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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祖母在廚房院子里提到劉姨娘把那名在背后教唆二庶妹做壞事的丫鬟“揪”出來的時候,蘇念語便隱隱覺得,這次的替罪羔羊是綠枝。
一旦出了事,拿身邊的人幫著頂罪是劉姨娘一向的風格;而綠枝被劉姨娘挑出來背了黑鍋,則是意料之中的事。
劉姨娘聲俱淚下道了二庶妹是一時糊涂聽進了丫鬟的讒言故而犯下了錯事,這背黑鍋的人自也是有講究的。
先,能讓二庶妹把話聽進耳朵里的人,必是二庶妹身邊的人;而二庶妹身邊最親近的,非她的兩個貼身丫鬟碟玉和綠枝莫屬。
而綠枝和碟玉相比,一個是才去沁竹居伺候幾個月的丫鬟,一個則是已經在二庶妹身邊待了好幾年的老人,對劉姨娘來和二庶妹來說,自是舍不得把碟玉推出去的。
那背黑鍋的自然便是綠枝。
蘇念語坐在桌子旁,面對著幾樣愛吃的小菜和糕點,卻是半點也吃不下。
元秋默默地把一碗燉湯輕輕放在她的跟前,便垂著眉眼退到了一邊;只有徐嬤嬤不知生了什么事,在邊上一個勁地給她添菜,邊難掩喜悅地叨叨:“……老奴聽說今日宴會上來了許多官家和富家小姐,十分熱鬧,還都相談甚歡,這樣甚好,甚好!若是夫人知道京城的姑娘并沒被外頭關于姑娘的那些不實謠言給嚇跑,定會十分歡喜的。對了,老奴還聽說連什么公主也來了,倒是極大的榮耀,竟不知我們家的姑娘有這么大的能耐。”
徐嬤嬤一邊說著,一邊笑瞇了眼。顯然在她看來,自家姑娘舉辦的第一次宴會是十分成功的,她也是感到十分欣慰。
蘇念語因想著綠枝的事,難免有些分神,瞅著徐嬤嬤那張喜氣洋洋的臉,卻只是淡淡地扯出了一道笑容,著實沒什么心思去參徐嬤嬤話中意思。只含糊道:“這次宴會多虧汪旋和三妹妹……”只說了這幾個字。腦子里忽地一空,再回神之時,好容易才想起了自己說到哪里。“更要多謝榮安公主來捧場。”
……和凌世子爺。
蘇念語總算正經想起了這遭事。
原本她是一直想不通,自己并沒給榮安公主宴會請帖,她卻能在今日不請自來;而如今,因著這一日下來。和榮安公主有所接觸,染病之時更是從她的貼身宮女口中聽到了只片言語。再加上經自己一番旁敲側推的,總算悟出了個所以然。
榮安公主會神采飛揚來到宴會上,待她的態度還轉好了不少,大抵是因為凌世子爺的關系。
榮安公主曾說過她是因為凌世子爺而來。她的貼身宮女在情急之下亦是表達過類似的意思,再結合宴會上榮安公主一直和她維持著表面的和平……若是榮安公主自己,沖著她把她當成一個“假想敵”。如在普應寺的時候那般使手段讓她吃苦頭才像她的風格。
而在宴會上的表現,應該是有人讓她要那般做;至于那人……蘇念語想來想去。覺得凌世子爺的可能性最大。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對。
說起來她和凌世子爺雖見過幾次面,卻談不上相熟,他又為何要幫她?幫她,對凌世子爺來說,又有什么好處?
蘇念語坐了半晌,自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揉著額頭放棄想下去,總歸知道對自己沒什么害處就好。
這廂準備閉目養神一番,那廂徐嬤嬤便擔憂道:“姑娘,您是怎么了?是不是覺得累了想休息?”
