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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肩頭中了一箭,此時緩緩站起身來,雖然身體搖晃,但是氣勢依舊凌人,瞪向傅翎時的眼神已不是一個人的眼神,而像是一頭負傷的餓狼,只要傅翎略有松懈就會直身撲上將人撕碎吞噬。
寒風再次肆虐,將血腥氣吹的彌散在空氣中,皇帝因中箭失血而虛弱的身體終究是搖搖晃晃退后兩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可到底天子威重,即便最狼狽時,依舊能夠開口沉穩的訓斥:
“你這不孝逆女!你好歹是公主,朕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竟能做出這樣謀害父親殺害兄弟的事來,就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善終嗎!你看看羿哥兒,那可是你的親兄弟啊!”
“皇上這是要與我打親情牌?”周圍沒有了旁人,傅翎也不在做掩飾,嘲諷的道:“若非我及時得到消息,恐怕就要被你這老鬼又耽誤一輩子!你真正的女兒這會子正在司馬信府中睡大覺呢,你還想繼續誆騙我不成?”
皇帝瞳孔驟縮,終于有恐懼之色在他面上一閃而過。如果少了一層親情的羈絆,她下手只會更加肆無忌憚。
傅翎笑容更加冷淡嘲諷:“怕了?你的確該怕。當年你為了自己的女兒能活命,就換了我來替死,我能活到今日是我命大,難道我還要對你感恩戴德?更何況傅剛那般與我有真正父女情分的我都照殺不誤,還會在乎你這個居心叵測根本與我無情的老鬼死活!”
傅縈一聽到傅剛的名字,倏然看向傅翎。
皇帝也咬牙切齒的瞪著得意洋洋的傅翎。
傅翎見二人如此,再度狂笑道:“沒錯,傅剛是我間接殺的,當初泰城的圈套是我設下的。與北蠻連謀,導致你泰城被困被屠的就是我!狗皇帝,你說你是不是蠢材?你以為你為何能查出是你的二皇子謀反?那是老娘讓你查出來的!現在你四個兒子死了三個,還剩下一個懦弱無才的蠢蛋,心里是什么滋味兒?眼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去,到底是個什么滋味?!一定痛不欲生吧?!當年你加諸在我與阿錯身上的痛苦,我要讓你一一償還!”
她的雙目赤紅。在橫七豎八的尸體旁憤然發此言語。著實叫懼怕。
皇帝嘶啞的吼道:“你這個瘋婆子,朕就算不是你生父,也對你有養育之恩。你為何恩將仇報!”
“為何?也罷,我說了要讓你做個明白鬼,你且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傅翎看向傅縈,眼神之中滿是算計:“你也仔細聽聽。看看咱們經歷是否相似或者相同?”
傅翎看了看身旁的顧韻,隨即便毫不猶豫的道:“我不過是現代一個尋常的化學教師。因為一場車禍身亡穿越到了你們這個世界來,從有意識起,我就是東盛武略將軍傅剛襁褓中的女兒。因為我生來便記得前世之事,聰慧自然非尋常女童能比。傅剛夫婦對我極好,將我與兄長,庶姐。以及義兄一同養大教導成人。
“東盛三十四年,也就是你們大周嘉帝十八年。我十三歲,嘉帝蕭灝,也就是你這個老匹夫御駕親征北蠻,我父親傅剛被東盛選中,作為聲援周帝的將軍,帶領各小國兵馬駐守泰城。因周帝驍勇善戰,計謀層出,那一戰我父親根本就沒有出多大的力周朝便大獲全勝,北蠻被滅。我父親回國之后也受了封賞。大周沒有了強敵北蠻的掣肘,一時之間風頭無兩,各小國都爭相朝賀進貢。因為我生的美貌,就被東盛選中,硬是毀掉了我與義兄的婚約,作為進貢給大周十名美人中的一個,被送到了周國。”
傅翎戲謔的笑著,看向身旁目瞪口呆的顧韻和瞠目結舌的皇帝;“沒錯,我說的就是前世之事。狗皇帝,你本來是該贏了泰城一戰的,我父親也沒有戰死,而我本來該嫁給義兄顧韻,卻無奈之下取消婚約,被人當做物品一般送到了大周朝。前世的我那時滿心只想著回家,逃了幾次都不成,被教養嬤嬤關禁閉拿針扎,許久才將我所有天真的幻想徹底熄滅。這里是沒有人權的古代,我既然成了工具,就要物盡其用,否則我的父母家人,都只有被牽累的份兒,難道東盛的皇帝,能承受得住大周皇帝的雷霆之怒?這就是小國的悲哀!”
