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志新神色晦暗，心里著實后悔不已，可說到底又覺得自己不過是為了林氏一家能夠回來，心里倒也不是那么內疚了。
況且，想著自己離莫小樹那么近，斷斷也出不了事。這么一想，心里倒坦然不少。
眼瞧著莫青葉沉著臉抱著小樹進來，心里還有幾分喜悅，或許這么一來，林氏還真會因著他們不理小樹而心疼，為了小樹有人照顧，說不得便回來了。
此時的莫志新哪還記得那些年林氏怕他一人在家害怕，每次不管去哪兒都把他背在自己身后帶著。比親兒子莫青山還受寵。
都是林氏一心憐惜他。外人都道林氏賢良淑德。老太太那時一心撲在雙生胎上哪有空理他，老五那時還未夭折，一直便是老太太的心頭肉。那孩子小時候便牙尖嘴利，比后來王氏生的莫美蓮還嘴甜，常常闖了禍又哄幾句老太太，頓時就消了氣。
莫子棋趁著幾人不注意，輕輕地冷哼一聲。
如今鎮上四處都在傳周家馬上娶正妻，這可是完全沒把莫家放在眼里。前兩日老太太還氣得在老宅指桑罵槐了一下午。
連在家里休養了半個月的莫美蓮都臉色不好了。沒了周家的聘禮，后面他們幾個的親事可不見得能體面到哪兒去！
莫家家境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本來老太太就寄希望于莫青葉的親事上，如今眼看著就要黃了，自然心悸不已。周家再看不起他們，可該有的聘禮絕對不是普通家庭能有的。
不過想著剛才老太太捎來的話，面上又忍不住喜了幾分。
或許這也是莫家的一番機緣呢。
“葉兒快座，喝口茶水。”牛四娘看小樹怏怏的不愛說話，忙遞了水。
林子和大牛兩人卻是在另外一桌，路上本就是兩個女子一組，男子一組，走路時倒也有幾分距離。莫青葉尚未及庰，自然無需估計，可牛四娘身材高挑，年歲也大了一些。自然就分了點距離，小城鎮，自然不如外面拘謹。否則鄉野農婦可不都得餓死了。
牛四娘落了座，見孩子臉色微紅，頓時大驚.“這可得請大夫了？也不知在太陽底下曬了多久，這臉都紅了。”牛四娘剛才見青葉走得急，又沉著臉，自然就沒注意。
此時一見莫小樹躺在葉兒懷里小小的眉頭皺著，好不容易養的有點肉肉的手緊抓著自己二姐，牛四娘只覺自己眼睛都有點酸了。
她家沒那么小的孩子，看著小樹矮矮小小又可愛的模樣不禁就多了幾分憐惜。
頓時就一個冷眼朝如坐針氈的莫志新恨了過去。“也不知是誰黑了心肝，如此狠心。”朗聲說道。
“是我可舍不得自己弟弟，侄兒在外頭曬太陽，自個兒在里面喝茶享受。”大牛也是個不饒人的，頓時也鄙夷的說了一句，卻也沒說明是誰。
此時茶館倒是有不少人，當下便有幾個大漢打著哈哈道“姑娘，你們這話可不對。可不是我們見死不救，這孩子蹲那兒好一會兒。我們之前有人可去問過，這孩子戒心大著呢，死活不跟人走。”
眾人都是莊稼人，心地良善，之前也確實看不下去問了小樹，可這孩子聰慧，知道小叔不會幫自己，斷斷是不敢胡亂跟著別人走的。寧愿呆在太陽底下顯眼處更安心。所以大家倒也沒聽出兩人暗諷的話。也沒聽出這里是有人認識小樹，卻故意不理會。
倒是莫志新耳根子微微紅了。
“俺們可沒黑心肝，俺家虎子可也只這么點大呢，不過這要是誤會是伢子了，俺不得被打死啊。”一個大漢心有戚戚，不過卻又多了幾分艷羨。這孩子可比自己兒子凌厲多了，也不知是什么人家養出來的。見著穿著也不是啥大戶啊。
“你們家大人就得上點心，這孩子不認識我們不跟我們走才是對的。”一個后來的婦人也抱著個孩子，倒是對著莫青葉善意的笑了笑。
看了眼她懷中有幾分發熱的小樹，不禁皺了皺眉，“姑娘，這孩子可得請大夫了。萬一有個好歹，如今這天氣可不好。”婦人抱著孩子，看來也是很有經驗。