蘇念語胡亂點了點頭,卻引得徐嬤嬤又苦口婆心道:“若是如此,姑娘就快些用膳,待吃飽了便休息一會,再沐浴一番,姑娘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蘇念語:“……”
念著徐嬤嬤是一心為她想,她著實不忍說出她此刻更想靜一靜的話,又揉了揉眉頭,便決定暫時都先不想事了。
該吃的吃,該喝的喝,更何況,她這一日過得著實……驚險無比。如今回頭想想,才現自宴會的迎客開始,府中一直都是大小事不斷,幾多波折,她這邊跑那邊跑的,外加兩個染病了的,簡直就是亂成了一鍋粥。
如今,總算得了空安安靜靜地坐著,這一放松,便覺得整個人如虛脫了一般,渾渾噩噩的,大抵是精力用得太過的緣故。
左右這般狀態要明明白白想事,怕是不能的,還不如好好吃一頓,再大睡一覺,保不準到時候靈臺一清明,想什么做什么便都是順順當當的。
蘇念語如此一想,便笑著接過徐嬤嬤遞過來的筷子,這才有心思看了看滿滿的一桌菜;一回頭,見元秋抿唇立著,隱約能看到她微紅的眼圈,便知道元秋還在擔心綠枝的處境。
略微默了默,便道:“綠枝對劉姨娘還有用,暫且應不會有什么大危險,只是如今她被挑出來頂罪,皮肉之苦多少要承受一些。”頓了頓,又道:“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她好端端回來的。”
元秋抬了抬眸,大抵是聽說了自家主子說了綠枝不會危及性命的話,原本木著的臉上明顯松動了不少;又琢磨了最后的那句話,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來,面上便有了疾色,“姑娘,您最為要緊……”
蘇念語抬手阻止她說下去,心知元秋大抵是因為她的話觸景生情,想起了之前她帶著人去西城田莊救她之時差點身死在劉姨娘手里一事。遂,一聽她說起會盡全力救綠枝的時候,元秋才會變了臉色。
蘇念語笑著道:“之前是我太大意,如今,我斷不可又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你不用擔心。倒是綠枝那邊,定要遣人好好看著,一有什么風吹草動,就立刻來稟于我。”
元秋點了點頭。卻還是滿懷心事地看著她,似還想說些什么,蘇念語揮了揮手,讓她先回屋休息去了。
宴會當日的晚上,蘇念語把所有的心思一放,果真踏踏實實睡了個覺,這自自然然地睜開眼時。正好是隔日的清晨。
竟是連個夢都沒做的。舒舒服服一覺到天亮,精神十分好。
她讓人伺候著梳了頭漱了口,又換好了衣裳。坐在杌子上不緊不慢地喝著丫鬟上的熱茶,柳意在她耳邊輕聲說著昨日她睡去之后還來不及知道的事。
本以為榮安公主抱恙,會在府中將就住上一晚,可在昨日用完晚膳之后。太子殿下、榮安公主及凌世子爺便趁著夜色,低調地乘著各自的馬車離去了;一門心思想快點離開的許令辰卻是留到了最后。原因則是潘府的人是等太子他們走了之后,才敢戰戰兢兢上蘇府來接人,許令辰身為潘靜若的未婚夫君,自是耐心等到潘府的馬車才一道走了。
“……在這之后。老夫人和老爺二人便關在書房里談了大半宿,等月掛當空之時,二人這才各自回院子里去了。”
蘇念語嗯了聲。捧著茶盞在手里,心知能讓他們二人如此緊張兮兮說了大半天話的。自是和二庶妹的事有關。
昨日用膳時,父親當著太子及世子爺他們的面說了退婚之事,應是鐵板釘釘的;只是想辦成什么事,總是要相互商量好,拿出最有效的法子才成。
婚是要退的,可是總不能真的拿二庶妹無視自己身上有婚約,跟別的男子表白這般的真實丑事來當退婚的緣由,以祖母那般著重蘇府名譽的性子,定是要找個合適的理由替代了才好。
總不能因著二庶妹而壞了蘇府及蘇府姑娘的名譽。
“……老夫人回了寧容院之后,劉姨娘已經在院子里跪了大半日,更是連口水都沒喝。見老夫人回來了,十分歡喜,可老夫人卻當沒看到她,由李媽媽直接扶著從她身邊過去,任由劉姨娘哭得慘兮兮的也不看一眼的。今早兒,奴婢才得了消息,說是劉姨娘被老夫人叫進了屋里說話,談了什么倒不清楚,只是到最后,劉姨娘是被半死不活地抬回她自己的觀翠樓了,還一直在流淚,口中喃著她的晴姐兒命苦之類的話語。”
柳意說到這里的時候,唇角噙了一抹笑,嘴上雖不說,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對探聽到的內容是滿意的。
蘇念語更是覺得大快人心。
想來祖母是跟劉姨娘說了和父親商量之后所做出的決定,而抱著一定要為自家女兒翻身的劉姨娘卻是接受不了,加上跪了大半日的苦肉計,再聽到祖母所說的簡直就如晴天霹靂一般,任她如何堅強,還是倒了下去。
蘇念語亦是抿著唇笑,把茶盞放置到了一旁的桌幾上,“二妹妹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會有這般的結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因果報應罷了。”
忽地想起了綠枝的事情來,“綠枝現在如何了?”
