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營,整整二十萬的大軍,竟然在平關全軍覆沒了?”環視麾下的謀士們,長孫伯昊難以置信地問道。
眾謀士紛紛垂下頭,一個個沉默不語。過了許久,辛繼游緩緩開口說道:“據報,平關城內被炸得一片狼藉,各大小建筑俱毀,由此推斷,風軍定然在城中埋下了大量的火藥,等虎豹營將士進入城內,風軍點燃火藥,把整座平關連同進城的將士們,一并炸上了天。顯然,風軍對我們的計劃了如指掌,事先做好了周密的埋伏,只等虎豹營的將士鉆進去。”
“上當了!我們都上了上官秀和大皇子的惡當!”說著話,辛繼游轉頭看向吳謙,目光鋒利如刀,一字一頓地說道:“甚至,連宋晟都可能被上官秀算計了。宋晟調走平關守軍,上官秀便順水推舟的借此設伏,引我軍去攻。一步錯,步步錯,從一開始,殿下就不應該聽信讒言,草率調動虎豹營,更不該草率偷襲平關。”
他的話是對長孫伯昊說的,但眼睛卻一直盯著吳謙。
他借用了辛家的情報網,對吳謙做過詳細的調查,但吳謙的背景很干凈,出身寒門,十年寒窗苦讀,考取功名,后被長孫伯昊相中,招入二皇子府。
通過他的個人經歷來看,沒有和大皇子有過任何的瓜葛,背景干凈的一碧如洗,可是他那么精妙的出謀劃策,竟然全在上官秀的掌握之中,若說吳謙和大皇子、上官秀沒有私通,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他話音剛落,吳謙站起身形,邁步出列,在長孫伯昊面前跪了下來,顫聲說道:“殿下,這次全是微臣的錯,微臣不該蠱惑殿下動用虎豹營,不該蠱惑殿下偷襲平關,不該蠱惑殿下借用風國內部的矛盾,制造便于我方行事的契機,一切都是微臣的錯,微臣甘愿受罰,愿一死以報殿下的知遇之恩!”說著話,他向前叩首,腦門頂在地上,久久沒有抬起。
聽聞他的話,辛繼游先是一愣,緊接著,他猛然瞇縫起眼睛,但遮擋不住眼眸中射出的兇光。
吳謙把所有的過錯都包攬在他一個人的身上,看似在一心求死,實則,恰恰是在求饒,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求饒。
最先決定動用虎豹營偷襲平關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二皇子。可是君王不會有錯,有錯的只能是臣子,這是亙古不變的信條,現在,吳謙做的事,就是在履行這個信條。
把殿下犯的所有過錯,都攬到他自己的身上,這不恰恰證明他對殿下是最忠心的嗎?一個臣子,肯為了保全你的清譽,連死都不怕,這樣的臣子,你還能殺嗎?還忍心去殺嗎?
厲害啊!吳謙厲害啊!可詭異的是,這么厲害的吳謙,竟然在兩年多的時間里,于二皇子府內一直默默無聞,是最不起眼、最不會被人記住的那個幕僚。
果然,聽了吳謙這番話,長孫伯昊亦為之動容。他走上前去,親手把吳謙攙扶起來,幽幽嘆息道:“吳先生,這次的事,絕非先生一人之錯,本皇子也有疏忽之處,是……是本皇子太大意了,小看了我的那個大皇兄,更小看了上官秀!”
“不!這絕非是殿下之過!是微臣沒有考慮周全,就貿然向殿下獻策,微臣有罪啊!”說話之間,剛剛被扶起的吳謙又再次跪伏在地,聲淚俱下,哽咽著說道:“如此大錯,殿下若不嚴懲微臣,又如何服眾,還望殿下以大局為重!”
唉!辛繼游在心中暗嘆口氣,看著此時此刻,一心為殿下著想,泣不成聲的吳謙,誰又能不動容?尤其是最后的‘大局為重’四個字,簡直體貼到了骨子里。
長孫伯昊沉吟片刻,點點頭,說道:“先生所言極是,有功則賞,有過則罰,賞罰分明,方為為君之道。”
稍頓,他揚頭說道:“念及吳先生對本皇子的忠心,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扣你半年的俸祿,以示懲戒!”
“謝殿下隆恩,微臣認罰。”吳謙雙掌抵地,畢恭畢敬地向前叩首。
坐于一旁的辛繼游差點笑出聲來,苦笑出聲。整整二十萬的虎豹營將士,二十萬驍勇善戰的精銳,最后竟然只值一個幕僚半年的俸祿,當真是可悲可嘆又可笑啊!
他深吸口氣,欠身說道:“殿下,虎豹營的全軍覆沒,皆因吳先生的失策,殿下此次只扣免吳先生半年的俸祿,未免太輕了。”
還沒等長孫伯昊說話,吳謙立刻接話道:“微臣附議!微臣愿以死謝罪!”
