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雨點落在大地之上發出的“叮咚”聲響讓人十分煩躁,我站在門前眺望遠處陰郁的天空,那個瞬間,一切似乎都被遺忘。
我叫戰士三,戰兵的戰,士兵的士,第三的三,這是我從懂事開始不斷聽到的解釋。
因為我是一個例外。
唯一出生在“戰堂”的人。
這是戰亂給我的解釋,但我知道他并沒有告訴我實情,也不想知道實情。
偌大的“戰堂”之中,我的存在處處顯得怪異。
從小到大,似乎每一個戰兵都知道我的不同尋常,不管走到何處,我的生命都要高于所有人的性命,沒有人會對我身邊的人下命令,可是每一個在我身邊的戰兵都會毫不猶豫用他們的性命來換取我的安全。
這樣被人護衛的感覺……很不好。
從三歲開始,我就被逼的開始訓練,他們每一個人都告訴我,如果不想讓熟悉的人死去,就必須訓練,不要命的訓練,只要沒死就要訓練。
我開始反抗。
我不想枯燥的訓練,我想找小伙伴玩,而不是每日和刀劍為伍,汗水和血液只能選擇一樣。
這樣的對抗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一伙妖獸襲擊了營地,熟悉的叔叔伯伯一個個在我面前失去了性命,哭喊根本無法喚回他們的性命,一直到最近營地支援的戰兵趁亂突襲帶走我。
三萬七千六十五人。
這是事后我打聽到死亡的人數。
第二個營地和第一個營地除了那些熟悉人,似乎沒什么不同,但我明白了一個大道理,不修煉,熟悉的人就會死。
我開始玩命的修煉。
汗水每時每刻都陪伴著我,從清晨到日落,日復一日,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達到了武徒九階。
就在我積攢力量準備沖擊武者的時候,營地舉行了巨大的篝火聚會,上萬營地派來十歲的戰兵在我們營地開始比武,最終選拔出六人。
營地的統領將六人帶到我面前,指著他們說,這是給我的五歲生日禮物。
“我叫戰亂。”
刺眼的陽光之中,恰巧被汗水流進眼眶的我不知道怎么面對六人,只是記住了戰亂這個名字,還有那陽光的笑容。
接下來三年,或許是我一生最快樂的三年。
在戰亂的帶領下,我們離開營地,越過無盡蒼茫的戈壁之地,在鐵壁要塞逗留了一個多星期,最后進入蠻荒之地,真正進入繁華的人世間。
我第一次知道人類分為兩個性別,知道了這世界上還有女孩子的存在,終于知道為什么在營地那么多人叫我雛兒。
第一次知道人活著可以吃,可以喝,可以肆意的玩耍,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而不是每日訓練,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在戰場上。
第一次知道,我們的同胞擁有很多很多,有老有少有強壯的有弱小的,而不是每個人都是戰兵,隨時隨地都要和妖獸戰斗。
見識過太多的不同,年紀尚小的我隱隱約約明白什么叫戰兵,明白為何每次有戰斗任務出現,那些親人一般的叔叔們就會高聲唱著,來世定不為戰兵。
“小三,這就是宿命。”
面對我詢問的問題,剛剛開始長胡須的戰亂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對著我說道。
他還對我說,我是戰兵的希望。
至于是什么希望,我卻不知道。
第二天,一群兇神惡煞的叔叔找到了我們,我能從他們身上聞到熟悉的味道,他們帶著我和戰亂他們一直不停的乘坐傳送陣,到達一個雄偉的地方。
戰亂悄悄告訴我,這是“戰兵殿”。
快樂的生活結束了,戰亂他們不知道被帶到了何處,而我則和同樣大的孩子住到了一起。
訓練,無休止的訓練。
每日都要在晶面和妖獸廝殺,從小的妖獸到大的妖獸,滿腦子都是怎么活下來,并且將那些妖獸斬殺。
“如果你殺不死它,那么死的就是你!”
