了也是不能夠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白希遠和劉氏猛然抬頭,驚恐的看著白永春。
白永春又道:“原本你是大哥,即便是分家,養著妹妹們的事情也該是你做,可是我是做爹的,也體諒你們的難處,你們的本事怕也養不了你兩個妹子,瀾姐兒和汐姐兒以后就都歸時哥兒照看。這個家如今就剩下個空框架,也要時哥兒他日高中來振興,想來你也就沒有什么攀比和怨言了。這便走吧。”
張氏聞言,冷笑了一聲。
又不是她養的,一個通房丫頭弄出的兒子,她能夠容忍丫頭抬妾,且將這個雜種養到大也沒捏死,完全是看白希遠還算聽話的份兒上,現在白永春能自己主動開口將人攆走,還剩了她的麻煩呢,正好!
白希遠就算是再窩囊,到底也是個男人,被父親和嫡母如此對待,早已經是面紅耳赤。
他點了點頭,道:“父親既然嫌我們夫妻礙事,直接說一句就是了,又何必說了這么許多話來。我不是什么天才,沒有三弟讀書的天賦,自然懂得也少,可是有一點我還是知道的,人都說,父母在,不分家,即便是要養活弟弟妹妹,那也是在父母不在的情況之下,就沒聽說過父母健在,還要將弟弟妹妹之類的也當做理由來說的。總之一句話,我知道我命薄,沒從嫡母的肚子里爬出來,這二十六年都礙著你們了,我帶著劉氏走就是。天地之大,就不信我們夫妻能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