莫青葉頓時就善意的笑笑。
此時快中午了，牛棚倒也坐了不少人。空著的桌子都拼了桌。
剛才與莫青葉說話的婦人也坐在了一起，都是等著回家的，莫青葉幾人卻是等著林氏他們的到來，也不知是何事。
大概坐了片刻，這才輕輕把小樹喊醒。“樹哥兒，來，喝點水。”此時坐了一會兒，小樹臉色比剛剛好了幾分。
莫青葉倒也是明白幾分的，倘若剛才就給小樹喝水吃藥恐怕都得吐出來。
面色沉了沉，從進來時她便一言不發，似乎沒看見莫志新兩人一般。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拳頭捏的有多緊。心里慶幸，還好任大夫有先見之明，還好任大夫憐惜小樹是他弟子，平日研究的好藥都盡數給了他。
平日小樹念書也是放了一部分在包里的。
“是師傅給的藥么？”小樹迷瞪瞪的睜開眼，軟軟糯糯的問道。眉頭輕輕地皺著，似是怕二姐難過，都不敢吭一聲。
莫青葉笑笑，“是，任大夫可不放心你呢。”任大夫各種都給了不少，倘若去請個夫子來號脈倒還不如直接吃任大夫留下的藥。
任大夫也真是孩子心性，上次莫青葉問孩子吃的藥可否在外面裹上一層薄薄的糖霜，任大夫竟然當了真。結果還為保和堂帶來一筆不小的收入。
不過任老爺子隨行慣了，對錢財也不重視，不過對醫術確實精益求精，很是苛責。
伺候著小樹吃了藥，見臉色好了不少，又拿出一盒云外樓的糕點。“吃點，墊吧墊吧肚子。”
小樹才三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此時可都快正午了，也不知到底是啥事這么重要，竟上趕著來鎮上。
不過突然之間她倒是想起了什么。爺爺那輩似乎還有個兄弟，不過她年紀小倒是一次也沒見著，平日里聽村里人閑話倒是了解不少。
嚴格算來老宅算是二房，搬走了的是莫家大爺爺。據說兒子中了舉，去了別的地上任，官不大，倒是莫家村不少人羨慕的對象。
明著暗著都有人拿莫家老爺子與大爺爺做比較，加上這些年失了五哥兒，老宅的爺爺這才頹廢了。
今日一家人興師動眾的模樣，極有可能是那大爺爺回來了。
莫青葉勾了勾唇，突然覺得自家分戶真是極為英明之事。老宅那群占了便宜還愛生事之人說不得哪日就招來了禍患。
心里不禁對蘇謹言又多了幾分感激，倘若不是他那日直接拍板，要是直接送去縣衙，估計第二日爺爺回來了倒也是能攔下來的。
說來，蘇謹言似乎也有幾日未見了。腦海里一閃而過，莫青葉倒也沒多想。
“二姐姐，吃。”小樹見她發呆，頓時就拿了一顆糕點塞進了她嘴里。
莫青葉一愣，見牛四娘笑笑倒也不好意思的吞了。
見對面婦人抱著的小姑娘直勾勾的看著小樹，吞了吞口水，卻極為艱難的將眼神挪開了。只是片刻又移了回來。看著頗有幾分好笑。
莫青葉不覺有幾分好笑，這孩子看著似乎頗有教養。平常孩子恐怕是早已便哭著鬧著要了起來。那女孩兒眉清目秀，見著莫青葉還頗為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似乎很是羞澀。
莫青葉撿了幾塊糕點，遞給婦人。
婦人頓時一驚，看著莫青葉神色難言。忙擺手，“謝謝小姐，謝謝小姐。這個倒是不用的。”婦人眼神有幾分黯淡，要是四小姐真當能吃東西倒好了。
此時她倒是沒注意到懷里那個木木的，眼神不變的小丫頭早已盯著糕點只差流口水了。
說實話，她倒很是嚇了一跳。本來是奉命接人的，哪知出門時四小姐吵鬧不休，她又是二奶奶的奶娘，這孩子是二奶奶最小的女兒。生來不喜說話，偏偏倒是愛粘著她。這不才帶了人一起出來。
不過她倒是不怕的，自家大爺是太平鎮新上任的師爺。雖說這也算是貶官了，可好歹是多年前的本家，自家人知是貶官，外人卻不懂得。這不才喚了她帶老家人上去問問。
