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寂靜無聲，天閑久久的跪在那，天正則望著自己的兒子，久久的無言，時間一點點流逝，仿佛凝固。
“大哥，你倒是說話啊……”最終，還是三叔忍不住了，提醒自己大哥了一聲。
天正則這才恍然，想起自己現在應該說話了，他點點頭，長嘆一聲，“閑兒，你知錯嗎？”
天閑抬起頭，望著自己的父親，望著那半白的頭發，緩緩點頭，“孩兒知錯，當初一時意氣用事，離開火霧山，這些年給大家帶來了許多的麻煩，甚至讓族人們受到了外面世界的威脅。”
天正則緩緩點頭，“好，很好……你知道這一點就好，我們火霧一族自定居火霧山，前后已經幾百年的時間，從來沒有出過你這樣的事情，不僅私自跑到了外面，而且還讓外面的世界影響了山中的生活，甚至帶了許多外人回來。”
天閑再次叩頭，“孩兒知錯！”
“嗯……既然知錯，那么我罰你，你甘愿受罰嗎？”天正則的目光深邃無比。
“孩兒甘愿受罰！”
“好……好……”天正則嘆了口氣，然后看了看左右的幾個兄弟，大家都是默默點頭。
“那么，現在我還要問你。”天正則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你可要說實話，如果你還認這個家的話！”
“父親請問，但凡我知道的，絕對如實回答！”
天正則看了一眼旁邊的二叔，二叔和天正則一樣，這幾年顯得衰老了許多，頭上白發多生，現在正用一種無比期盼的眼神望著天閑。
“閑兒啊……”二叔嘆著氣說，“之前你送消息回來，說瑤瑤還算安好，但是……她現在到底在哪？”
天閑望著二叔，凝聲說道：“二叔，瑤瑤現在并不在火葉城，但一直在我的照看之下，您不必擔心，她現在心情有些復雜，對我也是不冷不熱，但我想這次或許可以讓她回心轉意。”
二叔臉上頓時爆發出一層光彩，猛的站了起來，“你……你帶她回來了？在哪？瑤瑤在哪？”
說著二叔就要出去找人，然后被三叔一把拉住，“哎呀！二哥，瑤瑤沒回來，孩子們早看過了，你冷靜一點。”
二叔根本不管，快步走到天閑面前，“閑兒啊，二叔知道你現在非比常人，瑤瑤的事……”
“二叔放心，我早有安排，這一次回來并不是丟下瑤瑤不管，而是她不可能這樣跟我回來，所以……需要一點特別的手段，到時候您就看到了。”
二叔喜的連連點頭，“好，好啊……那就好！只要瑤瑤回來就好，只要回來就好！”
說著二叔直接對天正則說道：“大哥，你看，如果瑤瑤能回來的話，閑兒也算將功補過，罰他的事情就……”
天正則直接一皺眉，“老二，你先坐下。”
二叔微微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多了，連忙收住話頭，慢慢坐了下來。
把一口沒喝的茶放在桌上，天正則肅聲對天閑說道：“閑兒，你要是能把瑤瑤帶回來，那自然好，否則的話……瑤瑤是因為你才離開，然后落到了惡人手里，如果她不回來，就算你二叔不計較，我也一定不會饒了你！”
天閑低頭鄭重說道：“父親放心，我早就安排了，瑤瑤……瑤瑤其實很想回家，只是有些話不好說，有些事橫在心中過不去罷了，只要機會合適，我們動之以情，她一定會回來的。”
“對，對！閑兒說的對啊！”二叔現在是完全站在天閑這邊了。
天正則不由瞪了自己二弟一眼，這個弟弟平時倒是穩重，可是一說到他的寶貝女兒，就什么都忘記了。
想了想，天正則肅聲說道：“閑兒，你雖然帶外人進山，有違祖訓，但既然已經來到山中，那么就是我們火霧一族的客人，關于受罰的事，就以三天為限，三天之內你能帶瑤瑤回來，就從輕論處，如果不能……就別怪我無情！”
“父親放心，二叔您也放心，明天……明天我就帶瑤瑤回到火霧山！”
天閑說的字字清晰，二叔已經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真的！真的，閑兒！你可別騙二叔啊，明天……明天就把瑤瑤帶回來？”
上下望著天閑，這位火霧山第一高手滿臉患得患失，“你……你身在這里，怎么明天帶她回來，你是不是今天馬上就走，還是……”