顧韻吞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哪里能夠信服?可是若是聯系著傅翎現在所說的,許多他不理解的謎團就可以解開,他禁不住呆呆的問:“你生成現在的模樣,還被東盛當做貢品送來?”
傅翎眼中殺氣一閃,瞇著眼冷笑道:“你是想死嗎?”
顧韻一窒,忙低下頭。
傅翎沒好氣的道,“我前世既然是傅縈,你且看看現在傅縈的容貌,不就知道了嗎!而且我現在的模樣比傅縈差很多嗎?阿錯那般英偉俊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美人,難道會在乎妻子的容貌?他早晚有一天眼里依然只有我一個!!”
“是,是,主上息怒!”顧韻點頭哈腰,極懼怕傅翎的雷霆之怒。
皇帝冷冷看著這二人,眼神就仿佛在看說胡話的傻子,可是心理早已經驚濤駭浪翻涌不息。
這人說的,難道是真的?
傅翎長吁一口濁氣,這才平息了心中的不平,這秘密壓在心底里這么多年,也折磨了自己這么多年,今日終于要得償所愿,她當然要一吐為快。
“我被送到大周,整日里就如同教坊中的舞姬一般練歌練舞,學的就是魅惑男子的那一套,直到國宴,我們獻上一曲霓裳羽衣舞后,狗皇帝隨手一指,就將我送給了阿錯。當時的阿錯不過是個少年人,滿身意氣風發,又對皇兄深信不疑,既然選了我給他,他歡天喜地的接旨。覺得皇兄給了他最好的女子。阿錯待我極好,成了湘親王妾室的我,在與阿錯一點一滴的相處之中慢慢的愛上他。”
傅翎的眼神漸漸迷離,仿佛已經沉浸在回憶之中,喃喃道:“阿錯雖然是天潢貴胄,貴為親王,卻是一個極為善良有趣的君子。他與我相知相守后。就在不碰別的女子,還說一定會請旨,要封我為側妃。我們在一起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可是后來。我們的幸福全被這個老鬼給毀了!”
倏然瞪向皇帝,方才還魂不守舍的傅翎一瞬間睚眥欲裂,幾步就踏入滿地血水之中,不顧腳上沾染粘膩的血跡手指顫抖的指著皇帝:
“我與阿錯的孩子剛剛滿月。阿錯歡天喜地的帶著我和孩子入宮謝恩,順帶請旨討皇兄的封誥。可是你卻二話不說,將我們都關進了迷失,你當著我們的面,將我們才剛滿月的孩子當做包袱一般。一遍一遍的摔在地上,那孩子……剛落了地上就沒有了動靜,死都死了。你卻依舊不停的摔爛了孩子的尸體,還將他喂了獒犬。我的寶寶。才剛滿月啊,你怎么忍心!
“阿錯對你忠心耿耿,心里只認你這個哥哥,對你絕無反叛之意,你為何要如此狠毒?!為何要當面踩碎他所有的幸福!”
“你看不慣我也就罷了,為何要殺我們的孩子!一個才剛滿月的小生命懂什么?他有什么錯!”
傅翎聲音幾近嘶吼,仿佛一時間就要將皇帝殺而后快:“你殺了我那可憐的孩子后,就將我扔進了餓了三天的狗圈里,狗皇帝,你知道被狗活生生吃肉是什么感覺嗎?你知道眼看著阿錯憤怒嘶吼卻無濟于事,是多悲涼心痛嗎?”
