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時何時?戰亂之時!
其實這么干的不太多。dm
在大明朝,大部分的地主士紳,講究的還是善待佃戶,為善鄉里的。他們多半是讀書人出身,最是重名,尤其是身后名,誰也不愿意死了都讓人咒罵百年。尤其是一些中小地主,自己都要下地參與干活兒的,他們對于一些莊稼把式好的佃戶,更是刻意拉攏。
但是這條定律,在蘇家這里卻是行不通的。
因為這里的百姓,幾乎都是蘇家的佃戶,這里的土地,幾乎都是蘇家的地產。蘇家根本不用善待他們,因為他們根本就離不開蘇家,他們只能租種蘇家的土地,沒有任何其它的選擇。而一旦是惹惱了蘇家,不把地租給他們了,那等待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而已——要么餓死,要么當流民,當了流民,八成也是餓死,說不定死了還讓人分尸給吃了。
因著這個,所以縱然蘇家狠毒刻薄,他們也是認了,平素里不敢有任何的違逆反抗,畢
現下還算是冬季,還是農閑,雖說百姓們起得早睡得早,但那是在農忙時刻,要趁著大早晨起來太陽尚未升起的涼爽勁兒下地干活。現在這時節,起來也是無事可做,還虛耗體力,還不如在炕上躺著,好歹餓得不那么快,就能少吃點兒糧食。
村東頭兒的趙大憨家便是這般。
以后世人就算是不那么挑剔的眼光看來,趙大憨家也實在是不能稱之為家了。周圍用干枯的樹枝在地上插了一圈兒類似于籬笆的東西,這就算是院墻了,圈起了一片小小的土地。在這土地的中央,是一間小小的茅草房——或者稱之為窩棚更確切一些。
只有一間,也就是三四米方圓,小的可憐,也矮的可憐,最多不過是一人來高,可以想見,在里面無論是做什么的,都要彎著腰。只要是身高正常些的人,只要是一抬頭怕是都要撞到腦袋。屋頂上蓋的是亂七八糟的茅草,墻壁則是用泥土混合著樹枝茅草堆砌而成的,連土坯都沒有一個。
與之對比起來,磐石堡外面那些簡單粗陋的茅草屋簡直奢華的就像是宮殿一般了。
一個小小的門洞朝南開著,破陋的木門緊閉著,但是上面有兩條裂縫,時不時的有風鉆進去。門兩邊的門洞墻壁上,布滿了煙熏火燎的痕跡。
屋子里面也是矮小逼仄,在東南角兒上有一個灶臺,以至于整個兩面墻的交界處都給熏得一片黑——如果這兩堵爛七八糟的東西能被稱之為墻的話。還別說,被煙火這么一熏,這里的墻體呈現出一種深重的黑色,看上去倒是給人一種頗為堅固結實的感覺。
在灶臺和南墻中間那大約一尺寬的犄角旮旯里,塞了一些柴火,有樹枝也有柴草。一般來說,若是老房子的話,有的時候這里面會盤踞一條大蛇——這不是多么罕見的情況,便是再過上三四百年的中國農村,也常有這種事兒出現——不過這蛇是善物,可稱之為家蛇,不傷人,也不偷吃家里的東西,只捕捉家鼠為食。通常也不出來,但是細心點兒找的話,能在墻角發現蛇洞。
不過一趙大憨家里的這情況,怕是家蛇都養不活的——雖說家蛇不吃糧食,卻要吃老鼠,趙大憨家里就那么一點兒糧食,鄭而重之的放在罐子里嚴加看管,老鼠根本吃不著,要么是含著兩包眼淚出門,要么便是早就都餓死了。
另外一邊的墻角上放了幾把鋤頭、耙子之類的東西,鋤頭的木把已經有些朽爛了。在靠著東墻的地界兒,灶臺邊上,放著一個水甕,水甕邊兒上放著一個籮筐,籮筐蓋在一個不大的陶罐上。那陶罐里面裝的便是糧食,這么做是為了防老鼠的。
除了這些,便再無其他,真真是家徒四壁這四個字的最好寫照。
屋子里的地面很潮濕,興許是因為沒有開窗子的原因,里面也是異常的昏暗,只有幾縷光從門板的裂縫上照射進來。屋子里面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這味道的組成很復雜,有那種老房子煙熏火燎的陳舊,有潮濕的氣息,還夾雜著不少尿騷味和屎臭味。后者的來源可能是放在門邊的一個馬桶。
占了屋子里接近一半兒面積的是一張大土炕,土炕靠著北墻,兩頭兒分別頂著東墻和西墻。炕很大,但是上面大部分地界兒都是光禿禿的露著,只有一塊氈子占據了上面一小塊面積——趙大憨一家四口便擠在這小氈子上,他們共同蓋了一條被子。
這被子已經不知道蓋了多少年了,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現在反正是一陣深深的黑色,上面大大小小的打滿了陳舊的補丁。被子倒是不潮濕,想來是晾曬過的原因,但是邊緣卻是硬邦邦的,完全感受不到棉被的柔軟了——若是趙大憨讀過杜甫的詩的話,定然會對其中一句大表贊同——布衾多年冷似鐵!
