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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生俘之死


更新時間:2016年04月02日  作者:離人望左岸  分類: 架空歷史 | 離人望左岸 | 唐師 | 架空 | 一劍斬天龍 | 文青 | 熱血 | 離人望左岸 | 醉臥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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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的城墻已經非常古老,散發著腐朽的氣息,城根下的生俘只能龜縮著,盡量貼著城墻,避免城頭墜落的尸體和武器傷到自己。

他們并非沒有血性,眼下他們漫說手無寸鐵,身上連破布都沒有半片,拿什么跟敵人拼命?

他們也知道自己的作用,如果大名府陷落了,最大的罪人應該是叛軍,他們雖然無可奈何,但心里必將背負一生的罪惡感。

可戰場殘酷,誰不想活下去?

緊跟蘇牧腳步的人,其實都過得不錯,岳飛韓世忠等人已經成長起來,成為了如今支撐北方戰場的主力干將,便是徐寧等人,也都今時不同往日。

然而有一個人卻不然,他跟蘇牧也算是老相識,在杭州之時便有過交集,先前還有過不小的仇怨,甚至鬧到不死不休,但最終還是與蘇牧一笑泯恩仇。

他就是與李演武關少平等人一同防守杭州的孟璜!

在方臘之亂平定之后,李演武進入了殿前司,而他則放棄了進入殿前司的機會,選擇加入了北伐軍之中。

雖然他跟蘇牧之間的恩怨糾葛也算是一筆勾銷,如果他開口,蘇牧必定不計前嫌,將他與岳飛等人一同栽培起來。

但孟璜到底是個硬漢子,他有著自己的骨氣,于是他便默默在北伐軍之中打拼,直到凱旋之時,他已經是實至名歸的副都指揮使。

辛興宗與劉光世領兵平叛,他就在劉光世的麾下,領著上千人的步軍,也算是終于進入了高級軍官的行列。

然而此時,他卻與諸多生俘一同,龜縮在大名府的墻根邊上。

他跟尋常士兵不同,他曾是一名高層,他能夠看清戰局的走勢,他能夠清楚地意識到,生俘對這場戰役的決定性作用。

他能夠感受到老城池的顫抖,仿佛下一刻隨時都會坍塌,大名府時刻有著陷落的危險。

他能夠看出叛軍的動向,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具體的變化,但從叛軍的調度就可以看出,叛軍的后方肯定發生了動亂。

他了解蘇牧,知曉辛興宗和劉光世的行事風格,所以他幾乎可以確定,蘇牧等人已經帶著人馬,突襲了叛軍的大后方。

但他也看得出叛軍早有準備,蘇牧等人未必能夠討得了好處,而且事態的發展,也正一步步驗證著他的猜想。

他的手里沒有刀,身上沒有甲,大名府前頭的土地早已被鮮血浸潤,被無數的赤腳踩成了泥濘,連半塊轉頭和稍大一點的石頭都找不到。

他們可以撿取戰場上遺落的兵刃,但這也意味著,他們要離開足夠安全的墻根。

叛軍正發了瘋一般沖擊城墻,他們只要挺身而出,便只有送死。

對于這一切,孟璜早已看得清楚,他們所能做的,其實也就只有送死,這就是他們守衛大名府的唯一手段,是他們改變戰局的唯一手段。

但所有人都沒有動作,他們只是一味龜縮在墻根邊上,這是人類求生的本能。

孟璜自認從來就不是什么英雄,雖然他也曾經受到蘇牧的感染,一度英勇無私過。

他想起了與蘇牧等人在杭州死戰的回憶,一別經年,仿佛遺落了好久,甚至開始變得有些模糊。

蘇牧在北地戰場上的一舉一動,他都默默看在眼里,但同僚們談起蘇牧之時,他從來不會插嘴。

他曾經想過要超越蘇牧,可當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之后,便絕了這種念頭。

這種放棄曾經讓他頹廢了許久,也渾渾噩噩至今,仿佛心中有了目標,卻永遠都無法達成。

但現在,他覺得自己超越蘇牧的機會來了。

這需要太大的勇氣,足夠面對死亡的勇氣。

他就像隱姓埋名一般,不去沾蘇牧一點點光,就沖這一點,他就是個足以讓人敬佩的漢子。

但他能夠走到今時今日,何嘗不是因為一直以來都將蘇牧當成自己的奮斗目標?

此時的他,再回想蘇牧與宋知晉的恩恩怨怨,就有些可笑,也有些犯傻,甚至覺著這場恩怨其實完全可以避免。

如果當時不是宋知晉,他就不會跟蘇牧交惡,也就不會有接下來的這一切,或許他就能夠跟李演武一般,與蘇牧保持著良好的關系,無論進入北伐軍還是留在殿前司,都有個不錯的前途。

這種想法很無聊,因為世間的如果,其實都沒太多太大的意義。

他不知道自己挺身而出之后,這數千生俘會有多少人跟隨自己,可只有這些人都跟自己一樣,奮起反抗,才能夠讓大名府的守軍沒有投鼠忌器的掣肘,甚至主動開城迎敵!

他對大名府城內守軍的實力并沒有太清晰的概念,但從守軍的應對來看,他們還是保存著不差的實力,如果生俘能夠主動反擊,加上蘇牧等人偷襲了后軍,守將如果不是蠢貨,相信一定會選擇主動開城出擊。

但又有多少人能夠跟著他離開墻根?