傅翎嗚咽著哭出聲來,但只一會兒,就昂起頭來道:“好在天不亡我,我以為這一次我死定了,可我醒來后,卻變成了你這狗賊的女兒!變成了襁褓之中一歲的長公主!我又一次見到了阿錯……可是,阿錯不但認賊作父,還成了我的叔叔,我們之間有了血脈親情,就再也不能成為夫妻了。
“那段日子我曾絕望過,我唐瑩從未做過虧心之事,為什么車禍后要一次次在古代經歷折磨?后來,我慢慢想通了。如果我不出手,這一輩子阿錯還要將前生所有痛苦經歷一遍!既然我不能做阿錯的妻子,那么今生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護他!”
看向呆愣的傅翎,傅翎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你很愛阿錯?我告訴你,你沒有我愛他!我為了保護她,能付出我的一切,我的道德,我的貞操,甚至前世的親生父親我都殺了!只可惜泰城一戰我犧牲了傅剛和傅家人,狗皇帝卻茍延殘喘活了下來!”
“你……你叫唐瑩?”傅縈心跳若擂鼓。
她想起來了!
她在現代時也叫唐瑩,她也是個化學老師!只可惜她穿越而來先做了貓,因為動物腦子不好,竟然將這記憶忘記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難道與傅翎是同一個人?
傅縈的腦子里自然形成了一條時間線。
唐瑩在現代死去。
嘉帝六年重生成了傅縈。
嘉帝十八年,泰城一戰傅剛存活,傅縈去了大周,與蕭錯孕育一子后被害死,便是前世。
嘉帝十八年,泰城一戰傅剛戰死,蕭錯來到東盛,她與蕭錯成婚,直到現在便是今生。
不同的是前世死去的傅縈,又重生到今生的嘉帝二年成了假冒的長公主。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導致了泰城被屠的慘劇。
而自己呢,在現代身死穿成了貓,嘉帝十八年,才變成傅縈。
今生的傅縈,有的是做唐瑩和做貓的記憶。
今生的傅翎,有的是做唐瑩和做前世傅縈的記憶。
這或許就是輪回?也或許是宿命?到了嘉帝六年,唐瑩必然會穿越到這個世界成為傅縈?
那么帶有前兩輩子記憶傅翎,其實就是那個沒有做過貓的自己嗎?他們曾經共有一個靈魂嗎?!
傅縈心下蒼涼的閉上了眼。
看來,一切不解之謎都有了解釋。
圣安太后的婢女萍兒在日記中記錄到的,徐霈口中所說的那些關于太后看到未來慘狀才要報仇的事,恐怕就是圣安太后的離奇經歷,讓她看到了傅翎前世所經歷的。
所以圣安太后認為蕭灝將來一定會害死自己的兒子、兒媳和孫子。才會先下手為強,殺害了蕭灝的三歲的長子,還將尸體喂了狗,又啖食狗肉……
殊不知,今生一切的悲劇源頭,起源就在圣安太后此舉之上。
若是她沒有用“未來”之事來懲罰皇帝的孩子,皇帝又何至于會做出后來的一切?
若是沒有經歷前世的一切。今生變成長公主的傅翎。又如何會一手導演了這一切?
著所有的事,都形成了一個首尾相銜的圓,就如同歷史的推進。周而復始。而她和傅翎的見面,或許是兩個平行空間的異數一次意外的交錯……
傅縈抿著唇,已不知該說什么。
傅翎再度哈哈大笑起來,看向一旁的皇帝。
“狗皇帝。聽懂了嗎?你是不是覺得老娘有讀心術,竟然知道你打算摔死阿錯的孩子喂狗?老娘大發慈悲讓你做個明白鬼。不論你信與不信,這輩子你的鬼魅伎倆都被我成功的扼殺在搖籃里了,你害不成阿錯,反而死了你自己的孩子!哈哈!今生我布局的每一步棋。都是在給你挖掘墳墓。只要你死,阿錯就安全了!”
“你,你這個瘋子!”
“我是瘋子。也是被你這個劊子手逼瘋的!我既然有重生兩次的奇遇,為何不能盡心竭力的保護我所愛之人!我只是為了保護阿錯。我有什么錯!”