柳意道:“綠枝的事,元秋執意要自己親自跟著,奴婢也就任她去了。只是今日寧容院那邊有動靜,故奴婢也知道一點半點的。”又抬頭看了看蘇念語,微皺了下眉繼續道,“自劉姨娘被抬走之后,綠枝就被老夫人的人抓了起來,直接在院子里打了四十大板。”
蘇念語一愣,“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若是身子嬌弱些的丫鬟恐怕連挨都挨不過去,當場斃命的都有可能;饒是綠枝這般來自鄉野的丫頭,能不能在被打了四十大板之后還有喘的氣,她都不敢保證。
……祖母這是在泄憤啊!
蘇念語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柳意大抵是看出了她前后神色的變化,趕忙安撫道:“姑娘倒是先別急,奴婢的話還沒說完。”
蘇念語這才抬了眼,正好聽得柳意道:“綠枝確實是挨了四十大板,聽說當場就昏死過去了。好在綠枝被關到柴房去的時候,元秋一直都偷偷跟在后頭,老夫人的人一走,她就請了個大夫過來了;綠枝的傷十分嚴重,得虧了她的身子骨結實,大夫又去得及時,如今已經緩過來了。只是,還余了個問題,恐需要姑娘幫著解決。”
蘇念語聽說綠枝已經脫險,心里放心了不少;再聽到柳意提了有需要解決的問題時,一下子就想到了,她沉吟道:“老夫人的人前腳把人關進柴房,后腳就有人請大夫幫著診治,祖母定會心生不爽并起疑。”
柳意道:“正是這個理。”
蘇念語又抿了口茶,道:“這個問題倒是好解決,只需我去祖母那邊走一趟就成了的。”
又坐著聽柳意把府中的大小事都匯報完了,她這才理了理衣裳,準備去祖母的院子走一趟。
柳意得來的消息若是準確的話,祖母自昨夜回去之后應是沒怎么睡的,想來也是因著心中郁結,并不能睡好,甚至還夜不能眠。
若是如此,想必這大清早的,祖母更是無法入睡,如今過去倒也不會討人嫌,又能盡快解決了元秋落下的疑點。
蘇念語因著休息得好,也沒有了昨日的躁動,心里平平靜靜的,就連走路的身姿都顯得十分輕盈。
才出了院子不久,迎面剛好碰到了穿著便裝的父親,她忙上前行了禮。
蘇然面色郁抑,有些蒼白,見是她,便點了點頭,“語姐兒怎么起得這么早,這是要去哪里?”
蘇念語道:“我聽說祖母今日精神不佳,便想過去看看,陪她說說話也是好的。”
蘇然又點了點頭,總算牽出了一絲笑,“語姐兒倒是孝順的,那便去陪陪你的祖母吧。”
“嗯。”蘇念語笑了笑,見他并未穿朝服,不由多瞅了兩眼,“爹爹您今日是不打算去翰林院了嗎?”又見他身上穿著的便裝有些講究,一副要出去的模樣,便又問:“爹爹您這是要出門嗎?”
蘇然嗯了一聲,聲音顯得沉沉的,“我要去太仆寺卿的府上商量些事情,”又抬頭看了她一眼,并不作隱瞞:“晴姐兒與太仆家的公子的婚約怕是要取消了,你等會若還有空閑,便也去撫慰晴姐兒一番吧。”
蘇念語應了聲好,便見父親帶著幾個家仆行色匆匆地走了。
她在原地站了站,這才微微露了笑,又想起自己身上還負著別的事情,趕忙朝著祖母的寧容院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