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司徒嫣再進雷音寺時,卻被人直接領到了悟明大師的禪房。
“見過悟明大師!”司徒嫣彎腰行禮。
“司徒施主,此次一別,再見無期,老納送與施主的心經,施主可有看過?”
司徒嫣知道這老和尚有些玄機,可沒想到她什么都沒說,這老和尚竟然已知她要離開了,而且這一去根本不會再回西北。對這老和尚的恭敬更甚。
“信女略有拜讀,只是心魔已生,根深蒂固,非鮮血不得償!”
“緣也,孽也!女施主此去,命運多舛,如果施主能放下,自得自在,放不下,累心苦命,何苦?何辜?”悟明一臉的惋惜,他善于看人,可偏偏對司徒嫣完全看不透,甚至連她未來的命運都是模糊不清的。越是如此,越是想幫這個孩子一把。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本就不屬于這里,這里的一切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無悔無憾!”這些話司徒嫣從沒對任何人說過,可偏偏對這個能知過去未來的老和尚,她有種想吐露心聲的沖動。
“哈,哈,哈!是老納著相了,原來施主早已看破紅塵生死,倒是與我佛有緣,老納贈施主四字,‘惜緣惜福’,多加保重再會無期,施主請回吧!”悟明像是被司徒嫣一句話給點醒了一般,淡淡的笑了一下,即讓司徒嫣離開。
司徒嫣謝過悟明大師,趕著騾車回了軍屯。其實她并不知道,悟明所指的再會無期并不是指司徒嫣兄妹不會再回西北,而是這悟明的大限將至,他要飛升了,所以才有此一說。
司徒嫣前腳剛走,后腳悟明就已圓寂,他原本還有些不明的地方,幸虧今日得司徒嫣一語道破紅塵,這才得以飛升。司徒嫣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此行。是送了這老和尚最后一程。
從雷音寺回來后,司徒嫣當然會送些禮物給陸明、丁狗娃他們,比起軍屯中的其他人,他們才是司徒嫣的朋友。而吳謹趁著小妹進邊城的機會。一個人去給吳德上了香。
“父親,孩兒終于要回京了。那日匆匆將父親埋葬,今日又要匆匆離開,不過幸而,父親在這里的香火不會斷。我已和孫屯長打過招呼,他會每逢初一十五都來為父親上一柱清香,希望父親在天有靈,不要怪嫣兒無情。她為了我這個兄長和司徒府做的夠多了!”吳謹淚灑墳頭,哭了有一刻鐘才停。
“父親,你可曾后悔過?”吳謹最后的這一聲問,如果吳德當真可以聽的到,他又會如何回答,我想是個人都會為當初的決定后悔的。又有多少人能做到真正的問心無愧。就算是司徒嫣,前世到今生。她也有遺憾,也有不甘。只不過吳謹沒有聽到吳德懺悔的聲音。
三日后,司徒嫣、吳謹和栓子帶著雪狼,趁著天沒亮,就趕著騾車,騎著馬出了軍屯,起程往京城而去。吳謹和司徒嫣都不愿意被人相送,那種看著親朋遠去的感覺,他們三年前就品嘗過,自然不愿陸明他們帶著無盡的傷心來相送。而且軍屯中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這一走,就沒打算再回來。
只有雪狼興奮的跑來跑去,之前主人兩次帶它遠行。那可是比呆在軍屯里開心多了。比起動物的單純,人往往就是想的太多,思慮太多,所以才會有煩惱。
可人還沒走出軍屯,就被陸明、丁狗娃和孫大胡子給攔了下來。
“陸大哥,你們這是?”吳謹跳下馬。走到三人面前。
“吳老弟,怎么走的如此急,連兄弟們的送行酒也不喝上一碗?”陸明手里端著一碗水酒,眼里含著淚,他是真的不舍,如果沒有吳謹兄妹,他如今還只是個小小的伍長。
“這酒喝著心苦!也罷,兄弟倒的酒,就算是苦,可喝在心里也是甜的,今日這酒當喝。謝謝三位一年來對我吳謹全家的照顧,如果沒有當日陸兄的收留,也不會有我吳謹的今日!”吳謹接過酒,眼里也泛起了淚。
“吳老弟,這話再也別說,如果要說謝,該謝的人是我,如果沒有你和小五,我早死在那次雪災里了,更別說是今時今日的這份榮耀,就是祖墳里冒青煙,我也不會想到如今能坐上這個位置?”
