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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輝紅,綠柳如蔭,城門下翹首期盼的人群順著這個叫喊的男子手指的方向朝遠處看去,夕陽的盡頭里,果然有一輛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的馬車緩緩朝這邊走來。
馬車很普通,就連車簾上都有些若隱若現的灰塵,拖車的老馬懶懶的邁著步子,好像很享受這夕陽下的晚景。
趕車的漢子一身黑袍,手里的馬鞭高高的揚在手里,可是卻沒有朝馬背上打下去。
扎著兩束羊角辮的小女孩兒從車簾里伸出半個腦袋不停的左搖右晃,看見城門下的人群時,她疑惑的說道:“姐姐,前面好多人…”
喬月抬頭,撩開車簾,順著柳杏手指的方向看去,溫柔的笑道:“咱們過咱們的路,和咱們沒什么關系,進了城里想吃啥?姐姐給你買…”
柳杏的頭在她懷里蹭了蹭:“杏兒喜歡吃冰糖葫蘆,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買到?”
喬月撩開車廂前面的車簾,說道:“啞伯,冰糖葫蘆…”
車轅上的姜鴻抖了抖手里的煙袋,恭敬的點了點頭,嘿嘿的笑著看了喬月一眼,好像很享受喬月使喚他的樣子,雙腳在車轅上輕輕一踩,整個人就化作了一道殘影,消失在了夕陽的余暉里。
帶起的灰塵朝城門下的人群飛去,擁簇在城門處的人群頓時就兩邊讓開。
城門下為首的富家翁踩著矯健的步子朝馬車這邊迎了過來,身后還有幾十個清一色綾羅綢緞的富人緊跟而上,身后的小廝和下人不知道被誰咋喝了一聲,頓時就在兩邊跪拜了下去。
恭敬的場面比起朝里的欽差大臣出巡還要宏大,裸著膀子的鼓手等了整整一天。高高揚起的手臂舉著光滑的木棒在夕陽下泛著黝黑而健康的光澤。
站在旁邊的那個百夫長疑惑得眉頭都皺成了一團,跪在上的一個運隆商號的管事他認識,名叫邱大十,是柳葉城里最大商號的管事,他問道:“來的人到底是誰?整個城里的商家盡然出動了一半,而且就連你這樣的管事都沒有上去迎客的資格?”
這個百夫長的心里隱隱有些不安,很明顯。這個場面已經說明了一切。以前從來都沒見過這些商號真正的老板,今天盡然全都來了。
邱大十沒有抬頭,依舊是恭恭敬敬的跪拜在哪里。他說道:“來的人才是真正的老板,我們作為下人,迎接主家,理當要行主仆之禮!”
“老板?”這個百夫長心里猛的一顫。什么時候這柳葉城里的真正老板盡然有一半都是他的產業,他要是集體歇業。那豈不是整個柳葉城都不能正常運轉了。
他說道:“你們只是今天歇業吧?明天還會正常開門?”
面前的男子不回答,因為這個問題實在不是他能夠回答得上來的事情。
馬車漸漸的走近了,雖然只是一輛普通的馬車,這個百夫長盡然心生敬畏。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轉過身,趕緊稟報縣令老爺去了,柳葉城來了這么大一個人物。()作為縣大老爺,于公于私他都應該親自來迎接才是。他這樣想著,叮囑了兩邊的士兵一定要恭敬一些,很快就投進了城門里,通知縣令去了。
“運隆商號,百利商號,利源商號……恭迎大小姐…”
迎過來的人群很恭敬的拜倒在了馬車前面,行的是主仆之禮,他們什么也沒問,就這么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耿護院扯住了韁繩,有些膽怯,他回頭望著車廂說道:“大小姐…”
有些語塞,有些震驚,更多的是不解。
他茫然的目光帶著幾分陌生,好像第一次看見喬月一樣,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多富家翁會來拜見喬月,他家的大小姐。
“恩?”喬月輕恩一聲,撩開車簾,把頭伸出來,環視一眼站在前面的人群,想了想,說道:“累了,先進城歇息!”
