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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了晚膳,宜萱換了寬松寢衣,正打算睡下,玉簪踟躕了良久,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公主,錦屏她……還是叫她另行婚配吧。”
宜萱沉默了,和鸞固然不是愛擺架子的人,可到底郡主的身份是實打實的,這個與生俱來的身份優勢,的確足以震懾絕大多數人了。
錦屏的事兒,或許當年她就不該松口,更不該縱容熙兒。
或許她是有些不甘心發作罷了,憑什么她得替將來的兒媳婦看好了兒子的節操?在古代,當娘的可沒這項義務啊!不過,她也怕盛熙學壞了,所以不許他們逾越,定下等熙兒將來媳婦進門,讓兒媳婦解決這個問題。
可如今,她兒媳婦是和鸞,是和碩格格!
固然,額駙也是有權利納妾的,可和鸞……宜萱真心不覺得這丫頭是個三從四德的女人。何況她既然喜歡熙兒,又怎么可能不泛酸呢?
“你自己去跟她談談吧,要是她肯婚配,就照著大丫頭雙倍的定例給她份添妝。”宜萱思忖了半晌,如是說著。若是錦屏自己肯知難而退,她也不能虧待了那丫頭。當初若不是她,錦屏也不會白白耽誤到年過二十了。
若是她不肯……將來她要面對的可是一個郡主大婦,她若有自信能在和鸞手底下生存,宜萱也不攔著。人這輩子的路,是自己選的,自己被后悔就成!
何況當初,她也沒許諾錦屏將來姨娘的地位!只是說,若將來兒媳婦不反對,就給她名分!
翌日清晨,宜萱照舊喚了熙兒來長樂殿一同用早膳,親手盛了一碗蓮子紅棗燉雪蛤湯推到他跟前,“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郭羅瑪法賜下這門婚事,我思量著,倒不見得只是疼惜和鸞這個嫡長孫女。”
盛熙低頭看著玉碗中的湯汁。悶聲不吭。
“若尚了主,何嘗不是保你一世榮華?額娘知道你稀罕這些,可終究是你郭羅瑪法的一片好意。”——和鸞是嫡出,將來便是板上釘釘的固倫公主。熙兒便是固倫額駙,日頭前途自然無須擔憂。汗阿瑪也是考慮到了這點,所以賜了婚。
只是盛熙……這個孩子心里的傲氣不見得比那些龍子鳳孫少!!他打小和皇子皇孫們一般,是教養在宮中阿哥所里的,連宮中年幼的阿哥都不敢在盛熙面前擺架子。自然而然就養出了他滿腹傲氣了。
盛熙本來就不愿意尚主,何況這番有大有被算計和強迫的意味,叫他如何心甘情愿呢?
宜萱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所以當初熙兒說不想娶和鸞的時候,宜萱也極盡全力周旋,滿以為可以順理成章地叫她娶佟家格格了,可沒想到和鸞的一通撒嬌哀求,以及佟家格格的退卻,叫汗阿瑪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地給賜了婚。這可真真叫她再無轉圜的余地了。
所以,宜萱出了安慰。還是只能安慰了。
“額娘,我進宮當差去了。”盛熙輕輕擱下象牙著,悶聲道。
宜萱伸手撫了撫他緊蹙的眉頭,從昨兒到現在,熙兒就沒見笑臉。
盛熙站起身來,挺拔頎長的身量已經如成人一般了,他穿著干練的藏藍色侍衛服,今兒沒穿黃馬褂,反倒襯得人安靜穩重了許多,“額娘。兒子走了。”
宜萱飛快裝了一大荷包雙色馬蹄糕,塞進盛熙手中,方才他可沒吃幾口——必然是氣悶極了,才沒有胃口的。宜萱也不勸說什么。只給他備足了點心,等他餓了的時候自己拿出來吃。
盛熙看著手上拿鼓鼓囊囊的荷包,沉默了片刻,他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定了決心的樣子,他微微一躬身道:“額娘保重。兒子去了。”
宜萱笑了笑,“今兒怎么這么啰嗦了?記得路上慢些,寧可遲了,也別急急躁躁,免得路上磕著碰著了。”
盛熙出門后,宜萱心里想著那個佟家格格,宜萱便吩咐道:“從昌平地產中劃出百畝良田,給佟佳格格做添妝吧。”
到底是皇家欺負了佟家,雖說佟佳格格被指婚給淳郡王世子為嫡福晉,也算是豐厚的彌補了,可宜萱總得意思意思。叫玉簪安排了穩妥的人,去辦這件事。宜萱正要吩咐人準備車馬,可偏偏外頭稟報說,和碩敬慎格格來了。
片刻后,便見身穿織錦緞服的和鸞歡喜地跑了進來,她蹲身見了一個福,喜滋滋喚了一聲“姑姑”。
宜萱理了理鬢角,平聲道:“熙兒已經進宮去當差了。”
和鸞小狐貍一般狡黠地笑了,她聲音滴瀝歡快:“我熙表哥不在府里了,所以我才來了!”