傅翎隨手抽出身旁呆若木雞的顧韻腰間的佩刀,一步步走向站在血泊和尸體之中的傅縈。
傅縈毫無畏懼的也看著一步步走向自己,做男裝打扮的女子。
他們擁有同一個現代的靈魂,卻擁有不同古人的皮囊。他們都擁有前兩世的記憶,傅翎是做過兩次人,她則是一次做人,一次做貓。
他們何其相似。
那些離奇的經歷原本該發生在平行的兩個空間,卻在時間節點的錯亂上交錯,而引發了今日這一切。
他們本該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如今卻成了最不可能相容的敵人。
因為他們愛著同一個男人。
“那,這個給你。”傅翎將手中的繡春刀塞給傅縈,指著癱坐在地上,因為失血過多而毫無還手之力的皇帝,似笑非笑的捏了一把傅縈的臉。
“你也看到啦,如今這個情況,狗皇帝要陷害阿錯謀殺二皇子,要將謀反的大帽子扣給他呢。如今所有知情者該死的都死光啦,就剩下你和狗皇帝,你說該怎么辦呢?”
拍拍傅縈的肩膀,傅翎又道:“安啦,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好歹我們也頗有淵源不是嗎?這把刀子留給你,你就看著辦吧,不要太感謝我了,祝你好運。”
傅翎轉身,輕松的對傅縈擺擺手,就吩咐顧韻:“備馬,你隨我迅速啟程,咱們還要去找阿錯。”
傅縈手中提著繡春刀,雪亮的刀刃在月色下泛著森寒的光,幾步遠處,就是受了傷毫無還手之力的皇帝。
看著傅翎與顧韻漸行漸遠的背影,傅縈只覺得霧氣蔓上了眼眸。
或許,這一生就該走到這里了。
她若是不趁著皇帝虛弱,將這老混蛋殺了,難道等他緩過氣兒來去傷害蕭錯?
傅翎早有算計,皇帝的人恐怕很快就到了。
不論她殺不殺皇帝,自己恐怕都是難逃一死的。
殺了他,好歹蕭錯能夠安全。
這就是傅翎算無遺漏之下,給她的沒有選擇的選擇。
“唐瑩!”
傅縈忽然提著刀子追著傅翎的背影走了幾步。
傅翎牽著馬回頭。
月色下,一身白色男裝的高挑女子,與滿身血污的嬌美女子平靜的對視。他們眼中有彼此,甚至彼此的靈魂都是相似的,世上卻容不下同時存在兩個這樣的靈魂。
“唐瑩,你……你會好好保護阿錯嗎?阿錯現在是不是安全的?是不是被你引去別處了?”傅縈的聲音沙啞,卻不容許自己在傅翎面前落下淚來。
傅翎得意的一笑,道:“是,從知道我與阿錯沒有血緣關系開始,我就計劃了這一切。你放心去吧,替阿錯消除了障礙,相信憑我的能力,很快就能輔佐阿錯登基,將來蕩平天下為天下霸主。”
“可是,你到底曾是阿錯的侄女,你們不可能的……”傅縈不甘心。
傅翎莞爾:“這你就不必操心了!圣安太后的婢女寫的日記阿錯不是看過了嗎?既然他已經對圣安太后的離奇經歷半信半疑。他深愛你。你若死了,他必然思念情切,我只要告訴他我就是你。你說他會選擇信還是不信?你別忘了,這世界上最了解你性情喜好以及所有經歷的人,就是我。”
“看來,你已經算無遺漏了。”傅縈慘淡一笑。轉回身去。
傅翎冷淡的看著傅縈的背影,隨即吩咐顧韻。“上馬,啟程。”
馬蹄聲在背后漸漸遠去。
傅縈知道顧韻和傅翎已經離開。
這空曠的野地里如今只剩下她和皇帝兩個活人。
不過相信很快,就會有皇帝的心腹趕來抓包了。
她要做什么也要盡快。
只是手中的繡春刀猶如重逾千斤,她僵硬的身體和冰涼的雙手失去了方才追趕傅翎的力氣。只能在血泊與尸體之間拖著刀子,一步步艱難的走向皇帝。
皇帝終于要崩潰了。
他連連搖頭,“不。你,你住手。你不能殺了朕!朕是天子,是天子!”