外面可是跟著兩三個衙役的，只不過這會兒她也沒吭聲。
莫青葉也沒多言，只是包了糕點放在小姑娘面前。“都是孩子，無妨。”溫和的笑笑，小樹也在吃，倒也沒經過手，也不怕。
莫青葉也不管她吃不吃，她做事都是憑心而為。別人受不受那是他們自己的事兒。當下倒也不再多言，脊背自然地挺直，神色溫婉。
那婦人抿了抿唇，見那姑娘穿著平常，況且坐在這牛車棚子，家境自然也不算好。
可見她們吃的糕點竟是云外樓，云外樓遍布全國。在官家太太貴族小姐間倒是很盛行。連自家大爺一個月俸祿可也買不了幾次，要不是太太置辦了鋪面和田產，這宅子里一家人倒是不好養活的。
可在這里遇見了一個吃著云外樓高點的姑娘，看那大方的模樣竟是絲毫不放在眼里的。這就讓她有些詫異了，而且那姑娘舉手投足間的風姿，她平日里跟著二奶奶也是出入了不少官家太太府邸，這丫頭竟是比那些大家閨秀還規矩。
再細細一看，這丫頭雖說眉眼未曾長開，身段矮小，可假以時日絕對風姿灼人。
“嬤嬤，我可以吃么？”突然懷里的四小姐軟軟的說了一句，聲音細小，倒是悅耳。
鐘嬤嬤詫異的看了眼四小姐，跟見了鬼似的。哪知四小姐正灼灼的盯著糕點，偶爾還偷偷瞟一眼莫青葉，自以為很是隱蔽，其實眾人早就發現了。
鐘嬤嬤跟傻了似的，四小姐生來體弱多病，這都是娘胎里帶出的毛病。
倒是府上誰人不知，年僅五歲的四小姐挑食異常。平日里堪堪能吃半碗飯便是極好的了。
三歲那年更是差點活生生把自己餓死，看了多少大夫也沒用。大老爺都差點急的翻臉，還與老太太吵了一架，花費了不少銀兩，找了不少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食物，這才哄著四小姐吃了兩口，活了過來。
自那以后，四小姐的吃食向來是府上最為精貴的。即使如此，四小姐也一日比一日瘦弱了。
二奶奶唯恐四小姐夭折，每日吃齋念佛，四小姐要著什么都盡量滿足，也是為了萬一有個什么，也不給她留遺憾。
就為這事，府上爭議也是不少。為著一個外嫁的丫頭，竟是如此費心。
可如今瞧著四小姐都快流口水的模樣竟是傻了般。吶吶道“呃，可以。”自己都沒感覺到自己在說什么。
只覺得嚇蒙了，難道四小姐病好了？！這么一想頓時就樂了，眼睛都放光了。
莫青葉皺著眉，也沒想到什么，只不過是一塊糕點，這婦人似乎太過小提大作。不過見那小姑娘喚著嬤嬤，便知應是家中奶娘。
小姑娘看著只比小樹高了一點，竟是比小樹瘦多了。這一個月莫青葉可是想著辦法給他進補了不少，如今臉上看著白白嫩嫩的，手感頗好。
小姑娘見嬤嬤沒反對，竟然還朝著莫青葉綻放了一個弱弱的笑。伸手拿了一個糕點，輕輕喂到嘴邊。
嬤嬤也沒幫忙，此時她滿心都是四小姐病好了。竟然忘了糕點是別人所贈，直直的看著四小姐，心里還頗有幾分緊張。
咬了一口，細細咀嚼。那嬤嬤額間上都冒出了細汗，平日里四小姐聞都不聞便讓拿開，要么就是咬一口便吐了。
云外樓糕點雖說吃的不多，可也不是吃不起。哪次小姐不是咬完一口便吐的。
哪知那小姑娘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頓時三兩口便吞了下去，噎得一陣咳嗽。嚇得那嬤嬤臉都白了。
忙就著嬤嬤的手喝了一口茶吞了下去，噎得有幾分翻白眼都不曾吐出去，倒是把那嬤嬤急了個夠嗆。
剛落肚又直直的把另一塊捏在了手里，那臉上竟是還多了幾分迫切。
嬤嬤傻眼，不自覺道“四小姐。。。”竟是不知該說什么。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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