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寧州城。
春雷陣陣,漲了河水,驚飛了雨燕,趕急了行人。
距離城南的葉府老爺娶親已經過去了三天,不過三天前的事情還是讓人們津津樂道。
雨幕下的寧州城,十戶有九戶都還在說著葉家的事情。
幾個婆子手里納著鞋底聚在一起閑聊。
“這世上真有這么狠的娘啊,還敢把自己的女兒嫁進葉家!”
“女兒本來就是個賠錢貨,早晚都是別人家的,三百兩聘銀啊,你是沒見著這么多白花花的銀子,要是給你,你還不趕著把自己的女兒送上門去。”
“話也不能這么說,葉家老爺這都娶第四回了,娶一個死一個,這回可別又害了那姑娘一條命,人死了,再多錢又有個屁用…”
趕過三條街,路邊的茶鋪擠滿了人,都是遇上大雨走不動的行人,二胡拉了兩聲,中間一個精瘦的老人抬腳踏在桌子上,大聲道:“今天我王瞎子就來說一說咱們寧州城里葉家的新鮮事兒。”
他身邊站著一個孩童,眼睛眨了眨,不滿道:“葉家有啥好說的?”
二胡拉響一聲:“你可知道葉家老爺為何娶一個死一個?”
小孩兒環視周圍的人一眼,說道:“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葉老爺結婚當日為何找只大公雞來拜天地?可是晦氣,這又不是配陰魂。”
“就是就是,葉家老爺是出了名的克妻,再死幾個都不奇怪,你到說說人還活著為啥要用大公雞來拜天地?”旁邊的人好奇的問道。
“好嘞…”老人壕了一嗓子,二胡又拉起幾個急促的調子,唱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調子一頓,他歌聲停歇,旁邊的人個個拉長了脖子等著下句:“然后呢?”
“啪…”的一聲,小孩兒敲響了鑼鼓:“天下事,無不知,路過寧州說一段,三個銅板問一句…”
“切…”眾人一陣噓唏。
如此這般,三天前葉家老爺第四次成親的事情不僅家喻戶曉,更是被說書唱曲的人都編成了調子。
葉家,寧州富商,居城南,院大五十余畝,不僅有院中院,更有樓中樓,亭臺樓閣,假山水榭,在若大的寧州城里,葉家商號也能排進前十,名副其實的豪門大院。
“你說咱們的新夫人是不是個傻子?”
躲在門腳的丫頭目不轉睛的盯著里面,坐在**邊的女子還是三天前送進屋的樣子,鳳冠霞帔紅蓋頭,懷里還抱著一只大公雞。
“這可說不準,這都三天了,動都沒動一下,是個活人都得餓死了,要不是傻了,怎么會嫁給老爺。”
另外一個胖胖的丫頭說道,她手里拿著個食盤,剛從屋里把涼了的飯食換掉。
“動了,動了…”忽然,爬在門縫處的丫鬟叫道。
“幫我掀一下蓋頭,我娘說過門的媳婦自己掀開蓋頭不吉利。”
她說道,輕柔的聲音從屋里傳來,不卑不亢。
胖胖的丫鬟忙著又推門進去,有些害怕的朝面前的女子問道:“可是因為沒人揭蓋頭就這么坐了三天?”
“嗯。等了三天也不見有人來掀蓋頭,內急…”她說道,聲音有些羞澀。
“傻子,傻子,果然是個傻子。”門外的丫頭嘀咕一聲,忙著轉身就下了閣樓,急急忙忙的出了這個小院,往更大的院子里去了。
“鬧了?”后院的佛堂內,一個衣著華貴,四十多歲,聲音帶著威嚴的婦人問道。
丫頭不敢看她,低頭說道:“沒鬧。”
“那是咋的,過門三天不見自己相公,她盡然不鬧?”婦人問道。
“傻…是個傻子,三天了坐在**邊一動不動,剛才實在是內急得受不了了才出了聲,說是沒人揭蓋頭,這才沒敢動。”
丫頭小心的說著,深怕觸怒了面前這個婦人。
婦人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繼續給我盯著,傻不傻的早晚會知道。”
丫頭忙著應聲,趕緊退了出去,面對這個葉家的老夫人,總是感覺有些陰森。
東邊小院閣樓的二樓上,胖胖的丫頭沒有立刻依言掀開蓋頭,而是喋喋不休的說著:“夫人,您也別怨老爺,老爺也是個苦命的人,連著娶了三房,都沒了,老爺是怕來見了您,您又沒了,您可得體諒老爺的這一片苦心…”
這個端坐在**邊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從筆架山頂跳入齊榮河的喬月。
當時喬月心如死灰,又加上寒風雨夜里折騰了兩天兩夜,身心俱疲,身子又病得不輕,這一跳,頓時就撞得昏了過去,隨著河水飄了不知道多遠,后來被天南地北賣唱路過的柴氏夫婦所救。
后喬月醒來,沒了記憶,只能記得自己的名字,好在是個女子,除了額頭上有些瑕疵以外,長相倒是一番迷惑眾生的樣子,這才沒被拋棄跟著柴氏夫婦走南闖北了三年。
一個月前,柴氏夫婦帶著喬月路過寧州,巧遇葉家招親,聘金更是喜人,這對于賣唱為生的柴氏夫婦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俗話說撿來的孩子當球踢,能賣個好價錢,柴氏夫婦才不管這葉家老爺死過幾個老婆,這才有了喬月嫁入葉府的事情。
“等過一段時間,老爺就會來看夫人,我叫胖丫,另外還有一個叫二雙,以后我和二雙就是夫人的使喚丫頭了,夫人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叫我們來做。
咱們葉家是大戶人家,老爺和老夫人做事都很嚴謹,夫人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我,不然要是惹得老夫人不高興了,日子可不好過…”
胖丫確實健談,從喬月回答了她一句話之后,一直到現在她都還在喋喋不休。
“蓋頭,先給我掀了蓋頭…”
喬月無奈,實在是內急得不行了,只能打斷了這個熱心的丫頭。
“哎呀!我咋把這岔子給忘了。”胖丫尖叫一聲,忙著掀了蓋頭,又接著說道:“按理說新過門的娘子,都要去給老夫人請安,這都三天過去了,咱們要是還不去,可是少了禮數…”
“小夢?”
解決完了燃眉之急,喬月的表情有些僵直,眼神渙散,情不自禁的嘀咕一聲,腦子猛的一陣生疼,情不自禁的說道。
“什么?夫人,您說什么?”
還在喋喋不休的胖丫驚愕,忙著追問。
喬月扶著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老是叫著這個名字,她看了一眼正疑惑看著她的胖丫,笑了笑道:“小夢,我喜歡這個名字,以后就叫你小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