“你要害阿錯。你必須死。”傅縈聲音前所未有的平靜。
皇帝再度搖頭:“不不不,你不要信那瘋婆子的話,你若是殺了我自己也活不了!”
“我若是饒過你,阿錯也會活不了的,現在只死我一個,值!”
“你還是和親公主,難道你要看著大周踏平東盛?”皇帝再度努力。
傅縈噗嗤一笑,在沾染了血漬的臉上,那笑容凄美非常:“你別在說了,安心上路吧。阿錯是會保護我的母家的。”
傅縈已到皇帝跟前,雙手緩緩舉起了繡春刀。
皇帝崩潰的大吼:“你難道要眼看著別的女人搶走蕭無憂?!”
手中長刀一頓,傅縈不過一息之間就燦然微笑起來,笑的既是欣慰,又是寬容:
“你不懂,我們叫唐瑩的,都是一個性子。
“只要阿錯能夠幸福下去,對于我來說就已足夠。
“她為了保護阿錯,不但將親爹親兄弟都殺了,甚至連自己的靈魂都殺了,難道我為了阿錯就做不到嗎?
“難道你真的認為,我對阿錯的感情就不如她嗎?!”
“瘋子,你真是瘋子,你們都瘋了!”皇帝瘋狂的努力扭動身子想要躲開。可是失血過多的他根本就無力反抗,只能狼狽的后退。
傅縈雙手握著刀子就往皇帝身上砍去。
“啊!”皇帝一聲痛呼,方才閃躲之下避開了要害,腿上卻多了一道口子。
背后有錯雜的馬蹄聲傳來。
傅縈著了急。
一定是皇帝的人來了!
她沒時間左顧右盼,只再度舉起刀,追著爬行在地上的皇帝砍去。
“啊!”
又是一聲慘叫,皇帝的背后又中一刀。
傅縈站在動彈不得的皇帝身旁,將繡春刀垂直舉起,刀尖沖著皇帝的背部就要落下。
正當這時,卻聽背后一陣風聲,未曾落下的刀子被人一把奪去,與此同時自己被攬入熟悉的懷抱之中,一只健瘦有力的手臂摟著她的腰在一旁站定,焦急的聲音就在耳畔:“縈縈,你沒事吧?傷著了嗎?”
傅縈抬起頭,呆呆的看著蕭錯。
蕭錯此時也有一些呆愣,看了看滿地的尸首,又看了看傅縈,隨后眼神落在了自己剛從她手里奪來的繡春刀,和一旁地上茍延殘喘的皇帝。
“皇兄……”
傅縈心頭一跳。
蕭錯親眼看到她要殺害他敬愛的兄長,他會怎么想,怎么做?是否會保住皇帝?是否會怨恨她?是否依舊揣著滿腔的愚忠,想要救活他?!
不行,就算被蕭錯討厭,就算被扣上弒君的帽子,她也不能讓皇帝活下去害他!
傅縈當即拼命掙扎,奮力想要逃出蕭錯的懷抱。可是蕭錯的鐵臂紋絲不動的緊緊擁著她。還將滿臉血跡和淚水的她按在了胸口,讓他的衣料去吸干她一瞬迸涌出的眼淚。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你……”
話音未落,卻聽見“噗嗤”一聲刀子入肉的聲音。
傅縈驚愕的回頭看去,正看到蕭錯手中的刀子,利落刺進了皇帝的后背。
蕭錯。殺了皇帝!
“王爺。快上馬!”阿圓催著馬在死人堆外頭焦急的跳腳。他們不敢讓馬匹踩到血跡,那樣會給追兵留下腳印的。
蕭錯二話不說,當即橫抱起傅縈施展起絕佳的輕身功夫。就如同當年在東盛的公主府后山,抱著傅縈穿過峽谷上的鋼索一般,輕飄飄的落在馬背之上,將傅縈緊緊的摟在身前。又用披風替她遮住寒風。隨即與阿圓揚鞭催馬,就取小路往京城方向而去。
傅縈呆呆的看著月色下后退的景物。待到蕭錯的馬速漸漸放緩,這才似回過神。
“阿錯,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蕭錯低頭,親親她的額頭。
“你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剛才為何要殺了皇上?”