“好,往事不提,干!”四人一飲而盡,摔碗而別。丁狗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連話都說不清,孫大胡子站在他身邊,也哽咽的難受。
司徒嫣沒有下車,她不想面對這份離別,陸明心里有些遺憾,畢竟他對司徒嫣的感情,是特別的。而且他今天特意換上了司徒嫣偷給他做的衣裳,也是為了能讓她記住曾經在這里有個叫陸明的人對她有過牽掛。
陸明走到騾車邊,隔著車簾和司徒嫣道別,“小五,他日進京,你可要煮酒燒菜,好好招待你陸大哥啊?”
司徒嫣嘆了口氣,她心里當然明白,連端木玄她都無法回應,更何況是陸明,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帶著一絲喜悅,這才開口,“小五曾說過,陸大哥進京,只要我得到信,必和家兄百里外親迎,絕不失言!”
“好,后會有期!”軍屯里的軍戶都認為吳隊率只是回京去領賞,很快就會回來的,只有這三人知道,吳謹不會再回來了,就算回來,也不會是以隊率這等武將的身份。
端木玄端坐在將軍府的書房,他幾乎是一夜未睡,看著微明的天色,心里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痛。
墨風陪了少主一夜,這會兒見少主走到窗前,這才敢上前相勸,“少主,今天是吳少爺和司徒小姐離開西北回京的日子,探子回報,天不亮人就已經從軍屯出發了,這會兒少主要是再不追,怕是再有一個時辰就要出邊城了?”
“她走了!墨風,這一年是你家少主活的最開心的一年。我現在才知道,活著原來可以這么有趣!而且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無需相送!”
這一年少主經歷了多少,身為他的貼身侍衛,沒有人會比墨風更清楚。對于司徒嫣這個少主親定的少主夫人,他是滿意到了極點,可也知少主這一年來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可聽少主這意思,“少主的意思是我們很快也會回京?”
“這一年。我們在邊關雖有失職之罪,可不動軍需就將戰馬補足,不動糧草就安撫了西北幾萬大軍,而且之前的龍舟競渡、秋后大比,再加上嫣兒建起的草場糧倉。開辦的屯學加工出的草料磚,這一莊莊一件件的功績,你覺得京城那邊兒會由著我們將整個西北軍掌控在手中嗎?”
端木玄停頓了一下,這才接著往下說,“當初派我來西北,不過是要斷父親一臂,恐怕他們怎么都不會想到,我會做出如此成績吧?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更何況,在這里你家少主還為你們找了位少主夫人,要說賺到。我想這一年是我這一生最賺的一年!”
“少主,你是說皇上不會放您在這西北?”墨風這回也想明白了。
“皇家的事自有人操心,總之,我是一定要回京城的。就算是為了嫣兒!”端木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生的致愛,怎么可能輕易放手,更何況這人他還沒追到手呢?
“神交疲夢寐,路遠隔思存。嫣兒你可要等我啊!”墨風看著這樣的少主,有些心疼,“如果司徒小姐能答應少主就好了?”
其實端木玄不去相送,還有一個原因。他是怕見了司徒嫣,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強將人給留下,畢竟這回京的旨意只是寫給吳謹的。就算他把司徒嫣留下,也不算違旨。
可他也知道,他不能這么做。一是他本就不想嫣兒在這西北吃苦,又怎么會將其強留于此。二是,吳謹也不會同意,最主要的是嫣兒自己怕是也不愿留下的。所以他不能去。也不敢送。可是,如今人雖在將軍府,可心卻已經跟著那個嬌小的身影飛走了,飛往那通向京城的驛道,“好想飛進嫣兒的心里!”。
端木玄站在窗邊又發了會兒呆,當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時,他才回過神,“墨風,沿途可都打點好了?我可不想聽到任何意外?”
“請少主放心,墨雨帶著鐵血衛的人親護,將軍府也派出了兵丁一路往京城打點!”墨風還在心里暗自加了一句,“只要司徒小姐自己不鬧出事的話,那就萬事大吉了!”
“少主,司徒小姐會不會不讓墨雨他們跟著?”墨風可是記得,當初司徒小姐就是因為不讓他跟,才把他捉起來綁在了樹上,還向少主訛了500兩呢!
