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巖瞪了陳遙雨一眼,后者自知理虧地避開了臉,不敢和許巖對視。
許巖也不管她,轉向了李書記,他說:“李書記,您如此盛情相邀,我也沒辦法了,只能勉力而為了。不過有件事,我要先跟李書記您知會一聲的,貴府老爺子,他得的不是一般的病。。。”
說到這里,許巖頓住了話頭,不出聲地望著李書記,后者心神微顫,表面上卻是依然保持著鎮定:“許師傅您有話但說就是了,我是百無禁忌的,無論什么都能接受。”
“既然這樣,我就跟王書記您實話實說了,貴府老爺子他得的不是病,是陰邪入體之癥——”
李書記蹙眉:“陰邪入體之癥?許師傅,您說的這陰邪入體,到底是什么病?有些什么說法呢?”
許巖故做深沉地停頓了一會,他說:“李書記,我已經說了,這不是病來著。
我們凡人活在陽界,陰間則有陰間,陰陽兩界相隔幽冥,但兩界之間偶爾也會有交匯,陰間的陰邪之氣偶爾也會通過一些縫隙滲入人間,如果凡人接觸到這些陰邪之氣,就會發病而后死亡——這里面的事情太復雜了,說得太多的話,只怕您也不懂。”——呃,這不光是李書記懂不懂的問題,其實許巖也不怎么懂,再說下去,他從朱佑香那邊販賣過來倒賣的那些理論就要賣光了,他就要露餡了。
“這樣吧,我就說得簡單點,其實就是貴府老爺子沖撞了邪氣了,被那陰邪之氣侵入了體內——李書記,您知道的,陰陽相殺,陰邪入體,老爺子的生機和陽氣都被陰邪之氣所侵蝕,就會漸漸衰弱直至死亡——其實有些征兆,大家都可以看到,比如說病人臉上、身上的那層黑氣,那便是侵入體內的陰邪之氣了。”
許巖說著,在場眾人的臉色都是微微變了——陳遙雨介紹許巖身份時候,大家已是有了這樣的思想準備了,隱隱猜到文老爺子得的不是一般病,但驟然聽到“陰間”、“幽冥”、“撞邪”這些詞時候,眾人還是忍不住心里一陣發寒。
陳遙雨美目漣漣,吃驚地望著許巖:她實在搞不清楚,許巖說的這些話,到底是真話還是為了扮演神棍而胡編出來的謊言?
李書記眉頭微蹙,臉色一凜,聽到這話,他的下意識反應就是想批評許巖宣揚這種毫無根據的封建迷信思想,但批評的話都到嘴邊了,他才意識到不妥——現在可不是自己表現思想覺悟的時候啊,萬一又得罪了這位許師傅,那可真的大事不好了!
他果斷地打斷許巖:“許師傅,您說的這些東西,太深奧太復雜了,我們這些俗人確實也聽不懂。我們就想知道一件事,我們家的文老爺子,他還有救嗎?您能救嗎?”
許巖看出來了,這位李書記好像是很忌諱聽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所以才不顧禮貌地打斷自己——這分明是掩耳盜鈴嘛!
他忍住笑,很誠摯地說:“李書記,承蒙您誠意來邀,我自然會竭力而為的。但有件事,我需得說在前頭的:老爺子畢竟是年事已高,他受那陰邪之氣侵蝕很深,生機已經很微弱了。這樣,我等下驅邪時候,老爺子的身體能不能抵受得住,這還真是個未知數來著。
所以,李書記,我是丑話說在前頭了,您要我動手,但到底能不能救回老爺子,我真不敢保證——有可能,是藥到病除,那自然是最好;也有可能,病人就當場就。。。這種事,我也是確實沒把握的。”
聽許巖這樣說,在場眾人都是臉色微變,都把目光投到了李書記臉上,卻見李書記微微沉吟,他問許巖:“許師傅,恕我冒昧問您一句,按您的估算,如果您出手,救回老爺子的機會能有多少?”
許巖裝模作樣地沉吟片刻,答道:“倘若是剛才就開始動手救人的話,我還有五成把握的;但現在已經過了快一個鐘頭了,病人的生機又弱了幾分。。。成功的幾率已經降到四成左右了。如果繼續拖下去,成功的幾率就會變得更小了。”
李書記臉色勃然變了,他回頭狠狠瞪了李源一眼,后者嚇得連忙身子一縮,躲在自己大哥身后,嘴里嘀咕道:“我怎么會知道。。。”
李書記收回了目光,他對許巖斬釘截鐵說:“有四成把握。。。那也夠了!許師傅,老爺子就拜托你了!只要您盡力了,無論能不能把人救回來,我們都一樣感謝您,決不會怪您的。”
在這種大事上,這位李書記如此果斷堅決,這倒是讓許巖頗為詫異。他問:“李書記,這么大的事情,四成把握確實不大。。。您不考慮一陣,或者和您家人商量一下嗎?”
李書記搖頭:“不用考慮了——醫院那邊,京城來的醫療小組和本地的專家都說沒辦法了。許師傅,你的四成把握雖然不大,但總算是一線希望,總比拖下去等死強,時間拖得越長,老爺子的希望就越小!
老爺子的其他兒女都不在錦城,要等他們趕來已經來不及了。彤丹是他女兒,我是他女婿,在這邊,我們就是老爺子最親的親人了,這一把,我就做主賭了!
許師傅,我家的老爺子,就拜托您了!事不宜遲,我們這就過去吧!”