“廢話,你拿著刀追著皇上砍,我若不殺他。回頭他緩過神來還不殺你?!”
“就,就這個原因?”
“還需要更多原因嗎?”蕭錯掐了傅縈的臉蛋一把。板起臉來訓斥道:“你怎么搞的,我不是說叫你安生的等我回來嗎?怎么你卻在這里?”
傅縈哪里還有工夫回答?
此時的她已經淚流滿面,唇畔卻是帶著笑的。
蕭錯原來這般愛她。
原來這般護她。
雖然皇帝有算計蕭錯之處,可蕭錯并不知情,他所有的,只是對皇帝的懷疑而已。然而即便如此,在皇帝與她之間,蕭錯還是選擇了保護她。
蕭錯見傅縈哭的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忙用袖子笨拙的給她拭淚:“好了好了,我不是要對你兇,快別哭了。一定是有人騙了你出來的,對不對?看到那么恐怖的場面,你一定很害怕,是我不好,來的晚了。”
傅縈搖頭,趴在蕭錯的懷里大哭起來。
蕭錯好笑的勒住韁繩,對一旁勒馬而立的阿圓撇了下嘴。
阿圓也是好笑,道:“王妃快別哭了。王爺今兒好容易才逃出包圍來,才剛在西郊的田莊沒找到二皇子,王爺就知道中計了,奈何對方只纏住了咱們,廢了好大的力氣咱們才沖出包圍。抓了好幾個俘虜才從他們口中得知他們的主子往東郊來了,半路上又得知您也出了宮,王爺猜測著覺得情況不妙,緊忙趕來,誰知道卻看到剛才您要殺了皇上的一幕。王妃,您好歹也收了眼淚,與咱們好生說說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傅縈靠在蕭錯的懷中,大悲大喜之后已覺得恍如隔世,便將方才發生的一切,以及傅翎所言的一切,除了自己的穿越重生之外全部告訴了蕭錯。
包括前世蕭錯與傅縈的感情,被皇帝害死的孩子。
也包括重活而來的傅翎帶著前世對蕭錯的深愛,今生受困于血緣關系之下為蕭錯所做的一切。
“她雖然將要殺皇帝之事計算在我身上,可也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她對你的愛之深刻,甚至讓我覺得全身戰粟,偏執到變態的地步,卻又不能不心生敬意和憐惜。”傅縈抬眸看著俊美無儔的男子,笑著親吻他胡茬初生的下巴,“阿錯,她很愛你。”
蕭錯眸色深沉,隨即便是一笑,回吻她眼眸,任由她卷翹的長睫掃過他的嘴唇,又珍惜的吻過她的鼻梁和紅唇,似嘆息又似釋然的道:“無所謂了,逝者已矣。我現在知道,你為了我也是可以豁出性命的便已經足夠。”隨即便又再度催馬向前。
傅縈驚愕不已。
“逝者已矣?阿錯,你說逝者已矣是什么意思?傅翎……死了?”
“可不是么。”回答的是阿圓。
傅縈急忙的問:“到底怎么回事?!”
阿圓道:“才剛咱們急匆匆趕來之時,路上就有探路的兄弟來報,說是宮里傳信,王妃出宮了。王爺心里就很焦急,再聯系今日被誆騙去西郊的事。早就開始擔心您的安危,分析這一路,王爺就覺得這件事和從前那個幕后指使的‘主上’拖不了干系,誰知道到了東郊外頭,迎面卻瞧見打扮的不男不女的傅翎和顧韻策馬迎面過來,王爺就二話沒說,飛身上前一劍削飛了傅翎的腦袋。那個顧韻還想跟王爺對抗。他只有個刀鞘又如何是王爺的對手,也不過是瞬間就被斬首。”
傅縈目瞪口呆的抬頭看著蕭錯:“你竟然什么都沒說,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傅翎。就將她殺了?”
蕭錯哼了一聲:“那女人心存不良,算計謀害你不是一次兩次了,我留她做什么?再說我跟她有什么好說的?”