不但硬,而且散發著一種霉爛腐臭的味道。
棉被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是很久沒有洗了,這倒是也不能怪它的主人,實在是因為它的年歲太長,以至于只要是膽敢拆開漿洗的話,這些布只要是一沾水,肯定就會變成絲絲縷縷的爛布條——至于換新的背面兒——哪來的錢?至于里頭的爛棉花,怕也是早就要腐爛了。
趙大憨這么一家就這么安安靜靜的并排躺著,沒一個人說話。
他們其實也并沒有睡著——昨日天沒黑就睡下了,因為如果熬夜的話,一是怕睡得晚了餓肚子,二來是因為家里根本沒有燈油。這年頭兒,熬夜都是個燒錢的活計。睡得這么早,現在還能睡著才怪了,他們早就醒了,但是每一個人起來,也沒一個人動。
就像是死了一樣。
他們當然沒死。
只不過是因為,不說話不動,對于體力的消耗最小而已。樸實的農民們可能說不出這種話來,但是這類似的道理他們是明白的。不動,餓的就不是那么快。
趙大憨今年三十出頭,他婆娘比他小三歲,趙大憨長的不怎么樣,就是挺樸實憨厚的一漢子,但是他婆娘長的卻是頗為的標致秀麗,在這祠頭莊村里頭,也算得上是一個美人兒了。只是趙大憨卻是對自己的妻子一肚子的怨氣——長的不錯有啥用?肚子不爭氣!
兩人成親十來年了,趙大憨的婆娘給他生了倆孩子。
都是閨女。
連著生兩個閨女,別說是在這個時代了,便是后世一些比較守舊的地區,風言風語也是很容易就傳出來了。每次趙大憨的婆娘出門,總是能聽到背后指指點點的聲音,連帶著趙大憨也是覺得自己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為了這事兒,他婆娘跟兩個孩子可是沒少挨打。
趙大憨直挺挺的躺著,瞇著眼睛不知道想啥,其實他在尋思著,是不是再生個娃兒,說不定這一次就能生個帶把兒的男娃呢?雖說現在家里養這四張嘴就已經養不活了,但如果真生了兒子的話,他打算把倆閨女賣一個,換些銀錢回來。這樣的話,兒子就能吃的好點兒了,說不得隔上幾個月還能吃一頓白面。
想到賣閨女,他不自覺的便歪腦袋往右手邊兒看了看。
他在四個人的最左邊,右手邊是他婆娘,再往右是大閨女,最右邊是二閨女。
大閨女今年十三了,在這會兒,這個年紀都到了可以許人的時候了。而二閨女也已經八歲了。這等年紀,若是放在大戶人家,自然是有了自己的閨房,伺候的人,獨居獨處。尤其是大女兒,都這般年紀了,卻還跟父母擠在一個被窩兒里,說出去實在是非常不妥。
但這又有什么法子?
家里只有這么一個炕,一床被子,一張氈子,難不成凍著?
這人窮到了實在沒法子的境地,便什么也都不講究了。
趙大憨往那邊瞧了一眼,感受到了他的動作,他婆娘也轉過頭來,趙大憨厭惡的瞪了她一眼,他婆娘趕緊怯懦的低下頭。倆閨女雖然都是蓬頭垢面的,臉上也臟,頭發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亂的如干草也似,由于吃不飽,身形也是干瘦,但若是仔細看的話,便是會發現,這倆女孩兒,出落的還真是挺清秀。
許是繼承了她們母親的優勢,現下都是小美人兒坯子。趙大憨看了一眼暗自點頭,心道這大閨女到時候給洗的干凈些,許是能多賣幾個大錢。又捱了得有一個多時辰,趙大憨實在是扛不住了,肚子里頭一陣陣的往外泛酸,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像是螞蟻一樣啃噬著他的身心,這種饑餓,雖說還遠遠沒有到達極點,卻已經是引發了他巨大的恐懼。大約在兩年之前,家里斷了糧,他餓了整整三個月,每天連糠菜都只能吃上一小把,那種饑餓的感覺,幾乎讓他恨不能把自己的手腳都剁下來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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