關鍵時候,李尚原能迅速地分析利弊,堅決拍板,果斷決策,毫不拖泥帶水,這種分明快斷還是很讓許巖佩服的——難怪對方能當上大領導,果然有其過人之處,這種決斷的魄力就不同一般。如果換了自己,哪怕理智上明知道這是最好的決策,但關系到自己親人的性命,決計沒辦法像對方那樣干脆利索地下定決心。
一行人坐上兩輛車,又回到了李尚原家中。大家匆匆上了二樓,本地的專家和醫療小組的醫生都聚在病房里,看到醫生們臉色陰沉,李尚原心下一涼——難道自己來遲了?
他往床頭那邊瞄了一眼,發現心跳儀上還有微弱的線條跳動,他才微微放下心。
李尚原抓住醫療小組的負責人問:“鐘主任,老爺子怎么樣了?”
鐘主任神色凝重,他沉重地說:“李書記,文老的病情很不樂觀,心跳和呼吸都更微弱了,已經是瀕臨臨界點來。。。怕是未必能熬到下午了。”
知道老爺子還有呼吸,李尚原微微放心。他轉身面對許巖,肅然道:“許師傅,你就放手治吧,現在都這情況了,再壞也壞不到哪去,現在死馬且當活馬醫就是了。你需要什么,你說就是,我們馬上辦!”
許巖上前探了一下病人,發現病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比上次的宮建國還要微弱——這真真正正是命懸一線了。老實說,朱佑香的丹藥能不能救回,或者說,老人還能不能把朱佑香的丹藥給吞進去,許巖還真的沒把握了。
許巖朗聲道:“李書記,我要兩件事:一是要一杯干凈的水;二,讓這里的醫生和護士們都出去吧。不然人多眼雜,我不方便。”
要杯干凈的水,這很簡單,李家大公子當即扛了一箱的礦泉水進病房里;倒是要把醫生和護士們趕出去,這件事倒是頗費了一番功夫。
要請本地的醫生出去,這事還好辦,他們畢竟是錦城當地醫院上班,是李書記屬下的,不敢不聽話;但是要把那來自京城隨同照顧文老的醫療小組趕出去的時候,李書記就碰到了麻煩,醫療小組的醫生們堅決不肯走。
帶頭的鐘主任振振有詞地說,自己是受辦公廳和保健局委派過來治療文老的,只要文老還有一口氣,他們就要陪護在文老身邊盡最后一份力,要記錄好文老的病情變化,將來好向保健局匯報,這是他們的職責和工作,李書記雖然是文老的女婿,但也不能把他們趕離文老身邊。
在這生死攸關的緊急時候,偏又碰到這么一群不懂變通的迂腐家伙,真是讓人揪心。看著文老的呼吸一刻比一刻微弱,李書記心里真是火燎一般急。他望向許巖,卻見許師傅正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目不斜視,擺明不肯妥協的樣子——李書記卻也不敢再勸他,他害怕再去煩他的話,這位脾氣古怪的高人說不定真要拂袖走人了。
兩邊僵持了一陣,最后,李書記終于失去了耐性,他招呼了一聲,全家老小男女齊齊上陣,把醫療小組的幾個醫生和護士都給硬生生地推了出去。李家的兩位公子關上了病床的門,死死地頂住了門口不讓其他人進來,任憑醫生在門外嚷個不停也只當沒聽到。
李書記扶著膝蓋,喘著粗氣問:“許師傅,可以開始了嗎?”
看到李家確實已經盡力了,許巖倒也不想再為難他們了。他點點頭,接過了一瓶礦泉水,走近病床前,捏開了病人的嘴,把朱佑香的丹藥和水一起給灌了進去,然后,他轉過身來,拍拍巴掌:“好了,完事了!大家等著看效果吧。”
一瞬間,李書記、文姨和兩位李公子都變成了石化狀態。
這算什么辟邪?
先前,許巖把事情說得那么恐怖,又是陰間啊,陰邪入體啊,幽冥相隔啊,說得玄幻無比,李家眾人雖不敢全信,但也不敢全不信,心里多多少少還是信上一點的。在他們料想中,接下來的時候,這位高人許師傅就要表演精彩的做法辟邪了,接下來,無論許巖是要換上道袍焚香念咒還是灑黑狗血舞桃木劍,他們都是能理解的,哪怕許巖就是要跟某個看不到的妖孽在病房里肉搏大戰七七四十九個會合,他們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因為擔心這位高人許師傅接下來的做法太過驚駭物議,所以李書記才下了決心,哪怕不惜跟保健局派來的醫療小組翻臉也要把他們趕出去,免得他們看到那做法的過程之后,回去亂說。
誰都沒想到,這位高人許師傅所謂的“辟邪”,就是往病人嘴里灌了半瓶礦泉水!
過了好一陣,李書記才遲疑地問:“這個。。。許師傅,您方才說的那什么陰邪入體。。。你不是要動手祛除的嗎?這個,您開始了嗎?”
“搞掂了,我已經祛除了!”許巖一副理所應該地口氣:“事情,已經解決了!”
聽到許巖的回答,這一瞬間,李書記嘴角微微抽搐,從政多年涵養深厚的他,久違地有了罵娘的沖動——尼瑪的你早說啊!方才搞得這么神秘兮兮,架子端到天上了,我還以為你要干些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呢!早知道你只是要給病人喝口水,老子哪怕把全市人民都叫過來旁觀都沒問題,何必把醫療組和本地專家都給趕出去?
李書記當然知道,這樣硬生生地趕醫生出去,對他會造成很不好的影響。那些醫生不能親眼看到施救過程,他們自然會猜測到自己關上門來到底在干什么——越是看不到,人們就越想象得邪乎,說不定明天一早,“李書記家請了個神棍回來給老爺子驅邪”的流言就會傳遍整個市委大院了——早知道所謂的驅邪就是給病人灌了口水,自己何必費那么大力氣把醫生們都給趕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