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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簾外的窗紗映出日影,斜斜地,向著西邊傾了一傾。院子里傳來不知名的鳥啼,清越明凈,越襯出這庭院的安靜。
正房的東梢間兒里,亦有著一種暴風雨過后的安靜。
屋里的空氣仍殘留著幾許靡艷與甜膩,不過,傅珺的喘息已經完全平定了下來。她一件件地穿好衣物,又幫著孟淵著上了里衣,再向他身上蓋了層薄被。
到得此時,她才能真切地感覺到,孟淵確實傷得不輕。
以往每每事后,他總是精神熠熠,一臉的神清氣爽,此時的他卻是額頭見汗,閉了眼睛安靜地躺在榻上,好在臉色還算紅潤,肩頭的紗布也還干凈著,并沒血跡滲出來。
傅珺的心又開始絞得發疼,那些責備的話語在胸中盤來繞去,涌出口時卻變成了:“你現在覺得如何?”
孟淵睜開雙眸,低沉一笑:“我自是好極。你呢?”
傅珺一時間怔住了,須臾便即明白了他語中之意,也不知該作何表情才是,只得加重了語氣道:“我問的是你的傷。”
“小傷爾,不必擔心。”他語氣懶散地道。
傅珺不再說話,自向前傾了身子,輕手輕腳揭開紗布,去看他的傷口。
那一處箭傷便在右肩,外表看來傷口并不大,不過成人一指粗細,卻是自后背而入,直透至頸窩下方而出,幾乎是貫胸而過,可想而知這一箭的力道,若這箭再偏上幾分……
傅珺不敢再往下想,臉色已是變得一片慘白,顫著手重新裹好紗布,問:“這一箭……并非敵襲,可對?”
背后中箭,中箭后孟淵又是如此諱莫如深,傅珺直覺這一箭絕非戰場受傷那樣簡單。
孟淵抬眼看她,淬了冰的眸子里飛快地掠過一絲贊賞,道:“軍中確有內奸,我是被人從身后偷襲的。”
傅珺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可查出來是誰了?”
“查出來了。”孟淵語聲淡漠,神情極冷,“是二哥原先的手下。”
孟瀚?
傅珺一時間怔住了,眼中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這答案顯然超出了她的想像。就憑孟瀚這種混在女人堆里的公子哥兒,能有這般手下?這種能為?
“可作得準?”傅珺問道,臉色仍舊蒼白如紙,唯一雙眸子恢復了往日的澄澈:“以我對二爺的了解,他不像是能做出此事的人。”
“我亦如是想。”孟淵頓了頓,復又神情淡然地道:“二哥只怕是有些小心思,然此等行徑,論手段、論魄力,皆高出他太多,此事應是有人嫁禍。”
孟淵的語氣十分淡漠,對孟瀚的評價亦很冷靜,仿佛論及的并非親人,而是陌生人一般。
“嫁禍么?”傅珺喃喃地道。
殺掉孟淵,嫁禍予孟瀚,這是什么道理?莫非那嫁禍之人希望溫國公府起內訌,或者是想讓孟瀚背上謀殺的罪名?
“我還在查。”孟淵說道,眸中冷意森然。
下手的乃是孟瀚原先在五軍營時的一個手下,叫做陳喜來,因捉得一手好蛐蛐,孟瀚便將他提上來做了小旗,稱得上是孟瀚的親信。
這陳喜來偷襲孟淵后便失了蹤,兩天后戰場清點尸身時,孟淵才知他已經死了,尸身上還藏著一封孟瀚的親筆信,信中說“外室子辱我親眷、設計陷害至親”,隱晦提及吳晚被孟淵設計落水一事,并叫陳喜來“伺機出手、以解心頭之恨”。
然而,也正因了有此一信,孟淵反倒起了疑。
孟瀚與陳喜來的關系雖近,然也只是酒肉朋友而已,又非刎頸之交,就算孟瀚有心謀害,又怎會將如此大事輕易托付給一個普通朋友?且這陳喜來明明箭法精熟,卻一直在軍營里默默無聞,此處亦十分古怪。
只是,這事若要細查還需時日,上午一俟回了京,孟淵便立刻稟明了劉筠并何靖邊,以聯調司的力量,想必查清此事亦是指日可待。
“你不必憂心,此事我已交給聯調司了。”孟淵說道,看向傅珺的眼神溫柔如水。
傅珺點了點頭。
孟淵受傷,她這心里就像亂麻一般,根本無法靜下心去細思案情,聯調司插手自是最好的了。
思及此,她沉吟了片刻,便探手自袖袋里取出個小藥瓶來,道:“我帶來了解毒藥。方才看你的傷口,邊緣尚還有些烏沉之色,魯醫正又說余毒未除,我想,我這個藥應該有些效用。”
她一面說著,一面便拔下瓶塞,將藥遞到了孟淵眼前。
孟淵有些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復又接過藥瓶細細打量。卻見那小瓶子也就小兒食指大小,瓶中的藥水有若清水,剔透無色,他拿起藥瓶放在鼻端嗅了嗅,亦無甚味道。
如果一定要說這藥水與清水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這藥水顯得極為清透,比清水還多了一分凜冽。
“這是什么藥?”孟淵問道。
“萬毒不侵。”傅珺語聲清淡地道。
孟淵一下子抬起頭來。
“萬毒不侵?”他不由自主地重復了一句,淬冰般的眸子里迸出光亮,“你說的是南山國圣藥,萬毒不侵?”
傅珺凝眸看著孟淵,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是她方才出門前帶出來的。因不知孟淵傷得如何,所以她帶出來的秘藥不只這一味,還有一味止血的。
萬毒不侵,又稱“毒圣”,乃是解毒圣品,別管中了何等毒藥,一小匙即可解毒。這藥一直是南山國宮廷大匠秘制,自南山國滅國之后便已絕了跡,如今傅珺卻忽然拿出了一瓶,這意味著什么,沒有人比孟淵更清楚。
他的神情剎時間變得格外凝重。
那一瞬間,他忽然便想起了那一回,她在馬車中問他的話:若有一日,他們終需為敵,他會如何自處?
原來,這一切竟應在此處。
時間如同停頓了一般,有幾分遲滯地,自兩人之間流轉而去。微涼的空氣,微涼的房間,微涼的風。
兩個人相顧無言,過了許久,傅珺方才淡淡一笑。
“我,乃南山國皇族后裔,我的外祖母,便是南山國公主之女。”她聽到自己如是說。
那一刻,她的聲音亦如這房間里微涼的風,帶著幾分澀然與遲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