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時何時?戰亂之時!
看著張麻子掀開簾子出去了,好一會兒都沒回來。后廚的簾子掀開,那老板娘狠狠的一口痰啐在了地上,低低罵了一句。她大聲吆喝道:“還愣著干啥,那張桌子空了……”
董策等人進了南門,順著棋盤大街往北走,準備先去自己的店面看看,若是破敗,便立刻打掃出來,大伙兒晚上也有個歇息的所在。總沒有自己有房子卻還去住客棧的道理。
董策上一次在陽和城呆了幾日,對這里的街道已經算是比較熟悉,那店面就在棋盤大街這條主干道上,倒是不難尋找,直接往北就是了。
只是走了一會兒之后,他卻是眉頭一皺,不動聲色的左右掃了掃。前面有個小巷子,巷子口的右邊是一處書坊,左邊是青磚墻,墻面下面是一個買糖人兒的攤子。董策心中一動,走到那兒的時候,給王通使了個眼色,身子一轉,便是向著旁邊那條小巷子走去。
王通一怔,什么都沒說,徑直順著棋盤大街往前走,那些家丁更是不會說什么,都跟在他后面。
這巷子不寬,人也很少,左右看不到什么門戶,想來是大戶人家后墻或者是側墻之間夾出來的這么一個巷子,遠遠能看到前邊兒有一個不大的門。
董策往前走了大約十來步,見左右無人,忽然轉身,沖著身后冷笑道:“出來吧,別躲躲藏藏的了。”
他話音剛落,從巷子的隱蔽處便是出來一個人影,董策瞧過去,見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臉上生著麻子,其貌不揚,眼中透著一股子精明。看樣子,卻是常年在市面上打混的人物。
董策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他方才便感覺到了有人跟蹤自己,是以故意進了這巷子,引得這跟蹤之人現身。他并不清楚這人是什么來路,本來猜測是不是蘇以墨的人,結果自己一說他卻是就出來了,而且看來并沒什么敵意。
他看了董策一眼便即低下頭去,恭敬道:“敢問可是董策董大人當面?”
他剛說話這話,在巷子口處,王通便是帶著家丁包抄過來了,正好把他堵在里面。他們滿臉戒備,都是把伸到懷里,由于不方便帶兵器,大半都是帶了順刀和匕首,就藏在懷中。
“正是本官。”董策示意他們稍安勿動,皺了皺眉:“你是何人?”
那年輕人并不驚慌,立刻便跪了下來:“小的張麻子,是劉三爺讓小的在城門口盯著,只要是大人您一進城就告訴您一個消息。小的方才瞧見大人一行,并不確定,是以才后面跟隨,還請大人恕罪。”
“你是劉三的人?”董策沉聲道:“什么消息?”
張麻子低聲說了幾句,董策頓時色變,勃然大怒:“豈有此理!”
他顯然已經是怒到了極點,也并沒有可以壓制自己的情緒,至于傳說中的喜怒不形于色——在必要的時刻董策可以這么做,比如說面對一個權勢遠遠在自己之上的存在的時候,自然會如此。但是在這些人面前,就沒必要壓制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腮幫子上的肉繃緊了,攥緊了拳頭而后又輕輕松開。張麻子離他最近,只覺得立時便是有一股狠辣之氣撲面而來,董策那一剎那間展露的凌厲,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不自覺的便是低下頭去。背后已經是滲了一層白毛汗出來。
“這董大人,真不愧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英杰,別說真殺人了,一發起怒來,都是讓人無法直纓其面,厲害,黨真厲害!”
張麻子暗暗嘀咕道。
王通等人離得遠一些,沒聽見張麻子和董策說了什么,只是看這樣子,便也知道是有不怎么好的大事兒發生了。
董策很快便把怒意收了起來,沉吟片刻,淡淡道:“是劉三兒叫你一直等著的?”
