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襄捻著胡須想了想,又看了傅珺一眼,方咳了一聲道:“我卻覺著,這第三種可能可以不必考慮。”
“哦,先生何出此言?”唐寂問道。
王襄便道:“還請唐大人細想,這釵子是如何被我們發現的。若是路人揀到了釵子,其結果不外乎出手變賣或贈予他人。而無論是變賣或贈人,都不致像那無名……男人一般,將釵子藏在那種地方。便再是貪財,那男人所為卻是說不通的。”
王襄說得半露不露的,唐寂卻也立刻明白了過來。
的確,那無名男尸若是生前偶然得了釵子,又怎么會拼著最后一口氣,將釵子塞進傷口里去?此舉明顯是不想讓行兇者查知釵子在其身上。而能有此舉之人,亦必是知曉這釵子的重要性之人。
這般想著,唐寂便點頭道:“確如先生所言。這第三種可能還真是可以不去考慮了。”
然而,即便去掉了一種可能,剩下的兩種也很叫人頭疼。
那死者的臉都被劃爛子,唐寂手頭雖有傅珺提供的錢寶與那拾珠花之人的畫影圖形,卻也根本派不上用場。除非讓傅珺去認尸。以傅珺超絕的記憶力,說不定便能從尸身上找到些什么。
可問題是,傅珺乃堂堂侯府嫡女,幫著查案已經十分驚世駭俗了,竟還要去認尸體,還是一具男尸,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便是有圣上口諭在前,這要求也太過份了。更何況唐寂亦是為人父者,當年又欠下傅珺一個大大的人情,又怎么忍心讓這嬌滴滴小姑娘摻乎到這些事情里來?
因此,唐寂此刻的心情萬分糾結。蹙眉苦思良策。
傅珺注意力卻在另一件事上。
方才王襄在說到“無名男人”這幾個字時,不由自主地便看了她一眼,似是很不愿意讓她聽見似的,還有他語焉不詳的態度,都十分不自然。
前世時,在傅珺接觸過的所有案件中,能用到“無名”這一前綴詞語的人。通常都不會是活人。再結合王襄那說一半留一半的態度。她想不往那個方向想都不行。
如此一想,傅珺便有些猶豫起來。
要不要干脆就點明了這一點,讓王襄不必如此忌諱。再多告訴她一些信息?還是說,繼續作一個安靜的侯府姑娘,不多問不多說?
這兩種想法在她心中糾結良久。
而到了最后,傅珺不得不承認。她恐怕是沒辦法做一個真正的侯府姑娘了。
她終究來自于現代。對真相的追索以及前警察的職業習慣,還有那種融于骨血中的自尊與驕傲。都不允許她就這么含混過去。
她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也想要更深入地參與到案件的調查中去,這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也是她能夠做到與必須做到的。
一旦明晰了心中所想。傅珺反倒輕松了些。
她轉眼看了看眉頭緊鎖的唐寂,又看了看站前窗前出神的王襄,便清了清嗓子。輕輕地開口道:“外祖父,唐伯伯。請恕珺兒僭越了。珺兒心中有話不得不說,還請外祖父與唐伯伯原宥一二。”
王襄與唐寂對視一眼,王襄便和聲道:“你想說什么且說便是,外祖父與你唐伯伯不會怪你的。”
傅珺鼓了鼓勇氣,抬起頭直視著王襄,一字一句地道:“外祖父方才說的那‘無名男人’,孫女猜著,應是‘無名男尸’才是吧?”
傅珺話音未落,唐寂捻胡須的手卻立刻停了下來,看著傅珺的眼神帶著十分的驚訝。王襄則是默默地嘆了口氣,垂下了眼眸。
唐寂覷了一眼王襄的神色,終是忍不住問道:“四丫頭,你怎會這般猜想?”
傅珺目注唐寂,神態自若地道:“侄女之所以這般猜想,原因有三。一是外祖父說到此處時語氣頗不自然,還看了侄女一眼,似是十分忌諱讓侄女知道一般,因此侄女便猜著,只怕這其中有什么不可說之處;第二,便在于外祖父用了‘無名’二字形容那男子。設想那男子若是活人,稱為‘神秘男子’不是更為恰當么?外祖父乃當世大儒,必不會在用字上如此不妥,此處也令侄女生疑;至于第三個原因,則是方才唐伯伯讓侄女辨認金釵時,那金釵雖已被擦拭干凈了,上頭還是留下了幾絲血跡。因此侄女便想,這‘無名男人’只怕不是活人,而應是‘無名男尸’才對。”
傅珺侃侃而談,唐寂已是聽得怔住了。一旁的王襄卻是心中百般滋味,不可言說。
他早知自家外孫女十分聰慧。自從幫著撬開棋考的嘴后,王襄對傅珺更是當了半個弟子看待。此刻見終究瞞不過她去,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此,他倒也并不如何驚訝。只是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也不知是喜還是憂。
唐寂見傅珺一猜即中,心頭卻是松了松。轉念一想,既然傅珺如此聰明,說不定也不必親去查看尸體了,只消將那仵作交上來的卷宗給傅珺看看,沒準傅珺真能幫上忙。
雖然心中如此作想,不過,當唐寂轉臉看到王襄那有些悵然的面色時,心里的念頭便又息了下來。
王襄此時已經坐了下來,他一只手撐著膝頭,另一只手便對傅珺招了招,溫聲道:“四丫頭,到外祖父這里來。”
傅珺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涌上的莫名歉疚,輕輕地走了過去,
看著俏生生立在眼前的小姑娘,王襄心中很有幾分感慨。
近一年傅珺竄了點個子,面上的嬰兒肥也褪了去,此刻瞧來當真是雪膚烏發、娉娉裊裊,已是頗具亭立之姿。
王襄看著傅珺,態度溫和地道:“外祖父知道,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所以外祖父從不攔著你看那些書,也不禁著你來玄圃。”說到這里,他微微嘆了口氣,又道:“你很聰慧,也能明辨是非,外祖父相信你自有分寸。故今日之事,你若實在想做便去做吧。”
傅珺抬起頭來,清冽的眸子里迸出一絲喜意,嘴角更是不自覺地向上彎了彎。
王襄此時又轉向唐寂,端正了面色道:“唐大人,四丫頭記憶超絕、天賦異稟,又是重要人證,更兼有又圣上口諭在前,老夫身為一府官員,為國分憂亦是份所應當。只四丫頭究竟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還請唐大人時時處處顧著這些,也算不負你我相識一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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