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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陽,二皇子已經越來越不安分了。
這位殿下顯得有些不甘寂寞,不過顯然,他還在可控的范圍之內。
秦少游只是皺皺眉,抿抿嘴之后才將奏報丟到一邊,對于這樣的蠢人,顯然秦少游并沒有太多的興趣。
可是細細一想,這個人真的蠢嗎?想必也不是的。
只不過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各為其主吧。
或許在那位殿下看來,這天下本是他家的,一家的天下,任何人從他手中奪走,都是不可饒恕,所以他只能去爭,只能去搶。
可是他并不知道,這天下,或者說關東已經不需要這么個多余的天子了,天子某種程度就是勛貴集團的產物,它的誕生,某種程度來源于貴族,貴族們要確定自己的合法地位,需要一個神圣的天子來給自己提供保護,或者說,需要一個穩固的社會形態,唯有這樣,自己的家族才能開枝散葉,才能在一個較為穩定的形態下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勛貴或者是世家,這種龐大的家族顯然對于權利的追求并不強烈,或者說,他們固然爭權奪利,可是他們的根本利益卻不在于此,他們的根本利益在于絕對的穩定,或者規避所有的風險。
因為家業的一時壯大本質上對于一個世家來說意義并不大,他們追求的顯然不是曇花一現,而是萬事永昌。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就需要一個天子,既能代表他們的利益,同時,也能給予他們維持家業的法統。不過現在的關東,卻似乎并不需要這樣的法統了,商賈集團為保護自己的利益,并不需要一個土地私有的保護者。某種程度,這反而成了他們的阻礙。
任何一個商賈都不希望在地方上有那么一個又一個的地頭蛇,也不希望在地方上擁有一個又一個的地主集團,這些地主甚至把持著地方的法律、資源、人口。因為這些遍布地方上的地頭蛇,只會讓商賈寸步難行,也因為大量的人口為地頭蛇所雇傭,所以商賈想要擴大生產,或者是獲取生產的資源。不得不仰仗地頭蛇的鼻息。
商賈更喜歡的是將地方的利益敲成一個個碎片,即是資源的碎片化,也是權利的碎片化,也唯有如此,他們才能夠放心大膽的行走于各地,或者說,投資與各地,不必擔心那些樹大根深的勢力所帶來的侵擾。
這就好像,假若一個縣的土地被幾個家族所掌控,一個縣的富余人口。也大多都為幾大家族所掌握,那么這種地方,商賈們是絕對避之不及的,因為他們想要在本地經營,根本就無法與這樣的大家族討價還價。
也正因為如此,任何融入了關東的人,某種程度,對于這位二皇子都已不感冒了,而這其中最可笑的問題就在于,二皇子可能在關東沒有任何號召力。對于關中和其他各鎮,卻頗有號召。
秦少游瞇著眼,足足沉吟了老半天,卻還是決心將二皇子放一放。
洛陽其他傳來的奏報。大多都是按部就班,神策府和五軍府的運行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議事堂依然還是吵鬧不休,越來越多的人成為了小市民,也越來越多人成為了匠人,新興的行業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尤其是那些服務于新興階層的行業更是如過江之鯽。
從前的農戶,是沒有任何需求,這就意味著,以往的商業以及行業及其貧乏。正因為這種貧乏,所謂的社會形態,用一潭死水來形容也不為過,千百年來,永遠都是那幾座青樓,那幾個酒肆,那一些茶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可是新興階層卻是不同,倉稟足而需求也變得旺盛起來,行業的專業化和細分,已經讓他們不可能做到自給自足,自己吃自己莊稼地里種出的東西,自己穿自己婆娘織出來的衣服,這顯然不太顯示,于是,他們不得不去購買,而隨著市場的繁榮,就導致人的需求開始脫離衣食住行,譬如人們喜歡用更時興的皂角,開始用專門的牙具漱口,開始有了讀書寫字的需求,開始愛好了音樂。
需求的旺盛,便是商機,而商機越大,市場就更加繁榮,所雇傭的雇工就越多,越來越多人參與進這種生活之中,也就意味著需求比之從前更是旺盛。
這是一種循環,以往只有貴賤之分的形態,也變得開始多樣起來,有社會底層的農戶、勞工、腳夫,也開始出現了頗為富足的匠人、中級雇工,再往上,便是小管事和匠人頭目以及一些醫生之類,越是多樣化,就意味著各個階層的需求各有不同,不同的需求,便衍生出更多的行業。
秦少游有時從一些邸報之中,總能看到許多有趣的東西,而這些有趣的東西,竟與后世的一些東西有了關聯,譬如酒店的誕生。
從前的客棧,往往規模較小,而且提供的服務也過于簡單,而至少在洛陽,情況卻是完全不同了,因為有太多的商旅,這就導致幾乎洛陽的客棧常年都是客滿狀態,以至于許多商旅不得不借宿,甚至是窩在馬廄里將就,因此,一些巨型的客棧也就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問題卻又出現了,客棧越大,所需的土地就越多,而在洛陽那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想要用從前的客棧規格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一個容納數百間客房的客棧,只怕占地,都要超過數百畝之多,單單購地的成本,只怕就是天價了,既然如此,自然也有尋別的蹊蹺,無非是壘起磚頭來,建起數層的小樓,只是這樣的小樓,因為要節省天井之類的成本,又不得不改善引水的設施,好在經過許多經驗的積累,洛陽的土木匠人們總是能別出心裁。最后……