“可,可她是你前世的孩子的母親啊。”
“那又如何。我懷里的人是你。”
傅縈呆呆靠著蕭錯胸口,任由馬匹一路向前。
許久。直到蕭錯都以為傅縈已經在他懷里睡著了,他才聽到她的嘆息。
“其實,她也挺慘的。”
“是啊。”
“你是不是同情她?”
“有點。”
“那你對她還是有心了?”
“媳婦,你說為夫的再宰了誰才能證明我對你的心?”
傅縈……
這個男人。真真讓她想找點飛醋吃都吃不起來啊。
二皇子為謀皇位,與病弱的皇上在郊外生死相搏最后同歸于盡的消息次日便傳遍朝野,整個大周朝都陷入了悲傷與恐懼之中。皇后哭的昏過去三次。沒有人知道她哭的是自己死去的丈夫還是兒子,抑或是自己可以預見的無趣人生以及即將迎來的動蕩。
然而朝臣們此番卻是比皇后還要提醒吊膽。先帝子嗣單薄。長子早夭,二皇子此番謀逆后這般去了,四皇子又是意外身亡,皇子之中只剩下一個三皇子蕭翡可以繼承大統。
可蕭翡平日里卻是默默無聞,最為老實的一個人。
自古大周便有兄死弟及一說,如今文治武功且正當年齡的,除了湘親王,恐怕在找不出第二個人。
在辦完了先帝喪禮之后,朝臣們就分作了兩派,到底是擁護自幼聽政且文武雙全的湘親王為新帝,還是擁護三皇子為新帝成了最大的難題。
所有人心中其實都覺得蕭錯是必然會登上大位的,畢竟坐擁江山美人,是任何一個擁有雄圖大志的男人的夢想。
誰知一個月后,登上大位的卻是年十七歲的三皇子蕭翡。
新皇登基之后,立即封湘親王為皇叔父攝政王,掌全國兵馬。
一時之間,戰神王爺的傳奇再一次在民間被神話。
一年后。
德帝元年的除夕大宴剛過,蕭錯垂首跟在新皇的身后,緩緩走向養心殿。
“皇叔,您真的要走?”
“皇上,臣并非要離開您,只是現在天下太平,國泰民安,臣留下著實無用武之地,再說皇上初登大寶,正是發展羽翼的時候,臣留下,那些臣子就會做出錯誤的選擇,還有可能影響到皇上與臣的叔侄感情。臣不如避開來的比較好,正好你小嬸嬸想家了,臣就帶著她回一趟娘家,說不定路上我們還會四處游玩,皇上若是不放心,多安排一些護衛跟著臣就是了。”
說著,蕭錯便將錦囊雙手奉上。
新皇面上掛著微笑,接過錦囊一瞧,正是掌天下兵馬的虎符。他精芒閃爍的眼中卻有詫異閃過。
“皇叔這是為何?難道天下兵馬大權也留不住您嗎?”
蕭錯便笑著道:“先皇待我如父如師,恩重如山,不論皇上是否相信,親情始終是我心里最重要的。我如今有如花美眷,有曾經溫暖的記憶,便已經足夠了。這天下的百姓若想幸福的生活下去,最要緊的就是和平,只有和平,才能夠發展經濟,而大周江山若要穩固發展,需要的也是和平,臣自來就是個游山玩水閑云野鶴慣了的,只要有媳婦在身旁陪著,有美食吃著小酒喝著,其他的全不在乎。皇上是有才能之人,相信大周在您的治理之下,一定會越發強盛。將來若是有外敵入侵。皇上只需一句話,臣立即會來為您披掛上陣,絕不會有半分猶豫。打仗這事兒我愿意做,治國之類的,還是皇上您來吧。”
新皇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皇叔真的放心將大周交給我?”
