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泰徵楊俊彥等人參加的這一場文會,并不是蒲州士子的集會,而是囊括了不少寓居京師的讀書人,其中很多都是官宦子弟,天南地北全都有。xshuo.也正因為如此,發現汪孚林針對的只是那一小撮人,其他人詩文得到了贊揚,又免費看了熱鬧,再加上汪孚林怒砸十首詩,每一首都可圈可點,他們臉上驚訝,心中揣摩,散去之后不免都免費做了一次推廣人。所以,張四維得到消息的時候,那邊已經散了,各種風聲迅速在整個京師流傳了起來。
而譚綸這位兵部尚書在兵部衙門,則是仿佛無巧不巧地做了另外一件事。因為汪道昆這幾日告病在家,他重新坐堂理事,親自給汪孚林取了世卿這個表字的他當著兵部幾個司官的面,閑話家常一般把之前汪孚林在文華殿中和余懋學唇槍舌劍的事給說了。
那一次在場的人除卻閣老尚書左都御史這一級的大佬,就是余懋學等科道言官,余懋學之外的其他那幾個言官都給治罪貶出了京,其他人不出來,他只能在心里猜個不停。
而偌大的首輔直房中,張居正早已隨手把汪孚林的奏疏給撂在了一邊。對于他來說,汪孚林就算是后起之秀,也還遠未到夠格放在眼里的范圍,可問題就在于,遼東巡撫張學顏剛剛走特殊渠道給他送來了一封密信
也就是從這封信上,他方才之前文華殿上那言官交相彈劾他背后另一重兇險的危機,因為發這封密信之前并不清楚文華殿那檔子事的張學顏告訴他,遼東巡按御史劉臺,正準備呼應朝中言官發起倒他這個首輔張居正,同時在遼東倒張學顏,故而剛剛發現端倪就趕緊報信,望他多加準備。
盡管這著實晚了有好幾天,但張學顏的這封密信卻讓他又驚又怒。劉臺是他取中的進士,也就是他的門生,竟然對他很看重的遼東巡撫張學顏下黑手,甚至還要呼應朝中文官對付他這個座師,簡直是狂妄大膽到了極點相形之下,看看汪孚林當初還不是張學顏的屬下,卻因為張學顏的吩咐而費盡苦心去把事情給辦了,甚至還和李家父子幾乎翻臉。事后張學顏給他的私信上,固然對汪孚林的膽大包天頗有微詞,但也頗為贊賞其人的行動力和感染力。
畢竟出關之后,靠的就是其他人的智勇和膽色,汪孚林能做的也就是穩住后方
而看看他自己這些門生,實在是乏善可陳。他入閣之后主持會試就只有隆慶五年那一次,怎會出了劉臺這么一個欺師滅祖之輩
正因為心下本就因為張學顏的密信而惱火,所以張居正對剛剛那個顯然是為了張四維而進門打探消息的中書舍人絲毫沒有好聲氣,連帶著對張四維也有幾分警覺。自從他成為首輔以來,同年也好,當年的同僚下屬也好,求官求照應的不知凡幾,而汪道昆起復是他一手操作的,高拱也點了頭,而同一時間文名更勝汪道昆的他另一個同年王世貞還在犄角旮旯里窩著,哪怕這幾年他位子穩當,王世貞也頻頻寫信過來,他也沒把人弄回朝,為的只有一個原因。
汪道昆至少嘴上有個把門的,王世貞卻沒有,而且骨子里那股文人的清高更重,讓他實在不想把人放在眼前
盡管汪道昆之前某些言行舉止確實也讓他很厭煩,可看在譚綸的面子上,姑且準備緩緩再動,可如今看來,某些風聲是誰放出來的,那已經很明顯了。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中,兩個中書舍人隨時聽候吩咐,再也不敢有任何自作聰明。期間,馮保打發了一個司禮監隨堂過來,至于在首輔直房里說些什么,他們哪敢去打聽,只知道那隨堂走的時候臉色頗為微妙。一直到這一日的票擬都完了,東西照例送去了司禮監批紅,張居正面無表情出了屋子坐八人抬大轎回府,提心吊膽了許久的他們方才放下心來。
張居正真要發作,肯定是現開銷,他們這一關應該勉強算過了
盡管一個中書舍人嚼舌頭,馮保也派人當笑話似的說了汪孚林跑去那文會欺負人的經過,但回到家里,張居正從游七口中真正聽到汪孚林噴人的原話,還有隨口賦詩砸人的事,饒是素來嚴肅如他,也忍不住一時莞爾。盡管他也是從秀才舉人進士一步步考下來的,那時候也沒少參加過這種集會,可哪怕窩在翰林院國子監,不得不在嚴嵩當權萬馬齊喑的時候保持沉默時,他更多的是在讀史鉆研交友學習,沒怎么在文會詩社這種場合露面。
“汪侍郎那么喜歡吟詩作賦論風雅的人,怎么會有這么個侄兒”
游七見張居正顯然心情不錯,便半真半假地打趣了一句,卻也不乏試探張居正的真實態度。可話一出口,他就發現張居正那犀利的目光射了過來,連忙知機地低下了頭。好在接下來的不是責備又或者提醒,而是淡淡的一句吩咐。
“你去吩咐人盯一下,但凡從遼東送過來的驛傳,全都加倍留意,尤其是遼東巡按御史劉臺。最重要的是,在東西送進通政司的時候,必須要告知我知道。”
游七立時應道:“是,老爺,小的立刻去辦。”
“再有,給張四維挑幾樣降火的藥材過去,給汪道昆送幾味寧神補氣的丸藥。然后”張居正思量了好一陣子,最終才開口說道,“過兩天讓大郎他們去看看汪孚林,順便見見那位東南名士沈懋學。”
與其親自面授機宜,不如這樣含含糊糊說一句,看看三個兒子能不能體味到自己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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