在決定偷襲平關之前,辛繼游的確有勸過長孫伯昊,不應草率行事,可他沒聽,現在自食惡果,理應對辛繼游更加倚仗,更加言聽計從才是。
可長孫伯昊沒有那么寬廣的心胸,現在面對辛繼游,他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自愧弗如之感。以他的身份地位,對臣子生出這樣的感覺,很快就會演變成厭惡。
他不動聲色地說道:“吳先生亦只是一時之失誤,又何必揪住不放?此事,就這么定了,還有,虎豹營全軍覆沒之事,絕不準對外提及一個字,若是讓本皇子知道誰走漏出一點風聲,本皇子定嚴懲不貸!”
虎豹營在他的手里全軍覆沒,這事要是傳開了,他就是昊天國的罪人,別說再幻想去圖謀皇位了,就算是現在的皇子之位,都得被人彈劾。
“微臣遵命!”在場的眾人異口同聲道。
“還有,上官秀!”提到上官秀的名字,長孫伯昊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他凝聲說道:“上官秀三番五次的對我國用兵,致我國傷亡之軍民,不計其數,這次又施詭計害我虎豹營將士全軍覆沒,本皇子定與他勢不兩立!”說到這里,他慢慢握緊拳頭,又道:“辛老說得沒錯,只要上官秀死了,風國不足為據。我要他的命!”
他說的辛老,就是指辛家的家主,平國公辛守望。
早在上官秀剛到天京的時候,辛守望便在朝堂上提出,應趁此良機除掉上官秀,永絕后患,當時,他沒有反對,但也沒有同意,現在,他倒是下定了決心。
對于除掉上官秀這件事,辛繼游是百分百支持的。他的想法和辛守望一樣,上官秀就是風國最尖最利的那個爪牙,除掉了上官秀,哪怕風國是頭猛虎,那也只是頭無爪無牙的猛虎,還有何懼哉?
辛繼游眼珠轉了轉,說道:“殿下在對付上官秀的同時,還應做兩件事。”
“哦?辛先生說說本皇子當做哪兩件事?”以前,他和辛繼游說話都是自稱我的,可現在,卻變成了本皇子。
辛繼游說道:“其一,殿下當盡快募兵,重建虎豹營。”
冠彰搖頭說道:“虎豹營將士,乃多年來培養之精銳,現在臨時招兵,即便湊夠了編制,也只是一群烏合之眾,難堪重任!”
辛繼游皺了皺眉頭,說道:“有,就比沒有強!虎豹營全軍覆沒,這是殿下目前一個最大的弱點,一旦被人抓住,予以攻擊,殿下難以脫身,重建虎豹營,哪怕是烏合之眾,一盤散沙,那也說明虎豹營仍然存在,攻擊殿下的人,充其量只能責問殿下監管不嚴之過,與虎豹營的全軍覆沒相比,這些的問責,不值一提,對殿下也全無威脅可言。”
長孫伯昊邊聽邊點頭,覺得辛繼游所言有理。他問道:“辛先生所說的第二件事是?”
辛繼游面色一正,沉聲說道:“嚴查奸細!”
“奸細?”冠彰瞪大眼睛,又驚又駭地問道:“辛先生認為皇子府內有奸細?”
“若無奸細,若無細作里應外合,上官秀又怎會對殿下的計劃了如指掌,事先于平關設伏?”辛繼游向長孫伯昊躬身施禮,說道:“臣敢斷言,皇子府內的奸細,現在就在這里!”
長孫伯昊倒吸口涼氣,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臉色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他凝聲問道:“辛先生,你認為何人是奸細?”
辛繼游沒有立刻說話,轉目看向吳謙,凝視他許久許久,直至滿屋子的人都下意識的向吳謙看過去的時候,他方慢悠悠地問道:“吳先生,你認為藏于我們當中的那個奸細究竟是誰?”
吳謙不動聲色地說道:“其一,在下并不認為奸細就一定在我們當中,其二,若我們當中真的有奸細,恐怕除了殿下,奸細可能是任何人,其三,辛家掌管天下情報,耳目最為靈通,若是皇子府內真有奸細,又怎么可能瞞得過辛家的耳目?辛大人現在反過來問在下,不是刻意難為在下嗎?”
他特意提到辛家的情報網,也等于是在提醒長孫伯昊和在場的眾人,最有可能做奸細,也最有能力成為奸細的那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在賊喊捉賊的辛繼游。
辛繼游那么聰明,自然也能聽出他的話外之音,他剛要說話,長孫伯昊擺擺手,說道:“好了,這件事,本皇子自會派人去詳查。本皇子累了,要先去休息一下!”
現在他的腦子有點混亂,需要獨自一個人,冷靜下來,把這些天所發生的事情都仔仔細細的想一遍。
虎豹營的全軍覆沒,對于長孫伯昊而言,是個沉重的打擊,但對于長孫伯淵來說,這可是一樁大喜事。
拔掉長孫伯昊手里的二十萬死忠精銳,就如同搬開了懸在自己頭頂的一把大鍘刀,從此以后,他再不用睡不安穩,再不會三更半夜被噩夢驚醒,最關鍵的一點,他還可一口氣拿走長孫伯昊手里的兩張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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