張麻子應道:“是。”
“他有心了。”董策點點頭:“回去告訴他,我董某人,欠他一個人情。”
張麻子心中一喜,劉三的打算,他多少也知道一些。這位劉三爺要的,不就是董大人一個承情么?而以董大人這等身份,能夠直接說出來,那心中,定然是把這個情分給記掛的很重了。他趕緊彎腰道:“小的替三爺謝過大人。”
董策又吩咐道:“你去把劉三找來,約他去……就說是上一次相見之地。”
“是。”張麻子趕緊又應了下來。今日合該劉三在衙門里頭當值,不過定然是要把差事給推一推的。
董策又從懷里取出一塊五兩的銀錠來扔給他:“拿著。”
董策并沒有歧視這些城狐社鼠的想法,前一世他便知道這些處在底層,看似上不得臺面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可能他們沒什么大本事,但是往往能在關鍵時刻起到極為重要的作用,從而扭轉局面——當然,前提是你得用得好,用的熟。而在這個時代,沒有電話電腦網絡,一切信息交流的媒介幾乎只靠書信和口口相傳,于是在這種環境下,這些城狐社鼠的作用被極大的放大了。
他們接通牙行,識得官吏,熟悉地面上的一切勾當,所有人家,只要你給他們足夠的支撐和錢財,他們就能交給你一座覆蓋整個城市的脈絡。
再說了,這一次也多虧了他,若不然怕是那倆人死在牢里董策也不知道。
張麻子心中惶恐之極,雙手捧著那一錠銀子,趕緊道:“大人,使不得,小的……”
“這是你應得的。”董策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劉三爺穿著青色的直綴,外面裹著一件兒棉披風,披風很長,幾乎直垂到腳面去。在領口的位置,還有一圈兒鼠皮,毛茸茸的圍在那里,不過不是名貴的灰鼠皮,而是山西北部相對多的黃鼠皮,價格自然也要低不少。雖然不是皮子做的,但是這棉披風很厚,裹在身上也很暖和。
素日里在衙門當值的時候,大門開著,寒風呼嘯而來,呼嘯而去,門房里頭冷的跟個冰窖也似。這時候劉三爺最愛干的事兒便是吩咐手底下的閑漢們去隨便哪家酒樓酒肆‘借’上一盆炭火來,溫一壺小酒兒,裹著棉披風烤著火,滋溜一口小酒兒,也是難得的愜意。
還是那處四海樓,劉三抬頭看了看牌匾,進去之后,果然便看到,在通向二樓的樓梯口那里,坐著一桌四個漢子,都是高大壯實,目光凌厲,打扮雖不名貴,卻是干練整潔。四人桌上擺著不少酒菜,他們也在吃喝,只是那眼睛,卻是一刻不停的四處看著,很是警惕。
見他進來,四人中一個領頭兒的便即站起身來,上了樓梯,自往二樓走去。
劉三也不做聲,默默的跟在后頭,心里暗自嘀咕,怎地這位董大人手底下的人都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也似?
一上二樓,他便是看到有兩桌客人,跟樓下那四人一般,一樣的打扮,一樣的氣質。以劉三的眼力,自然是看得出來,他們都是董策的人裝扮的。他也是暗暗心驚——這些人不但是身材高大壯實,而且身上都有股子凌厲的殺氣,那是真正見過血的老卒才能做到的。
王通站在那包廂門口,伸手微微一肅。
劉三向他點點頭,推門進去,王通便就站在外頭。
這一次包廂里面,只有董策一個人。他穿著一件兒青織金妝花孔雀緞圓領長衣,頭發束的很整齊,頭上一個墨玉簪子,手邊放著一頂灰鼠皮翻耳圓帽,旁邊的木架上掛著衣領狐皮大氅。
劉三爺暗自感嘆,這才是遮奢氣象,人家帽子上頭鑲嵌的那塊足有拇指大小的黃翡怕就能抵得了自己一半兒的家產了。
“小的見過大人。”劉三恭恭敬敬的行禮。
他本以為董策經歷了這等事兒,定然心情不好,說不得就要陰郁著臉,也斷不會說出什么好聽的話來。卻沒想到董策卻是笑吟吟的站起身來親自來扶他,讓他坐在自己旁邊的位置上。
一上來卻也不直接說正事兒,只是招呼著劉三喝酒吃菜,扯一些沒邊際的話。
“心若淵藪啊!”劉三又是高看了董策一眼。董策不急,他倒是有些著急了,趕緊尋了個由頭,把話題引了過去,仔細的分說了一遍,董策便也是知道前前后后的詳細。
原來當日董忠康和董忠庸二人被帶到了陽和縣大牢之后,由于有了董策這一層關系,劉三兒對他們很是照顧,把他們單獨關押在一處房間里面,并不和那些犯人們在一起。而且他隱隱的向那些牢子透露了這二人的身份,那牢子對他們也是頗為的照拂,找來了干草給他們墊在地上,也沒上鐐銬,到了晚間的時候,還弄了酒菜,把這二位放出來,一起吃喝。可是把別的犯人給饞得夠嗆。董忠康兩人一開始還有些心中忐忑,見此情景,也就放下心來,知道在里頭待上幾日應該就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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