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黃昏,天色將暗,端王府后門抬出一頂紅轎子,悄無聲息的行走在巷子里。
里面坐著的正是心若死灰的素素。
素素昨天自跪在端王府前直至被人塞進轎子,都沒能見到端王一面。她本以為是王妃使了手段蒙蔽了王爺,可惜,今早有個婆子進了來,面露譏笑的給自己道賀,說什么要玉成自己跟那個從沒聽過的男人的好事!
素素蒙了,掙扎著要闖出去,口呼王爺救命。被婆子一個巴掌摜到地上。
婆子不恥道:“還真是樓子里的姐兒,什么規矩都不懂。老婆子好心給你上一課,誰家的爺會要個從妓子肚子里鉆出來的孩子?”趴到她耳朵上低笑道:“你覺得王爺會讓龍子鳳孫從誰的肚子里出來?王爺還沒兒子呢!”
素素一個哆嗦,心里冰涼一片。只搖頭說不信。
婆子搖頭,喊了人進來:“喏,這是王爺賜你的嫁妝。”
素素抬頭,大驚失色,竟是自己的丫鬟端了碗濃濃的藥湯子出來,面上笑得惡毒。
不知丫鬟說了什么,婆子帶人出去了,只余兩人。
丫鬟一步步走進,素素在地上挪動著后退,求她給她腹中的孩兒留條命。
丫鬟兇狠笑道:“姑娘好手段,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一副絕子湯灌下去,省得你連累了王爺,更害得我被王爺棄了。如今我要被趕到莊子上陪個農戶了此殘生了,為了感謝姑娘的大恩,特來謝過姑娘!”
說完上來竟坐到她身上,掰著她的嘴往里灌,將碗底倒個干凈才罷休。
素素被放開就急著摳喉嚨。想吐出來。
丫鬟冷笑:“你還是安分些好,還是王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賜了一碗藥,不然一個沖撞之罪,打上幾十板子,一樣保不住。”
素素仍是不信。
見她仍執迷不悟,丫鬟說不上是嘲諷還是憐憫。
“你怎么就不懂?你與王爺就如同你之前養過的那只小狗,喜歡時喂它吃喂它穿抱它睡。但不喜歡了。還不是隨時都丟棄。我且問你,你還記得那只小狗后來如何了?”
素素垂眼哭泣,那年冬天特別冷。王爺興致所致,說要吃狗肉火鍋,然后…自己當時面上嬌嗔了幾句,其實心里是歡喜的。
“我再問你。若是那只狗突然跟你講,有了你的孩兒。你待如何?”
雖然這個比方荒唐,素素卻終于明白了,剛爬起的身子搖搖欲墜。
丫鬟最后嘆道:“你容貌過人,才藝高超。可惜你出身便決定了一切,你只是一朵掌中花,任人賞玩。任人蹂躪,任人丟棄…”
看著素素已經疼得捂著肚子滿地打滾。丫鬟竟有幾分了不忍與慶幸,自己總算是有條活路的,去了莊子打發幾個錢,未嘗不能找個忠厚老實的男人,平平淡淡過日子,堂堂正正生孩子,未必比之前差。
素素疼過后,被人收拾干凈了,換了一身紅嫁衣,提線木偶似的任人扶上花轎。
婆子見她雙腿無力神情呆滯的模樣,想想將手里的麻繩扔到一邊。那么貌美的小娘子,不知有沒有命挨到明天了?
一抬小轎,幾個隨行,向著外城走去。
忽然,前面一個轎夫“哎呦”一聲,摔倒在地,行進中的轎子向前栽到,素素從里面滾了出來,神情迷茫。
婆子大驚,顧不上罵轎夫,急忙要越過轎桿子想把她塞回去。
素素突然大笑起來,甩開婆子伸來的手,神情癲狂,爬起來就往遠處跑。
幾人被她笑得毛骨悚然,竟一時忘了追。
婆子最先反應過來,跺腳道:“還不快追!”
幾人才急慌慌追去。
誰知,素素像是被刺激太過,仿佛失了心智一樣,直直往前跑去,那速度竟快得很,幾人一時半會兒的追不上。
“哎喲,不好!”
婆子一聲驚叫,前面正是京里最大最深的一條河,素素頭都沒低的沖了過去,“噗通”一聲,落了水。
尤其滲人的是,她掉落的時候還在大笑,笑聲沉到水面時,仿佛是被水灌進了口里,聲音一瞬間變得詭異無比,接著就無了聲息。
幾人追到河邊,只見一串氣泡冒了上來,后來連氣泡都沒有了。
“怎么辦?撈嗎?”
婆子臉色不定,左右望望,這處河岸正好沒有護堤,只是土堆成的高臺,下面河水湍急,河水又深,這會兒沒見水面上有腦袋冒出來,怕是…
婆子嘆氣,這個小娘子注定不能活了。
“撈什么?撈上來等人圍上來問咱怎么回事嗎?”