說完,便不再理會前面這些人,又退回了車廂里。
耿護院楞了楞,不過喬月的話他還是要聽,他挺了挺胸膛,一點都沒有底氣的喝道:“都趕緊讓開。”
“是…”
出乎他的預料,前面的人群盡然真的恭恭敬敬的讓開了,而且面容很誠懇,一點都沒有不愿意的樣子。
柳杏的頭始終還是伸在車窗外,她疑惑的問道:“姐姐,這些都是什么人?他們為什么要來迎接咱們?”
喬月回答:“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到這里,或許是認錯了人吧!”
是的,喬月也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這一次沒有表現得太過震驚,有了藏藥村的事情,只要想一想,或許肯定又和那個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威武侯馮春有一定的關系。
十萬人的軍隊!隱藏在了順朝的大山里,想來不會這么徹底,這些人的出現喬月自然是把他們歸為了這十萬人里的一部分,古人云,小隱隱于野,中隱隱于市,大隱隱于朝。或許這些人屬于第二種。
喬月的馬車緩緩前行,不是她無禮,實在是她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傳說中的馮春,她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更不愿意來享受這屬于他的一切。
馬車走了,誰也沒搭理,他們在烈日下苦苦的等了一天,連喬月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等到。
車輪帶起一陣灰塵,灰塵過后便沒有了馬車的影子,恭迎的富家翁沒有一個生氣,更沒有一個怨恨,反而,他們全都露愧疚,深深的愧疚之色。
城門下的下人不敢起身,因為他們的老爺沒有讓他們起來,馬車已經進了城里,可是旁邊的鼓手手里的木棒還是高高的舉在空中,因為他始終沒有得到約定好的信號,所以這場歡迎的鼓樂始終沒有奏響。
太陽始終還是西沉了下去,黑夜慢慢席卷著大地,歸巢的倦鳥從頭上飛過。柳樹擁簇的河道里開始漸漸傳來一陣蛙鳴聲,夜蟬也跟著叫了起來,這是靜夜里的喧嘩。
站在城門前迎接喬月的人群始終還是安靜的站在那里,守城的士兵有些為難,因為這已經是該關城門的時間了。
百夫長帶著縣大老爺火急火燎的從城里出來,安靜的人群讓縣老爺莫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況。
縷一縷青細的胡須,縣令朝這群富家翁的人群走過來說道:“都回了吧。本官今夜在聚花樓略備薄酒。感謝各位老板這些年來為柳葉城的發展做出的貢獻…”
縣令老爺請商賈吃飯,想來應該是破天荒的待遇了,因此。縣令的姿態和說話的語氣顯得有些高傲,或者說有些不敬。
當頭一個陰著臉的男子抬頭向他看去,眼睛里濃濃的不屑直接寫在臉上,他說道:“這里有輪得到你說話的地方嗎?哪里來的滾回哪里去。”
是的。這個人的話已經表明了所有人的意思,順著他的目光。可以看見,所有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完全沒有任何一個人在乎他是柳葉城的縣令,不屑的目光里甚至還有些嘲諷。
縣令高傲的面容僵直。正準備動怒,剛才那個百夫長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角,湊到耳邊說道:“大人。這些都是漢州有數的富商,可是很難在咱們柳葉城出現一次。能不…”
“哼…”縣令不滿,絲毫不避諱的大聲說道,“商人始終是商人,有什么了不起,柳葉城里還有能有大得過本官的人…”
是的,官員從來都看不起商人,和讀書人窮得都快餓死了也看不起商人一樣,他們骨子里有自己的驕傲。
“是嗎?”人群里走出來一個個子稍高的男子,懷里拿出一塊令牌說道,“我想過了今天你就不再是柳葉城的縣令了…”
他的話風輕云淡,甚至說話的時候都從來沒看一眼這個高傲的縣令。
夜風吹來,撩起寬大的袖子隨風搖擺,借著昏暗的月光,被他手里的那塊有些反光的令牌嚇得魂不附體,他說道:“密諜司…大…大人…下官不知道盡然是你們…得…得罪了…”
密諜司,是皇家的間諜部門,屬于劉武德直管,除此之外不聽任何人的命令,權力很大,可以先斬后奏,和監察御史差不多,不過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而已,當然,性質又完全不一樣,因為他們頭上只有一個老大,那就是皇上,所以這個縣令看見這塊令牌的時候才會被嚇得魂不附體,得罪了密諜司的人,肯定不會有好下場,這是整個官場都知道的事情。
拿著令牌的男子緩緩把令牌收進懷里,沒有管這個柳葉城的縣令說些什么,他轉身,又走進這些富人的人群,場面很快又安靜了下來。
走過來的縣令就好像是一只嗡嗡叫喚的蚊子,被人一巴掌拍過之后就直接沒了聲音,百夫長拉著他好像見了鬼一樣的就轉眼消失不見。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群里有人嘆息一聲,說道:“要不咱們負荊請罪吧?”