“為何不放心?”蕭錯奇道:“皇上,如今您是大周的皇上,這便是天意。是天命所歸。”
是啊。天命所歸。
他韜光養晦了這么多年,誰知道不經意之間變成了“黃雀”。
看著蕭錯真誠的眼神,新皇便知道。蕭錯這一走,怕是自己去找都未必肯回來了。
罷了,就放他離去吧。
真逼急了恐怕不美。
皇帝點了頭。
蕭錯當即行了叩拜大禮,山呼萬歲謝恩。
待到離開燈火輝煌的皇宮。策馬走在回王府的路上,蕭錯才緩緩的閉了閉眼。喃喃道:“皇兄,雖然你為了復仇想要捧殺我才對我那般好,可到底你對我的好,讓我溫暖了那么些年。”
“你的江山我交給你的兒子。并且會盡力保護大周的和平,這也算還了你的情。至于你的命,等到了地下見了面。你在找臣弟說道吧。”
似乎在回應蕭錯的話,一道煙花忽然竄上了天空。緊接著,接連不斷的璀璨煙花一朵朵在空中炸開。越是接近王府,硝煙味越是清楚。
在看煙花的顏色,蕭錯就知道一定是他家的寶貝在吩咐人放煙花呢。只有王府的工匠做得出如此色彩斑斕的煙花。今兒一早他家寶貝還得意洋洋的說,將來要利用這個大賺一筆呢。
想起傅縈,蕭錯忽然歸心似箭,到了王府直接催馬進門,循著煙花炸起的方向奔向了花園。
果然,一群仆婢簇擁之下,一身雪白狐裘的傅縈仰著頭看著煙花,小臉凍得紅撲撲的,卻是咧著嘴笑的最為開心。
什么英雄志難酬,什么皇家無親情,只要能看到她這般開懷的笑,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阿錯,你快來看。”傅縈想著蕭錯招手。
蕭錯翻身躍下御風,隨手將馬鞭扔給阿圓,就笑著飛奔向傅縈身邊,見面不說話,先將凍得冰冷的手伸進傅縈的領口里。
傅縈被冷的一聲驚呼:“啊,你這個壞蛋。”抬起粉拳就要捶蕭錯。
蕭錯哈哈大笑著躲開,特意逗弄她,引著她追著自己跑。
傅縈也顧不上看煙花,就提著棉裙和披風踩著滿地的積雪追在后頭。
“你等著,瞧我逮住你!”
“小笨蛋,你要是逮著我,我就叫你聲好姐姐!”
“這可是你說的,你要是……啊!”傅縈一聲驚呼,身子一歪就要跌倒在地。
蕭錯眼疾手快忙飛身過來,將她拉倒懷里自己做了肉墊,黑貂絨大氅墊底卻不如覺得如何冷,只是沾了滿身的雪。
傅縈趴在蕭錯身上哈哈大笑,雙手抓著他的領子:“還不叫我好姐姐?”
蕭錯卻只是躺在地上,雙手握著她的腰,含笑望著騎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子。
一朵朵斑斕璀璨的煙花,在她背后漆黑的天幕上開的燦爛,紅藍綠黃等光彩將她雪白的狐裘也染了色,也將她的笑臉染了光暈。
傅縈被他這般含情脈脈看的不自在,一旁的阿圓、阿徹和珍玉還在偷笑,她這個姿勢又不太雅觀,忙要起身。
可是蕭錯掐著她的腰不放手。
身子扭動,傅縈羞澀道:“阿錯,還不放開?”
“我就喜歡你這么騎著我,也只有你能這樣將我當馬騎。”
“煙花爆竹的聲音太大了,你說什么?”傅縈聽不清,只得將耳朵湊過來。
蕭錯哈哈大笑:“聽不到算了,小笨蛋!”
“你才是笨蛋呢!不長好心眼兒的壞蛋!”
“我若是壞蛋,早上那碗雞蛋羹就不給你留了。”
“你那是吃剩下才給我的,以為我會上當?”
對于王爺和王妃因為一點吃的吵起來,阿圓、珍玉和阿徹早已經見怪不怪,他們這些外人都瞧得出王爺是在故意逗弄王妃,或許王妃自己也知道吧?可是依舊每每被逗的面紅耳赤。
那又有什么關系?
只要他們能一直這樣在一起就夠了。
三人看著在雪地里打滾嬉鬧的一對,在看著天空上熱鬧的煙火,由衷的笑了。
正文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