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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過不去的黑夜,黎明終究會降臨,但誰都沒想到,黑夜竟然會如此的漫長,仿佛從今往后便再也見不到天日,整個世間便只剩下無窮盡的黑暗。()
安茹親王有萬夫不當之勇,但想要架住厲天閏和方杰這兩員絕世猛將的同時,保護蘇牧不被殺死,又要面對潮水一般圍攻而來的赤眉軍,顯然是不太可能的,畢竟人力有時窮啊。
蘇牧知道他不會獨自逃離,因為他完全可以不用來這里,而且安茹親王除了是黃金之手,還是虔誠的教徒。
看著安茹親王一次次受傷,一次次倒地,蘇牧卻愛莫能助,只能撐著手中長刀,雖然他積攢了一些力氣,但并沒有什么卵用,出手也只能給親王添亂。
此時的安茹親王便像一頭如山岳的大熊,面對著兩條健壯的獵豹,同時還要遭受嗡嗡嗡的黃蜂群。
但他的眼中沒有絲毫恐懼,因為他曾經承載著一個帝國的命運在戰斗,雖然最終失敗了,但他卻再也不懂懼怕。
“喝。”
厲天閏和方杰同時暴喝,大戟和方天畫戟左右齊出,安茹親王的金剛杵招架不住,被方杰一槍搠在了后背上。
“鐺。”
古甲護住了他的血肉,卻無法擋住排山倒海的沖擊力,龍象般若功已經再也無法維持,安茹親王終于被打倒在了蘇牧的身側。
蘇牧嘴唇顫抖著,雙手也在顫抖著,心中滿是愧疚,然而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便只剩下等待了。
他看著某個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等待著的,確切是哪一樣。
厲天閏和方杰壓抑不住胸膛的瘋狂起伏,他們放棄了這么多,終于要殺掉蘇牧了。
他們都是勇武冠絕三軍的大豪杰,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頭腦發熱到這等地步,為了殺死一個人,能夠罔顧大局和整座杭州的安危。
當安茹親王倒下,只剩下蘇牧如風中殘燭一般拄著刀,傲立著,他們的心卻又變得空蕩蕩的。
周遭全部都是尸體,鮮血浸透了他們的戰靴,他們的身上也全部都是傷口,這一戰的代價,實在太過巨大。
他們都是目中無人的天之驕子,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聯手并肩而戰,也從未想過,這世間有人能強大到安茹親王這樣的地步。
更想不到這等樣強大的敵人,卻甘愿為蘇牧所用,替蘇牧死戰到最后一刻。
“憑什么。”
他們不明白,也永遠不會明白。
平心而論,蘇牧并沒有為安茹親王做過些什么,他甚至沒來得及給他分析體內毒素,研究配方,尋找藥材來配制解藥。
而親王殿下卻甘愿為蘇牧做到這等地步,這是連蘇牧自己都有些想不通的。
直到此刻,他看到安茹親王眼眸中隱含著的笑意,他開始有些明白了。
因為這世間,只有他,能夠明白安茹親王的那份孤獨。
他們都不屬于大焱,他們都從極其遙遠的世界來,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渴望認同和歸屬,卻又遲遲無法得到,內心的空虛和寂寞,從來沒有人能夠碰觸得到。
直到他們相遇,找到了共同的語言,找到了看待這個世界的同樣視角,便仿佛在大漠之中徘徊了百年的獨行者,遇到了自己的同類。
士為知己者死,大抵如此。
他不需要蘇牧理解自己,不需要蘇牧保護自己,也不需要蘇牧跟自己站在一樣的立場,他只需要蘇牧活著,只要蘇牧活著,不管變成他的敵人,還是朋友,起碼他都不是孤獨的。
這是屬于皇家騎士的浪漫,爾等不懂。
厲天閏和方杰自然不懂,但他們不需要懂,他們只需要除去蘇牧,這樣便能夠得到內心的平靜。
他們奮力追捕廝殺了大半夜,可不就是為了殺死蘇牧么。
只是到了最后一刻,他們都沒有急著動手,這是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
當你的敵人終于倒下之后,你又有些于心不忍,因為他們始終是鞭策你不斷變強的動力,一旦他死了,你也就暫時失去了奮斗的目標,內心的空虛會讓人感到無所適從。
最終,他們還是大松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了只屬于勝利者的微笑。
厲天閏和方杰相互抱了抱拳,似乎在慶祝,而后同時舉起了手中的兵刃。
在這一刻,同樣舉起了武器的,還有一個人,那便是黑暗之中的雅綰兒。
厲天閏和方杰在與安茹親王戰斗,雅綰兒則不斷與內心的惡魔在戰斗,那頭惡魔,是米分紅色的,沒有爪牙,卻燒得人渾身發燙。
“住手。”
她終于從黑暗之中掠了出來,手中的神女機已經打開,她的心里也已經默算到了厲天閏和方杰二人的要穴。
看到雅綰兒出現,看著她手里的神女機,厲天閏的肩頭又開始發麻,他終于知道偷襲自己的是誰了。
