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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北風掠過庭院,未曾關嚴的窗屜子被吹得晃了幾晃。
孟淵沉凝片刻,探手自懷中取出個黑色的小藥瓶子來,放在桌上道:“此物,可解各類迷藥。”
傅珺詫異地看著桌上那只黑漆漆的小瓷瓶。
若她沒記錯的話,上一回孟淵所贈之藥,亦是裝在這種小瓶子里的。與魯醫正給的藥瓶一模一樣。
不過,這種藥物還真就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本來她還想叫懷素去外頭尋的,如今看來卻是不必了。
傅珺一面想著,一面便探手將瓷瓶拿了起來。
那瓷瓶觸手微暖,似還帶著孟淵的體溫。這想法讓傅珺心里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將藥瓶重又擱回桌上,微凝心神,方含笑道:“多謝你幾番贈藥,又出手相助。我真是無以為……”
“不必。”孟淵簡短地打斷了傅珺的感謝之詞,“你自要小心。”停了片刻,他又低聲補充了一句。
那種暖暖的感覺又來了。
傅珺微垂了頭,借著這個動作壓住了那驀然襲上心頭的陣陣暖意。她真怕她一個忍不住,就能當著孟淵的面兒紅了眼圈。
沉默了一會,那道宛若簫鼓般的聲線又響了起來:“你放心,我會派人幫你看著。”停了一刻他又道:“你別怕。”
又是這三個字。
這宛若魔咒般的三個字,多年前,傅珺曾在另一個人的口中聽到過。
而此刻,這同樣的三個字卻自眼前這少年的口中說了出來。熟悉的畫面,而感受卻又與往昔迥異。
一時間。屋中的兩個人皆靜默無聲,唯有那盞昏黃的燈火鋪散開來,彌漫在整個房間……
翌日請安時,傅珺沒見到傅珂,也未見到鄭氏。
傅庚倒是在的,看上去卻是神色如常,似是根本沒注意到少了兩個人。
他陪著傅珺用了朝食。又陪著她去榮萱堂請了安。直到最后將她送上馬車,這才去了官署。
在他離開之前,傅珺將一張折成方勝的紙。悄悄塞進了傅庚的手里。
那張紙上詳細記錄了紅螺黛一事的始末。
而在紙張的最后,傅珺特別寫了一段注釋。那個牙婆周大娘子,傅珺已經查到了她的家鄉。
說起來也真是巧,周大娘子與鄭氏居然同出廣原縣。且兩個人幼時還是鄰居。據查,那周大娘子家中曾遭過一次災。而鄭氏的母親彼時不僅出錢出力,還在周大娘子闔家離鄉時,贈送了整整十兩銀子的盤纏,可見兩家交情匪淺。
鄭氏進京之后。便立刻與在京中做牙婆的周大娘子續上了關系。后鄭氏隨傅庚遠赴寧波,但其與周大娘子之間仍秘密往來著,傅珺還隨信附上了一封周大娘子寫給鄭氏的便箋副本。
便在紅螺黛事件前兩個月。鄭氏已經在周大娘子手里提前預訂好了一個丫鬟,說是要當大丫鬟用的。那丫鬟也是廣原縣人。據說與鄭氏還沾著些親。在事發當天,那周大娘子“湊巧”來府里辦事,于是,那一廂方說青蔓要發賣,周大娘子的人便已來到了花廳。
傅珺相信,憑借她提供的信息,傅庚絕對有辦法從周大娘子身上挖出更多的猛料。
有了這些猛料,再加上清味樓之事,傅珂只怕不可能會留在府里了,而鄭氏應該也會消停很長一段時間。
傅庚拿著紙箋,一面目送傅珺的馬車出了垂花門。直到坐上了去官署的馬車,傅庚仍在想著一個問題。
他是不是做錯了?
當初他順勢而為,娶了鄭氏,斷絕了某些人的念想,也算為自己這一房人贏來了幾年喘息的機會。
可他卻忘記了,富貴繁華,譬如刀劍。
確切地說,那是比刀劍還要厲害百倍千倍的利器。人一旦沉迷于其間,便會無視一切人倫天理,做出些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比如傅珂與鄭氏。
昨日一俟回府,他立刻便派人將欹云樓里的人都捆了起來,又搜了蓮青的屋子,果然從床底下搜出了程甲的汗巾。他又連夜審了梅紅與蓮青二人,略動了動刑便問出了事情的始末,當時便驚得他一身冷汗。
他再也想不到,外表看上去老實沉默的傅珂,暗底里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竟聯合外府之人妄圖陷害傅珺。且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直要將傅珺的名聲毀掉。
傅庚無法相信,這一切竟是出自傅珂之手。
她難道不知道,若是傅珺名聲有損,整個侯府的姑娘包括她自己,亦都要跟著受牽累么?
她對她的四姐姐就有這樣大的仇恨?
想到此處,傅庚的眸中劃過一抹極深的冷意。
昨夜審清傅珂一事之后,他又接到了英王劉筠派人送來的消息。那時他才知道,他的女兒在平昌郡主府的花宴之上,竟還經歷了更為驚險的一幕。
在信中,劉筠只大略講了事情的經過。然傅庚卻很清楚,事件本身肯定比劉筠所說的還要驚險萬分。
是,他的女兒確實聰明機警,也確實冷靜勇敢。所以才會屢次化險為夷,成功脫身。
可是,她并沒有理由為了他的事情承擔后果。她身邊的一切危險,其根源都來自于他這個父親。
這想法讓傅庚自責得幾乎一夜沒睡。他甚至因此而萌生了退意。
然而在心底里他很清楚,他已經退無可退。
他早就選定了一條路,也早就在這條路上一去不歸。現在的他只能一往無前。因為,只有他站上了勝者的巔峰,他的女兒才能得以平安。
傅庚垂眸看著傅珺遞來的那幾頁紙,身上的冷意比深冬的冷風還要森寒。
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沒有必要繼續將危險留在身邊了。鄭氏與傅珂的去處他已經想好了。還有程甲,今天一早已經啟程返回原藉參加縣試。
陂縣現任縣令薛譚乃是傅庚的同門師弟,他已經寫信過去請薛譚好好“關照”程甲,務要將此人看牢。
送走程甲后沒多久,行舟便回來復命,說是送行路上瞧見幾個扮作腳夫的人遠遠地綴著程甲的馬車,其中一人他覺得很像是孟淵的手下。
行舟跟隨傅庚多年,早已練出了幾分眼力。傅庚相信行舟不會看錯。至于孟淵為什么會派人跟著程甲,傅庚根本懶得想。
若非程甲與程煜沾著親,這個膽大包天的登徒子決不會活過昨晚。如今孟淵派了人手,傅庚反倒覺得省心。
這個孟國公幼子久在軍中,早沾上了一身匪氣。不過傅庚自己也非正人君子,孟淵能夠如此聞音知雅,在某種程度上他還是很欣賞的。
至于撫遠侯府的那幾個人,傅庚覺得,還要略等一等。等花宴過去之后,他再慢慢著手收拾起來。
傅庚一面想著,一面便閉上了眼睛。清晨的薄霧已然散去,寒風掠過車簾。傅庚的神情亦如這窗外的天氣,冰冷而肅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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