這建筑居然和后世的招待所差不多,葉春秋也只有哭笑不得的份,其實本質上,當人類的城市化越高時。土地就成了稀缺的資源,再加上生活節奏的加快,這就導致無論是建筑還是衣飾都不得不返璞歸真,開始厲行簡約。
自然……這樣丑陋的東西更多的講究實用性,可是相比于其他客棧。卻也有諸多好處,比如因為規模巨大,就意味著需要招募更多的伙計,一個小客棧可能只需要兩個伙計,兩個伙計幾乎是全能,既負責端茶遞水,清理打掃,也負責站在柜臺后接待來客,偶爾還要負責咨詢,跑腿之類的事。可是一個大型的客棧,就意味著招募的人手可能就有了數十上百人,于是分工開始細化,有專門迎客的,有專門提供咨詢和跑腿的,也有專門清潔打理的,更有專門負責給客人搬箱安頓的,如此一來,就更加專業化了,一個全能的人。就意味著他什么都是半吊子水,水平實在有限,而一人只負責一個活計,不但能提高效率。而且還水平更高。
這樣的客棧便開始風靡起來。
秦少游甚至有些想回到洛陽的時候,去那客棧住上幾日看看。
在函谷關的日子,有時頗為不耐煩,現在的秦少游,頗有些像是關隘里守軍們的保姆,春天送去了大夫。夏天偶爾也會送一些瓜果去,當然,避暑的良藥肯定是必不可少,因為關東那兒生活節奏加快,這就導致,即便是這樣的天氣,該上工的也要上工,而酷暑的天氣,很容易中暑,一旦中暑,這活兒可就干不成了,也正因為如此,某些去暑的藥物漸漸風靡,而且不斷改良,倒是類似于后世的仁丹,這幾乎是各行各業,每一個作坊必備之物,極為暢銷,所以許多工坊都是大規模的生產,軍中的需求也是極大,乃是各營操練之余必備之物。
這些東西,必不可少的要送去函谷關的,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若是一開始還扭扭捏捏,或者那韋玄貞心里還有抗拒,到了如今,他索性也就橫了心了,雖然曉得秦少游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可是人家人心該收買的都收買了,你現在拒絕,只會惹來下頭更多的不滿,那倒不如索性來者不拒。
等到了秋天,萬物蕭索,秦少游又讓人送去了一批秋衣,乃至于到了后來,連布鞋也送去了一批。
關隘里的守軍都是哭笑不得,這一仗打的,還真是讓人有點兒莫名其妙,這城下的敵軍,分明就是友軍啊,甚至有人在琢磨,假若魏王殿下要殺進長安去,自己是不是該立即反戈相向,立即去做先鋒,去將姓韋的統統拿了。
冬日降臨的時候,照舊,大批的御寒之物送入關中。
而在這時候,一個振奮的消息終于傳來,南部諸州,一些運河的主干道終于開拓完畢,足足近一年半的功夫,花費了不少的錢財,征募了數十萬的人力,現在……終于主干的運河完成。
這也就意味著,從荊州運送數百斤乃至于數千斤的貨物到洛陽,也不過需要花費一艘船,幾個船夫,花費十天半個月的功夫而已。
這也意味著,從最北的朔方,乃至于最難的荊州,交流已經更加方便,洛陽的政令,只需花費幾天時間,就可以傳遍各州。
而更重要的卻是將南部諸位上百萬的人口徹底融入進關東,自此之后,關東與南部諸州將不會再有任何分別了。
聽到了這個消息,秦少游幾乎是喜出望外,他等的顯然就是這一日。
洛陽城的規模又不知擴充了多少,乃至于距離洛陽宮二十里,居然也是人流如織,新建了許多的街道。
而在此時,一隊隊的武士護衛著一輛樸素的車馬徐徐朝著洛陽的中心地帶而去。
這沿街的行人紛紛側目,雖然洛陽的顯貴不少,可是在這兒,能讓神策軍的精兵護送的人,只怕一只手也能數的出來。
秦少游就坐在馬車里,一路的舟馬勞頓,讓他有些困乏,在得知運河貫通之后,他立即帶著人趕來了洛陽。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終于該活絡一下筋骨了。
這一次來,秦少游并沒有告訴太多人,所以也沒有人前來迎接。他現在的目的是神策府,只是馬車下了碼頭還算快,可越是接近洛陽中心,就越發的慢起來,他在車廂之中昏昏欲睡,等到被人叫醒,掀開車簾子,才知道天色已經晚了。
還真是擁堵啊。
秦少游不由搖搖頭,只是暫時,他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沒有辦法,雖然神策府不斷的在想辦法疏通,可是涌入的人口依然還是急劇增加,今日緩解了一些,更多的人流又增加起來,最后有回到了老樣子。
有些東西確實成了頑疾,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并不太容易。
他下了車,如今神策府的護衛,已經不再是神策軍了,早已換成了洛陽的警備衙門,洛陽這樣的大都市,因為人口實在太多,治安壓力極大,因而招募的巡捕也是極多,如今巡捕的人數,已經達到了九千人,這是一個不小的數字,大多數人員,都是從神策軍和五軍營退役的人員中招募,偶爾也會外聘一些,卻是不多,這些人除了維持治安,便是負責各處衙門的保衛,同時也負責監獄以及一些重要人物的護衛之責。
幾個巡捕一見到有神策軍的兵丁擁簇著馬車來,立即便曉得來的是真正的大人物,要知道,便是王據王府丞,那也不過是十六個巡捕輪番隨扈而已,而這位動用的卻是神策軍,且人數在四十人之多,他們立即挺直了腰桿,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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