“不要臉的臭*婊*子。”厲天閏心里惡狠狠地罵著,曾幾何時,無論是他還是方杰,都曾經暗戀著雅綰兒,這并不是什么丟臉可笑的事情,因為圣公軍之中,只要是有卵蛋的男人,沒有幾個不暗戀雅綰兒。
她的出現,再次點燃了厲天閏和方杰的怒火。
安茹親王這等絕世高人,愿意為蘇牧擋死,也算情有可原,畢竟他們不太了解安茹親王與蘇牧到底有何瓜葛。
可雅綰兒。
呵,堂堂大郡主,大軍師方七佛的義女,本該與蘇牧不死不休的人,竟然也為了蘇牧而偷襲厲天閏,到了最后的關鍵時刻,竟然為了蘇牧挺身而出。
“憑什么。”
憑什么全天下的便宜都讓蘇牧這個窮措大給占了去。
就因為他寫過幾首詩詞。就因為他曾經守護過杭州。就因為他幫助過摩尼教余孽。
無論哪一種,厲天閏和方杰都看不到蘇牧又什么值得圣公軍去維護的理由。
可最開始,是方七佛保著蘇牧不死,如今城頭炮聲震天,也足以證明蘇牧的價值,證明方七佛的眼光和決策都沒有錯,也終于能夠堵住其他人的嘴。
只是現在,塵埃落定,蘇牧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價值,為何還要保他。
“軍師讓你來的。”
方杰收回方天畫戟,皺眉頭問道。
今夜他與厲天閏擅自行動,已經觸動了方七佛的底限,好在蘇牧已經被制服,城頭那邊火炮建了奇功,一場大勝近在眼前,但他們還是不敢再觸怒方七佛。
因為他們知道,方七佛如果要以此為借口措置他們,也只不過是舉手之事則已。
雅綰兒可以撒謊,只要她說是方七佛讓她來的,蘇牧只能死在方七佛手里云云,厲天閏和方杰就不敢再動手。
可她并沒有這樣回答,因為她再也不想欺騙自己,事實上,她從來沒有欺騙過自己,唯一的一次,便應在了蘇牧這廝的身上。
“是我自己要來的。”
此言一出,厲天閏和方杰心頭頓時大怒,果真是這樣。
“想要救他,便從吾等手中搶過去便是。”
身后的軍士不敢對大郡主動手,但厲天閏和方杰卻無所顧忌。
雅綰兒恢復了冷若冰霜的氣質,那神色之中散發出的殺氣沒有絲毫掩飾,周遭軍士不得不后退了數步。
“他必須死在我的手里,有時間阻攔我,還不如趕緊到城頭去助陣呢。”
方杰聞言,哈哈大笑道:“助陣。如今大局已定,還需要我等助陣個什么勁兒。”
仿佛在回應方杰一般,他的話音剛落,城門處那恐怖的爆炸便傳了過來。
他們不知道柴進已經去炸城門,更不知道城門已破,也不知道厲天閏的心腹謀臣生查子,便是梁山的神機軍師朱武。
他們只聽到驚天動地的大爆炸,聽到梁山軍山呼海嘯的沖鋒聲,爆炸使得天地變色,也使得厲天閏和方杰臉色大變。
“為了追捕一個毫無價值的廢物,爾等擅離職守,棄戰局大事不顧,已經違犯了軍令,如今再不過去助陣,你們覺得圣公會怎么想。”
“你們是清楚我的功夫的,真要跟我斗,怕是一時半刻決不出勝負的,這個時間,你們真的耗得起嗎。”
雅綰兒句句誅心,針針見血,厲天閏和方杰終于咬緊了牙根,忿忿地收回兵刃,惡狠狠地看了蘇牧一眼,仿佛在說,我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當厲天閏和方杰帶著赤眉營的士兵離開之后,蘇牧才松了一口氣,擠出痛苦地笑容,朝地上躺著的安茹親王說道。
“成了。”
“呼…”安茹親王長長舒了一口氣,透過星空,仿佛又回到了屬于他的那個王朝。
“有好久沒有打得這樣暢快了…真是讓人懷念啊…”
雅綰兒極有耐心地站在旁邊,聽蘇牧與安茹親王用怪僻的語言在交流。
直到蘇牧轉過身來,看著她的臉,欲言又止,終于還是開口:“你…你這樣做不好…”
一聽這話,雅綰兒的心都要碎了,她放棄了自己堅持了這么多年的忠誠,拼掉了所有的尊嚴,只為留他一條命,到頭來只得了這么一句話。。。。
她為蘇牧著想,蘇牧何嘗不是這樣。
她為蘇牧付出的這些,蘇牧又何嘗不知。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世間絕大部分的債都可以還,只有情債永遠還不清,因為你根本無法估量這份債能值多少,因為這份債無論是大是小,是輕是重,都是無價的。
如果這份債可以估算,可以償還,那便說明兩人之間并非愛情,只不過是單純的交易而已。
雅綰兒是個冷冰冰的性子,又是第一次豁出所有去心疼一個男人,頓感委屈潑天一般大,忍著眼淚冷聲問道:“我不該這樣做嗎。你覺得我該怎么做。你告訴我。”
蘇牧緩緩走過來,抬起手,抹掉她的眼淚,柔聲道:“把我交給方七佛。”
雅綰兒全身一僵,仿佛觸電一般,卻沒有推開蘇牧的手,因為她明白了蘇牧的心意,感受到了蘇牧對她的保護。
“好。”她如是答道。
蘇牧朝她溫柔一笑,而后走到了安茹親王的身邊,將后者扛了起來,就像一只螞蟻,扛著一顆糖果。
“見鬼的家伙。有力氣扛我,怎么不幫我打架。”安茹親王疼得呲牙咧嘴,卻又忿忿地抱怨起來。
“呃…我要是幫你打架,現在哪來的力氣扛你。”
安茹親王笑罵道:“法克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