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言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這句經典名詞本是描寫了漂泊天涯旅人的愁思,可許英卻覺得就是在說自己。
她此刻的心情,便恰似那斷腸之人!
站在江橋之上,環顧四周,遠處高樓林立滿目繁華。艷陽之下,江面細金跳躍,波光粼粼,好似充滿生機!只是誰又知道她的心,早已被這繁華的塵世磋磨得只剩下滄桑和荒涼......
陽光在許英的側顏籠上一層融光,讓她蒼白黯淡的臉色多了幾分暖色,她嘴角浮起一絲苦笑,似嘲諷,似悲痛!
有什么比落魄時遇到了曾讓自己看不起的前夫悲催?
可許英知道,沒有悲催,只有更悲催。
曾經被她嫌棄的前夫現在當上了一院之長,而自己卻被人騙了錢財吃上了官司。
朋友介紹她找一個出了名正直的院長,希望能幫她重新上訴,可她卻在院長室見到了她的前夫。
年輕稚嫩的臉已經有了中年人的威嚴,曾經熟悉的聲音也多了些渾厚和磁性。
若不是桌子那牌子清晰的寫著:院長:劉明達。她都不敢去認。
聽人說他是靠自己一步步坐到了今日的位置。
聽人說他正直義氣,不貪污受賄,是個難得的好官。
聽人說他不好女色,不交際應酬,是個難得的好丈夫。
聽人說他母慈媳孝,日子過的幸福美好。
聽說……
總之在現在這個社會上,他是個難得的清官,難得的好丈夫,孝順的兒子,一個家人生活的很幸福。
去之前她還是那么羨慕他的妻子,能嫁這樣一個好男人,不像自己……
可老天要不要這樣諷刺啊,這個好男人竟然是她曾經棄之如敝履的前夫。
曾經自己是那樣的自傲,覺得他配不上自己,如今卻這么落魄的出現在他的面前,許英感覺到了羞愧,心里更升起了一股難言的酸楚。
等劉明達看到材料上的名字,等他從這個面色滄桑的女子身上找到前妻的身影,他驚的睜大了眼睛。
她現在腦子里還不斷閃現著他當時驚訝,無法置信的神情。
想來他從來沒想到會再遇見自己這個曾經那樣背叛他,傷害他的前妻吧?
他沒有看不起自己,也沒有對自己橫眉冷目,而是問自己過的好不好?問自己官司怎么回事。
去他、媽、的好不好!要是好她能出現在這里嗎?
可對方越是這樣待她,她心里越愧疚,越難受,越是覺得對不起他。
無法忍耐的許英不顧劉明達的追喊,跑了出來,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她竟然會跑到了江邊。
可笑啊!諷刺啊!
但更多的是追悔!
許英笑出了眼淚。
可不管如何日子總要過,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許英吸了吸氣,努力平復著翻涌的情緒,伸手揮去了腮邊的淚。她得回去拿回她官司的材料,然后離開這個地方,走的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她從江橋上轉身,準備從上來跳到橋面上。
可因為站的太久她的腳有些發麻,不聽使喚,一腳沒踩穩,許英向后倒去。
她的身后是浪濤滾滾的松花江,她不會水,要是掉下去可是會淹死的。
許英輕呼一聲,飛快的抓住了橋欄桿,動作快的絕對可以申請吉尼斯紀錄了,她知道這是人在遇到危險時潛意識的作用。
她的手抓住了水泥的欄桿,吃力的往上爬,她不指望有人救她,現在的人都冷漠,別人說不定還怕她是碰瓷的呢。
正在使勁的許英腦海內卻突然閃現出了她花樣年華時的一幕幕,那是她壓在心底不愿意回憶的。
家在中原地區的她,本和東北毫無交集。
可因為家里出事,需要一大筆錢,她一個在東北打工的遠方叔叔把她介紹過了東北的一戶人家。
那戶人家條件很不錯,本不需要外地的女子做媳婦,可因為和她遠方叔叔關系好,答應見上一面,哪怕不成,他們多少也會盡量幫扶下。
一見之下,那男人看中了她純情的外貌,看中了她溫柔的性格,便出了一筆聘禮,把她從中原娶到了東北。
許英想起了剛到東北的日子。
東北地廣人稀,民風彪悍,許英本就不安的心更加不安了。
熱血爽直的丈夫她覺得粗魯,從心內害怕,拒絕和他親熱。
爽直能干的婆婆,她覺得對方話太直,太傷她的自尊心,她處不來。
能說會道的弟妹,她不喜歡,因為覺得對方搶了她的風頭。
沉默的公公倒還好,只是好多習慣她都看不慣。
許英是各種的不慣。
吃慣了面食的她,覺得大碴粥和米飯無法下咽。
睡慣了木板牀的她,無法忍受那冬夏都炙熱的炕。
冬天那么冷,滴水成冰,連個門都沒法出,許英被凍哭了。
她習慣不了這里的生活,感覺再過下去她會死的。
可她卻不知她看不慣別人一切的時間,別人也在覺得她矯情。對她也越來越差。
越差她越無法忍受,忍無可忍的她跟著一個男子跑了。
男子是南方人,甜言蜜語溫柔的膩死人。
許英覺得自己掉進了愛情的漩渦。
為了愛情她可以什么都不顧,什么都拋棄!
她和男人過了幾個月的甜蜜生活,可惜,那個男人有家有老婆,只是騙她而已。
被人拋棄的許英知道了被拋棄的滋味,才知道當初她的離開是如何的傷害了那個愛她的丈夫,她悔不當初,卻無臉再回東北。
獨自一個人過了多年,她瀟灑過,快活過,落魄過,輾轉多年以后還是孑然一身。
現在的自己,鉛華不再,除了悲涼和滄桑,她還剩下什么?這一世自己真是太失敗了,是她,親手把自己給毀了。
許英忍不住狂笑,酸楚的淚水從眼眶中肆意的涌出來......
自己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不剩下了,難道要回去求著劉明達去給自己打官司?
即便官司贏了,自己的錢要回來了,可自己真的能快樂嗎?
自己有那個臉去求他嗎?
許英狠狠咬住了下唇,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般落入江中。
江是那么大,她的眼淚是那么渺小,小的別說浪花,就是一絲漣漪都不會起。
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現在的生活對于她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與其如行尸走肉這般活著,還不如早些解脫呢......
許英笑著松了那只手。
就這樣結束吧。
結束自己悲慘的一生,結束自己這可笑的一生。
往江中掉的許英默默閉上了眼,悲痛的神色漸漸被從容安靜所代替。
若是有來世,她不會再這樣活,她愿意在那個能凍死人的東北做一個彪悍的婦人,守著一個家,安心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