人群安靜,有人回答:“可是大小姐始終不肯見我們,負荊請罪能有用嗎?”
“哎!”又有人嘆息,聲音帶著濃濃的擔憂:“咱們漢州這一支就不應該出山,咱們好好的待在山里有什么不好,現在可怎么辦?關先生從南湖出來了,他要是怪罪下來,咱們可就再也不是武侯軍,你們都知道的,違背諾言,就好比背叛武侯,就是十萬北武軍的敵人,誰能承擔這樣的后果?”
人群又一次安靜下來,擔憂像瘟疫一樣蔓延在人群里,呱噪的蛙鳴聲響徹整個夜空,喬月無聲的離去,讓這些人開始感到了害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群里有人踱了跺腳說道:“橫豎都是死,有什么好怕的,咱們的命都是侯爺的,他什么時候要,就什么時候拿去,我荀三去給大小姐負荊請罪,你們要是怕死就別跟來。”
這是個個子不高,但是肚子卻很大的富家翁,他說著,一臉的堅定,也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些柳條,從人群里走出來,脫下上衣,讓下人把柳條給他綁在背上,就毅然決然的往城里去了。
事情就怕有第一個,后面的人都有樣學樣,雖然下人們不明白這些平時見都見不到的大老板今夜發什么瘋,但是自家老爺都這么做了,跟在后面的人群也跟著脫了上衣,綁上柳條,找喬月負荊請罪去了…
柳葉城的今夜頓時不平靜了起來…
越過千里,不知道是誰的足總是走在喬月前面,從柳葉城的商鋪有一半歇業的這一天起,接著就是漢州城,離石城,東越城,藺草城,雪河城…最后這股瘟疫終于是傳到了京城。
當然,商鋪歇業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半個城的商鋪都歇業就肯定不正常了,流言在很多時候總是傳著傳著就要變味兒,當京城的商鋪也有一半都歇業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情況的百姓自然開始恐慌起來。
京城的東闕門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駛入,四周的紗帳迎風起舞,三匹健馬拉著的車廂不像是馬車,更像是皇輦,當然,輦可不能亂說,特別是在京城這個地方,稍有不慎就會有砍頭的大禍。
馬車在百福街天繡宮門口停了下來,趕車的小廝恭敬的跪在地上,用身體當著下車的馬凳。
馬車里走出來一個身穿宮衣的女子,紅綠相間,煞是好看。這女子個高大,不過一雙纖細的腿和珠圓的臉龐卻有一種異常高貴的氣質,她踩著小廝的背從馬車里出來,往前走上幾步,仰頭看一眼天繡宮緊閉的大門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她說道:“本宮來給母后挑選禮物,你們盡然敢關門…”
這女子撅了撅嘴,朝兩邊握著腰刀的侍衛說道:“把門給本宮撞開,沒經本宮同意,他們盡然敢歇業!”
旁邊的一個侍衛小將面容冷酷,聽見這個女子的話,他猛的上前一步,揮一揮手,帶著三五個侍衛就要去砸門。
這時候,遠處一個巡城的將軍路過,急忙趕過來說道:“公主且慢!”
宮衣女子回頭,面露不滿:“怎么?你一個小小的巡城將軍也敢阻攔本宮?”
這個將軍行禮回答:“末將不敢,只是,只是這天繡宮可是威武侯家的產業,公主殿下三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