“這次不會,有仲賢跟著,嫣兒一定會以仲賢的安危為第一考量,而且當初也是因為她對我們的身份并不了解,而仲賢又是帶罪之身,她那么做也是事出有因。而如今仲賢是衣錦還鄉,嫣兒也不用再瞞著什么!”端木玄漸漸的也能摸清司徒嫣的脾氣。
墨風小聲嘀咕了一句,“最好如此,不然,少主又要準備500兩贖金了!”
經墨風提起,端木玄不僅想到了當初,笑著看向墨風,“怎么,還在記著嫣兒綁了你的事?”
“屬下不敢,只是司徒小姐的心思太難猜了,而且有點喜怒無常,以墨雨的心思,又如何與司徒小姐比。屬下是有些擔心他,怕他一不小心,被司徒小姐算計了都不知道?”
“要真是那樣,墨雨也就不用再回來了!不過,我相信嫣兒這次一定不會有所動作!”端木玄所料不錯,司徒嫣見到墨雨時,只是點了下頭,并沒有把人打發了。這一路有多兇險,她來時就已經知道了,又怎么可能逞強,讓吳謹和栓子涉險。
墨雨暗自松了口氣,他心里也很緊張,雖然他自信身手不會輸給司徒小姐,可要論機智聰慧,怕是他和墨風兩人加起來,也會著了司徒小姐的道兒。“總算能向少主交差了!但愿這一路風平浪靜,別有那不開眼的來找茬?”
墨風和墨雨的擔心是多余的,這一路不僅是太平,而且是太平過了頭,連小打小鬧、小偷小摸的人都沒有。畢竟由將軍府的兵丁一路打點著,哪會有那不開眼的,拿脖子往刀口上撞。
一路急趕,過了立冬第十天,十月廿十就已回到了京城司徒府。
李有柱和吳過,十天前就得到了信兒,知道大少爺和大小姐要回府了,興奮的二人迎出百里地之外。
而翠萍和李嬤嬤帶著府上所有的奴仆在府門內,跪迎少爺小姐回府。司徒禮微笑的看著一別一年有余的表兄和表妹,整個府上比過年節還熱鬧。
“吳總管,安排將軍府的人休息!這一路多虧有他們相護!”吳謹對墨雨抱拳行禮,并叮囑吳過去安排。
“不勞煩吳少爺了,我們還要回國公府去見老主子,少主有信要屬下親送。少主叮囑吳少爺,如果進京晚了,就第二天一早去領旨謝恩。不要冒然進皇城!”
“多謝你家少主好意,仲賢記下了。墨侍衛如果不急著回西北,改日我定當做席,親自答謝墨侍衛這一路的相護?”
“吳少爺您太客氣了,這本是屬下份內之事。我可不敢領您的謝宴,不然少主還不扒了我的皮?”墨雨雖然說的有些玩笑,可吳謹聽的出,他是真心推拒。
“墨雨,謝禮我會親自準備,請你回西北前來一趟!”司徒嫣不愿欠端木玄人情,所以這謝禮是一定要送的。
“是!”墨雨心內歡喜,吳少爺的謝宴他可以拒絕,可司徒小姐親手準備的謝禮少主一定喜歡,他當然不會推拒。
將墨雨等人送出府,吳謹和司徒嫣這才進了內院。
“表兄、表妹,一別經年,不知身體可還好?”司徒禮上前行禮問安。
“多謝表弟記掛,我與嫣兒一切安好。倒是表弟,一年不見,長高了許多。也成熟了!”吳謹回了一禮,兩人畢竟沾親帶顧,自然少不得客套一番。
“表兄蒙難,我卻束手無策,堂堂男兒,還不及表妹一女子,只身闖邊關,救回表兄。禮兒愧對表兄!”司徒禮向吳謹深行一禮。他沒想到表妹真的能將表兄救回,不只救回,甚至是圣上親旨,衣錦還鄉,比起表妹,他一男子,卻只能在這府中苦等,什么忙都沒有幫到。
“表弟不可如此,表弟是司徒府唯一的希望,又怎能妄自菲薄,嫣兒此舉本就魯莽,所幸并無大礙,不然我還有何臉面,去見先母!”
司徒嫣坐在一邊,看著二人酸掉牙的客套,她實在不習慣。打了個哈氣,和司徒禮客氣了兩句,就推說路上累著了要休息。司徒禮自然不疑有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