他并不確定,人,特別是男人,一輩子總需要當一回英雄,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間。

可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努力和英勇極有可能不會收到任何的回報,你還會果決地去犧牲嗎?

自我犧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犧牲了之后收不到該有的回報,這才是孟璜真正在猶豫的問題。

他已經死過很多回,雖然仍舊恐懼死亡,也無法看淡生死,但這些年的征戰,已經將他徹底變成了一名真正的軍人,他已經明白,有的時候,死,才是一名軍人真正的宿命。

他仍舊怕死,但已經明白了有時候不得不去死的覺悟,所以他在想,如果自己沖出去,能不能激起這些生俘的死志。

不過事情就是這樣,不去做的話永遠不知道結果如何,再這樣拖延下去,非但大名府會被攻陷,蘇牧和辛興宗的人也極有可能慘敗收場。

他不想受蘇牧的恩惠,更不想成為拖累整個戰局的罪魁禍首,他要清清白白地去死,也不要背負著整座大名府和那些慘死的禁軍弟兄的英魂茍延殘喘!

孟璜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對這個世間最后的留戀,都吸入靈魂之中。

他猛然抬起頭來,從生俘群中狂奔而出,接連躲過城頭墜落的叛軍之后,他終于撿起一柄刀來!

當他握住刀柄之時,他才明白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因為握住了刀柄之后,他心中仍舊恐懼,但已經不再顫抖,那柄粗劣的刀,仿佛上天的宣諭,讓他看清自己的宿命,他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人,但經歷了這么多,他終于成為了一名真正的軍人!

他沒有狂吼,沒有咆哮,只是默默的咬著牙,被餓了一天一夜的他,要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揮刀之上!

他沒有再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跟上來,更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跟上來。

手中的刀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堪稱他這一生最巔峰的一刀,也是最滿意的一刀。

當敵人的鮮血噴射到他的臉上,他的心胸陡然開闊,仿佛撕碎了這世間苦苦遮掩著他靈智的迷霧,讓他看到了苦苦追索的答案。

他渴望滾熱的鮮血,他熱愛手中的刀,刀就是他的第三只手臂,就是他的第二條命!

他的出現很突兀,因為一直往城頭上洶涌的叛軍們,早已習慣了這些生俘死死縮在墻根底下,他們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會有人沖出來,并逆流而上!

孟璜一刀復一刀,竟然勇不可當,當他前行了十六步之時,他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

一個,兩個,三個...

生俘的異動讓叛軍感到吃驚,比守軍誓死抵抗,比后軍突然殺出的禁軍,比李太子等人馬軍的出現,還要讓他們吃驚!

生俘們的身上不著寸縷,他們就像在泥地里打滾的豬玀,但他們紛紛撿起地上的武器,而后不管不顧地沖向了這些沖擊城頭的叛軍!

叛軍們被嚇住了,雖然只有那么一瞬間,卻仿佛整個天地突然安靜了下來。

生俘們就像一條肉色的河流,就像焚燒了身軀,只剩下熾烈的靈魂,在沖鋒,在戰死,在用自己僅剩的東西,為這個不值得他們犧牲的帝國,做出最后的犧牲!

至少在叛軍的眼里,這種犧牲是非常不值得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才舉起了反叛的旗幟。

但這些生俘,用自己生命最后的一段熾烈如火的旅程,告訴這些叛軍,這個帝國,還有希望和未來!

蘇瑜和李綱就站在城頭,他們能夠看到叛軍的阻滯和停頓,他們能夠看到那些滿身爛泥的生俘,不斷從墻根沖出去,又不斷倒下。

他們能夠看到蘇牧和辛興宗的援軍,也能夠看到李太子等人的伏軍。

他們居高臨下,比所有人都能夠看清楚形勢,也很清楚,這樣的狀況之下,即便主動出城迎戰,勝率也是微乎其微的。

但蘇瑜和李綱相視了一眼,同時朝身后看去。

守軍們沉默著,他們也看到了生俘們的壯舉,他們默默地舉起刀,敲擊在盾牌和鎧甲之上,就像唱著一首挽歌,為這些生俘壯行!

蘇瑜感覺自己因為不斷去殺人而變得冰冷的心,又瞬間滾熱起來,這股滾熱從心底不斷洶涌出來,而后全部擠壓到他的雙眼之中。

他朝李綱點了點頭,后者高舉手中的鋼刀,而后朝身后的守軍咆哮起來。

這是李綱第一次在戰場上咆哮:“開城!”

守軍們高舉手中的兵器,呼喊之聲震徹天地!

“開城!”

當城門被打開只是,墻根處的生俘已經所剩不多,他們滿臉驚恐,流著眼淚,仿佛在承受著內心的煎熬。

他們并不后悔沒有跟著其他人沖出去,因為他們在軍人的身份之前,起碼是個人,而人,就會怕死,無可厚非,也不能苛責。

可當守軍打開城門,從城內洶涌而出之時,他們還是不敢抬起頭來。

他們有些不明白,命,明明是自己的,為何要為不去送死而感到羞恥?

或許孟璜們也并不明白,但并不妨礙他們去送死。

人世間的事情,可不就是這樣嗎,很多時候我們并不明白,也不想追究答案,我們想要的,不過是心安,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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