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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國公夫人左右張望了一眼,便對太子妃陪笑道:“娘娘快請坐著吧,您平素辛苦了,這會子可得好好兒歇一歇。”
按說她這話原是好話,只是這溫國公夫人天生一股小家子氣,好好的一句話,硬是給她說出了諂媚的味道來。
謝太太便笑著道:“溫國公夫人這話說差了。娘娘站起身來,卻是因那柳玉嫦一出戲作得實在是好,娘娘這是要賞呢。”
謝太太這話里話外的,一架梯子便遞了過來,太子妃豈能不接著?她立時便也換過一副雍容雅相來,溫笑著和聲道:“正是如此,這柳玉嫦果真作得好戲,須得好好賞她一賞。”
太子妃說罷,那旁邊的宮人立刻機靈地大聲道:“娘娘有賞。”
那柳玉嫦并一干伶人忙跪下接賞,太子妃便又賞了些東西下去,另有幾位夫人也跟著賞了,繪音閣正廳里的氣氛,這才算真正地轉了過來。
當傅珺終于回到繪音閣的時候,恰逢著謝太太與王氏自正廳回來。傅珺忙笑著迎上前去,卻見二人面色都不是很好,那謝太太還在說著什么,傅珺只聽到她最后一句話的尾音是“……小心。”
隨后,那謝太太便看見了傅珺。她立刻收住了話頭,對傅珺笑了笑,又向王氏耳邊說了兩句話,再撫了撫傅珺的頭發,便轉身離開了。
見謝太太走得遠了,王氏便拉了傅珺的手,二人一同坐在了位子上,王氏柔聲問道:“娘忘了派人去接你,可淋著雨了?”
傅珺便伸胳膊展腿兒地給王氏看,笑道:“您瞧,我身上一滴雨都沒沾呢。”說著便又去拿桌上的茶壺,并沒問王氏為何沒派人去接她。
王氏輕拍了一下傅珺的手道:“燙得很,叫丫頭來倒茶你喝。”
傅珺便向四下看了看,見沈媽媽與青蕪皆立在王氏身側。沈媽媽倒還好,正親自上前替傅珺倒茶。那青蕪卻是面色發白,若細看便能瞧見,她的兩只手還在輕微地顫抖。
懷素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涉江身旁,見傅珺看了過來,便向她看了一眼,卻不曾說話,神色亦沒了往日的沉穩。
傅珺知道,在她不在的時候,一定是出事了。而能將一向鎮定的懷素也嚇得變色的事情,絕不會是小事。
不過此地并非問話的場所,且王氏的面色也不大好,于是傅珺便只拿些閑話來與王氏說,將在聽濤小筑避雨一事說了,卻略過了與文友偶遇的橋段。
此時,便聽見正廳那里傳來宮人叫“起駕”的聲音,卻是太子妃率先離了席。傅珺便跟著王氏等一眾女眷跪伏在地,恭送太子妃娘娘離開。
在起身的一剎那,傅珺瞥眼瞧見太子妃不是一個人離開的,她的身邊還跟著盧瑩。雖然離得頗遠,傅珺還是看見,盧瑩的面色很難看,像是生病了似的。
太子妃盧菀也是見盧瑩面色不好,又兼發生了王氏一事,她也無心再看戲了,便提前離席,送盧瑩回了晶月樓。
晶月樓原是盧菀未出閣時的住處,現在是盧瑩住著,便在清波湖畔,離著繪音閣頗近。
因姐妹二人心情都不是太好,故一路無言。待進了晶月樓后,盧菀便揮退了宮人,盧瑩也叫服侍的人都下去了。
待見屋中再無旁人,盧瑩便半跪在盧菀面前,抱著她的雙腿語帶哽咽地道:“都是我的錯,姐姐為著我去尋那賤人的晦氣,卻差點著了她的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姐姐……”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便哽住了,只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
見妹妹并沒有稱自己為娘娘,而是像之前一樣喚她作姐姐,盧菀心中便是一軟。
在此前,她確實是有些怨怪盧瑩的。若不是為了給盧瑩出氣,她堂堂一國的太子妃,又怎么會去尋一個小編修太太的晦氣?而后面的事情又怎么會發生?
還有那王氏,那脾氣竟是又臭又硬,膽子還大,竟敢與太子妃作對。這筆帳她先記下了,總有一天,她要全數討回來。
而反觀盧瑩,卻被王氏一再相逼,為了保太子妃卻舍出了自己,盧菀心中也很有些過不去。
此刻,看著眼前這張梨花帶雨般的清麗臉蛋兒,那些責備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口去了。盧菀便將手撫著盧瑩的頭發,半晌方嘆了口氣道:“罷了,原不是你的錯。快別哭了。”
盧瑩抬起臉來看著盧菀,長長的睫毛上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欲墜不墜,惹人憐愛。只聽她柔聲道:“姐姐雖不怪我,我卻不能不怪自己。這都是我的命,怪不得旁人,要怨也只怨我命太苦。”
她一面說著這些話,一面便軟下身子來,跪坐在盧菀的面前,眼神茫然地望著前方。她的視線沒有焦距,是虛的、空的,仿佛透過了重重屋檐與闊大庭院,望著某個虛空的所在。
盧菀見了,不由得心中微痛。
這個妹妹是她從小帶大的,最是粘她。她被指為太子妃的那天,家中無人不歡喜開懷,唯有這個妹妹,躲在無人處默默垂淚。人問她為何哭泣,她便答道:“以后沒有瑩兒陪著姐姐,姐姐孤身一人,好不可憐。”
盧菀當即便被這句話說得流下淚來。
人皆道她風光無限,可誰又知深宮之中的艱難與困厄?自進了東宮,她步步為營、小心謹慎,不敢相信任何人,其間種種自不足為外為道。唯有自家的幼妹,還依舊如幼時那般,以一顆真心待她,讓她在宮中越見冰冷的心,也得到了些許溫暖。
也是幼妹命運多舛。在十四、五歲花季之時,原該在家人的照拂之下,細細地覓一良人,歡歡喜喜嫁作人婦。卻不料先是皇后薨逝,幼妹為顯忠孝,跟著太子妃守制一年,待守制期滿,卻又因太過勞累而大病一場,養了近一年才漸漸好轉。
盧菀原想著,待盧瑩身子好了,便要給她說上一門絕好的親事來。誰想,她還沒著手此事,謝氏卻又病了,不久后便撒手人寰。盧瑩是個孝順的孩子,三年守制期間,日日菇素抄寫經書,生生地將身體熬得越發羸弱了。
前前后后五年的時間,便這般蹉跎了去。而盧瑩亦從盈盈十五的少女,走到了如今的桃李之年,依舊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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