婆子依著自己八卦的本性就能猜出,這事兒定會被外面又嚼一陣子了。若是把她撈上來了,被她喊個什么出來…
婆子打了個冷戰:“咱們再等等,看她自己能爬上來嗎?若是爬上來,再送她去。”
若是爬不上來,死便死了。
幾個人心里都明白,也都盼著她就這樣死了算了,還落得干凈。這處河堤每年都會落水淹死幾個人,不稀奇。至于流言,等過些日子出了新的,誰還記著這事兒?
等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幾人才抬著轎子回去復命。
聽到回信,柳王妃沒說什么,只讓其中一個人去外書房跟王爺回一聲。
端王再三確定素素絕無生還的可能,讓人都出了去,自己一人沉默坐著。
“王爺,屬下回來了。”
端王精神一震,喊人進來,問道:“打聽的如何?”
進來的正是當初跟端王去素素那里的一個近侍。
近侍笑道:“王爺再想不到,竟是準了。屬下找到那個胖婦人家,果然他家男人當初沒幾日便去了,大夫看了,說是心有毛病。得的急癥死的。屬下找去時,那胖婦人正收拾著要嫁下家呢。”說著笑了笑:“而且竟然真是那個落魄道士給算的。屬下專門去看了,那個道士算的男人是個老實不會說話卻肯干活的,以后啊,定會被拿胖婦人管著,與那婦人還真是一樁不錯的下家。”
端王冷哼:“她的先夫才去幾天,就急忙嫁人?可見是個不忠不貞的。”
近侍沒說話。他出身低微。自然清楚一個孤身女人生活有多艱難,若是有子女在身邊護著養著還好,但那胖婦人的兒子早年便去外地跑生意了。一年回不了一次的。失了丈夫,手里有幾個余錢,這樣的婦人更是容易被地痞流氓盯上,早晚被榨干逼死了。
近侍心里想得多。但絕不會說出來,養尊處優的王爺是不會懂底層小民的心酸艱辛的。
“那道士呢。”
“巧了呢。屬下找了半天沒找到,回來的路上遇上了。不知他又說什么得罪了人,被人扔了一身的爛菜葉子逃著呢。王爺,屬下將他帶了來。在外面候著呢。不如…恩,讓他梳洗過了再見王爺?”
端王想想道:“這許是人家的修行,讓他直接過來吧。”
近侍聞言便去帶人。
那道士一進門。端王便想捂鼻子,這什么味兒啊?
道士嘿嘿笑。作了個揖:“野道人見過王爺。”
如果不看他那雞窩一樣的小發髻,破了好幾處的爛道袍,還有那上面還濕乎著散發著不知名難聞氣息的黑黃污漬,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
端王不動聲息的打量他,雖然看著外形猥褻臟亂,但這道士眼睛卻有神晶亮,且他的臉上只見笑,不見惶恐緊張諂媚奉承,或許,真有幾分本事?
端王沉聲問道:“野道人?”
野道人頷首:“正是。”
端王看著他道:“你可還記得上次偶遇,你可曾說過本王什么?”
野道人當真摸著腦袋仔細想了想:“見了王爺的面,道士想起來了。”忽的一拍手掌,嘻嘻道:“晚了,事已發了,沒法化解。”
端王清咳一聲,笑道:“事情本王已經解決了,不勞道長費心。”
野道人搖著隨時會散的雞窩頭:“還沒呢。不過也快了。”
端王不語,自想他什么意思。
野道人笑嘻嘻又作了個揖:“道士來見了王爺,也該走了。”
端王一愣,這就走,本王還沒問什么呢?
野道人仿佛看出他所想,道:“師傅有訓,道士不得接近皇室中人,就此辭別。”
端王皺眉,什么鬼訓?接近皇家人才能將他們教門發揚光大吧?遠的不說,就本朝來講,有多少個得道的和尚道士想拉攏皇家人,只為他們一派做大?
野道人不拘俗禮,轉身要走。
端王忙喊了聲:“慢著。”
野道人果然停了腳,又轉回來。
端王輕笑,裝吧,還不是一樣任本王使喚?
野道人卻笑著又是一揖:“恭喜王爺得子之喜。”
端王一愣,繼而沉臉,想問個究竟,野道人卻大步往外走去。
等端王走到門口,竟不見了他身影。
近侍在門口失聲喊道:“怎走的那樣快?”
端王臉色陰晴不定,半天吩咐他道:“去素素落水處仔細查看,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近侍一愣,忙領命去了。
端王沉吟,這道士胡說倒也罷了,若他說的是真的,先說女禍之事還未完結,又說什么得子之喜…
端王面色沉郁,莫非是素素沒死,她肚子里的胎兒竟也無事?
存了心事的端王舉步走著,來到正院,柳王妃忙迎了出來。
揮退左右道:“王爺,您看這事兒?”
自然便是素素落水之事了。
“妾身心里有些不安。”
端王也不安,但他怎能在女人面前露怯,安慰到:“無事,不過是平王借機生幺蛾子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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