黑衣戰兵冷酷的聲音每時每刻都在耳邊回響。
妖獸海中結陣沖擊,面對一群妖獸用最簡單的辦法活下來,被妖獸撕裂,被毒液射中全身腐爛而死,如何用一條腿戰斗,哪怕只剩下牙齒可以活動都能讓妖獸喪命。
瘋子,我們徹底變成了一群瘋子。
生和死。
只不過是簡單的選擇題,不是妖獸死,就是我們死。
誰都想活下去,那么只能讓對方死。
每天唯一的休息時間就是兩個時辰的睡覺,而這則是我最恐懼的時候。
你永遠不知道今天睡在你身邊的人能否見到明天的太陽,包括你自己。
或許你在睡夢中會被身邊的人咬住脖子慘死,或者悄無聲息被一個發瘋的人斬殺,或許你正酣睡,會發現身邊很熱,睜開雙眼,一個人已經瘋狂地點著了帳篷。
一直到我學會即便是睡覺都要睜著一只眼睛,這樣的恐懼才逐漸遠去。
而身邊的同伴逐漸變得越來越少,隨后新的同伴會被補充進來。
通常不到一個月,身邊的同伴就會換一茬。
隨著時間推移,補充而來的同伴越發不愿意說話,每一個人都似乎是一臺機器,聽從命令,殺戮,殺戮,殺戮……一直到沒有了敵人或者有新的命令下達。
黑衣戰兵會稱呼我們為胚胎,他們所做的事情就是不斷將我們敲打,最終成為鋒利的兵刃。
在我看來,錘煉我們的根本不是他們,而是那無數次的死亡,甚至到最后,每一次在晶面中戰斗,看到敵人的第一時間,我腦子中就可以預見自己究竟是怎么死。
生命,是最不值得重視的。
不管是自己的,亦或者別人的。
就在我幾乎忘記三年快樂時光所遇到的一切,黑衣教官突然將我們帶到陌生的晶面。
在這個晶面中,沒有無止境的殺戮,反而有著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
親情,友情,愛情,沉浸在幻境中的我們可以享受正常人所享受到的一切,吃的食物各種各樣而不是無味的一日三餐;可以享受最舒服的睡眠,不用擔心自己明天是否能見到太陽;可以和三五朋友結伴冒險,享受刺激和瘋狂,而不是身邊那些不言不語的機器。
每一個人都不愿醒來。
然而半個月后,幻境戛然而止,熟悉的殺戮再次出現。
幻境和殺戮交叉進行,除了第一次永遠沉浸在幻境中不愿意醒來的人,剩下的人都接受了現實,每月兩天的幻境是最值得期待的時刻。
戰兵也是人,也有喜怒哀樂。
戰兵不是人,在戰場上,從來都不會害怕死亡。
戰兵什么都不是,戰兵就是戰兵。
我幾乎忘記了自己的特殊,和身邊戰兵同伴一同走上戰場,高吼著戰歌沖向妖獸,在困境中等待死亡,勝利的時候將才熟悉幾天就已經死亡的同伴用火花吞噬,失敗的時候步步撤退,直到身邊空無一人亦或者援兵來到。
短短時間建立起來的友誼不斷消失,而后我漸漸明白什么叫做戰兵,每一個來到身邊的人都可以生死相依,不管長著什么面孔,只要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就可以肆意開玩笑打趣。
越是這樣,從心底冒出來的悲哀就越多。
我們可以在死人堆中大笑著吃肉喝血,也可以金碧輝煌的大殿中肆意狂笑,可以將同袍腦袋抱在懷中痛快的大哭一場,亦可以在妖獸面前面不改色。
我們不畏懼生死,從不談論夢想,最大的愿望就是活下去。
這就是戰兵。
從無數尸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戰兵,可以隨時將自己生命不當生命的戰兵,可以任何時候都立即戰斗的戰兵。
戰兵中,最大的笑話是榮耀,臨死的心愿是來世不為戰兵,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一****面對殺戮殺戮。
戰場上,只有生和死,沒有傷和殘。
我以為一輩子就會這樣,突然有一天,戰亂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我們走,送你去輝煌學院。”戰亂盯著我的眼睛,整整十年沒見,他沒有任何變化。
“輝煌學院?”我疑惑詢問。
“去改變戰兵。”戰亂很嚴肅。
我點點頭,只要有命令,完成命令即可。
再然后……
看著眼前淅瀝瀝的小雨,那深沉在骨子中的悲哀再次冒出來。
戰士三。
而不是戰兵三。
因為戰兵想成為戰士,而不是戰兵。
戰士和戰兵……
“僅僅只是一個字的不同,卻是一條巨大的溝壑,我真能做到?”
那些死去的同袍似乎都在注意我,而我能給他們的只是一個笑容。
戰士三,想要成為戰士的第三個人。
這是我對自己名字的解釋。
“想什么呢?”一個人出現在我面前。
他或許是我這輩子最崇拜的人,不高的身軀中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他可以輕易將蒙扎象砸翻,那個號稱戰兵墳墓的恐怖種族。
但這并不是我崇拜他的原因。
或許更多的是因為他眼中時不時就會透露出來的滄桑,還有提到戰兵時不經意就會露出來的悲哀。
如同每一個戰兵都會露出來的悲哀。
他是同類。
心中這樣想著,我露出一個清爽的笑容,而后在心中給他加上一個名字,戰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