“嗯?”——宜萱看著如今愈發豐姿冶麗的嬌俏小女子,挑了挑眉梢。
和鸞露出如鵪鶉一般乖巧的儀態,她眨著眼睛,兩腮紅撲撲的,似乎有些害羞,她小聲地拉著宜萱的袖子,撒嬌道:“姑姑,鸞兒想求您一件事。”
宜萱伸手捏了捏她白膩軟彈的臉頰,頗有耐心地道:“你說吧。”
和鸞臉蛋更紅了幾許,她聲如蚊吟地道:“我知道,熙表哥房里有個漂亮侍女,姑姑,您把她攆走成不?”
宜萱笑了,她就知道和鸞不是個肯與旁人分享丈夫的女子!她扭頭瞥了玉簪一眼,玉簪的臉色更加苦澀了三分,看樣子她那侄女真的是不走不成了。
和鸞從腰間的云錦荷包里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嶄新銀票,“這是五百兩銀子,就當是我給那個漂亮侍女的補償。姑姑,您就允了鸞兒好嗎?”和鸞仰著還有些嬰兒肥的圓潤小臉,頗有幾分哀求之色。
宜萱接過那銀票,仔細瞅了兩眼,又睨了和鸞一眼。和鸞作為郡主,自然用度奢華,可若說真金白銀的,只怕也不見得有幾個吧?她依稀記得,端王府給格格、阿哥的月例,似乎也只有十兩銀子而已!和鸞是拿來的五百兩銀子?
和鸞笑著道:“這是我自己攢的私房銀子,我攢了好久的!”
的確,五百兩銀子,的確得攢上很久!皇家的女兒,出嫁前都沒有太多私房銀子的。
宜萱轉臉把銀票遞給了玉簪。玉簪做一個萬福,恭恭敬敬接到了手上,又朝著和說敬慎格格見了一禮,“奴才替錦屏多謝郡主賞賜。”
宜萱便道:“正好你去走一趟吧。”
玉簪輕聲道了一聲“是”,又道:“奴才一定會說服錦屏的。”
和鸞立刻甜甜地道:“多謝玉姑姑!”——和鸞尚且不知那錦屏就是玉簪的侄女呢!她只怕連錦屏姓甚名誰都不曉得吧?
宜萱到不是可憐錦屏,一心想做妾,倒是不愿嫁給尋常凡夫俗子為妻,這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想法!何況,和鸞在宜萱心目中的分量,又豈是錦屏能比的?宜萱理所當然要偏袒和鸞了。何況,錦屏就算真的留下,日后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對了,姑姑!”和鸞突然道,“這事兒您千萬別告訴我額娘!”
宜萱抬了抬眼皮,“你額娘不曉得這事兒?”
和鸞點頭道:“這是我自作主張……額娘總耳提面命地教導我,說不能拈酸吃醋,還、還讓我把身邊的丫頭將來給熙表哥。可是,姑姑,我不愿意!”
宜萱倒是可以理解,這種事兒,只要是個女人就不可以愿意!這世界上只有兩種女人:嫉妒的,和假裝不嫉妒的!
時近正午,宜萱安排了穩妥的人,送和鸞出。
公主府外,停著和鸞專用的和碩格格品級朱輪車,她扶著侍女的手背,正要上車,卻見一輛青色的馬車停在了石獅子旁邊,那青色馬車里走下來一個舉止端莊、容貌俏美的女子。
這女子就是剛剛被指婚給淳郡王世子永安的佟佳令茹。
佟佳令茹也看到了剛剛被加封為和說敬慎格格的端王府長女和鸞,暗自皺眉,自嘆時運不濟,可情況如斯,她也不能假裝沒,何況這位敬慎郡主正圓著眼睛瞪著她呢。
佟佳令茹只得徐步上前,規規整整見了個萬福,清聲道:“郡主金安。”
和鸞瞇了瞇眼睛,揚聲問:“你來這兒做什么?”
佟佳令茹不卑不亢地道:“大公主賞賜臣女良田作為添妝,臣女是特來謝恩的。”
和鸞神色微微一松,低聲自語著:“這樣啊……”
佟佳令茹微笑道:“郡主若沒有什么吩咐,臣女便要遞拜帖求見了。”
和鸞揚了揚柳葉眉,聲音清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怨恨著我呢!”
佟佳令茹斂了笑容,正色道:“臣女不敢。”
和鸞踩著三寸高的花盆底鞋,噠噠走上佟佳令茹跟前,她看著這個個子足足比她高了三寸有余的佟佳格格,忍不住挺了挺胸膛,讓自己看上去能高幾許,可無奈地發現,身高差距還是太大了些,只得揚起下巴道:“你沒必要否認!我的確是仗勢欺人了!可那又如何?你是喜歡熙表哥,可我也喜歡他!憑什么我不能爭一爭?!”
佟佳令茹心里竄起一口火,語氣帶了三分火氣,“您是郡主,自然沒什么不能爭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