“二哥……”三叔看不下去，“閑兒既然說了，你就先安心的等吧，幾年都等了，只要瑤瑤好好的回來，還差再等一兩天嗎？”
二叔高興的連連點頭，“對，對！”
三叔摸摸稀疏的胡子，對天正則說道：“大哥，你看外面還有好多人等著呢，不光是閑兒帶回來的，還有咱們自己人，我看……咱們也快一點吧，這邊結束以后，也好在說別的。”
天正則面無表情，但是點了點頭，然后沉聲對天閑說：“閑兒，你先起來。”
天閑看了看自己父親，見對方眼神堅決，只好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束手站好。
直到這個時候，天閑才發現情況似乎有些奇怪，但是到底哪里奇怪自己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閑兒啊，你知不知道我們火霧一族，是如何傳承的？”天正則問。
這個天閑當然知道，尤其是作為族長的兒子，將來很可能會繼承族長之位的，這種事天閑可不敢忘。
“族長是由上一代族長推薦，然后掌事們表決，大多數通過就可以。”天閑簡單的說，“但是推薦的人選必須得到上下族人的認可。”
天正則點頭，補充說道：“而且，這個人選還必須足夠能擔當大任，頭腦清楚，做事謹慎。”
天閑愈發覺得不對勁兒了，這話題似乎說的有些遠了。
天正則望著天閑，眼神中也說不出藏著些什么，“還有一條，就是族長的位子只傳后輩，不傳平輩，你記得嗎？”
“當然記得！”天閑趕緊回答，同時心里一個突。
“我老了。”天正則輕輕嘆氣，“身體不如從前，頭發也白了，我要選一個新的族長，閑兒……你說該選誰呢？”
天閑愣在那，心想那我哪知道，我這幾年都不在，今天才剛回來，族里那些孩子們都不認識了，這幾年誰的進步大，誰又變得成熟穩住，可以領導火霧一族生活下去，這種事情自然是問族內的人了。
“我想傳給你。”天正則也不啰嗦，直接明了的說出了自己的意思，“這也是你幾位叔叔，族內掌事的想法。”
天閑不由微微瞪大眼睛，“我……我？”
忽然間天閑想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哪里奇怪了！
從進門開始，幾位叔叔看自己的眼神兒就很不對勁兒，雖然從前也很照顧自己，但是從來沒有這么熱切過，而且在堂屋里單獨見自己這也不正常，這里是族長和掌事們商議事情的地方，其他人一般是不能到這里來的。
“不錯，我和你幾位叔叔商量過了，下一代的年輕人中，你毫無疑問是最出色的一個了。”
天正則用平靜的目光望著天閑，“當然，你也可以拒絕，畢竟火霧一族只是窮鄉僻壤的小部族而已，比不上你的火葉城。”
這句話讓天閑一陣無奈，但是天正則的表情似乎的確很認真，天閑只能呆在那。
天正則根本也沒想給天閑什么思考時間，皺眉問道：“愣著干什么？我在問你的想法。”
天閑撓撓頭，“這……我，我是不是有點不合適，我這次回來之后，很快還會走的，還有好多事等著我去做，哪有族長不在家，整天在外面亂跑的。”
天正則緩緩點頭，“你知道這一點就好，族長自然不能丟下族人不管，你說的那樣是絕對不行的。”
天閑面露苦像，心想我的父親大人啊，您不會是想讓我留下來當族長吧！兒子現在雖然不敢吹牛，可是如果回去的晚了，或許真的會鬧出什么影響整個世界的壞事。
這時三叔說道：“閑兒啊，這件事是我們幾個商量之后的意思，我看你也不用推辭了，年輕一代都被甩的遠遠的，你做族長沒人會反對的。”
“可是三叔……”天閑知道三叔性子和善，立刻湊過去小聲說：“可我不能留下，而且說實話，現在就選新族長是不是早了點？”
三叔露出神秘的笑容，卻沒回答天閑的話。
天閑一看三叔笑的奇怪，頓時明白這件事可能還有內情，不由疑惑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為什么現在要選新族長呢？我曾經問過三娘，新族長都是老族長年老體衰之后才會選的，父親您……”
天正則坐在那，雖然看起來比前幾年蒼老了許多，但這可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作為族長來說，正是黃金年齡，而且怎么看天正則氣色紅潤，眼中神光飽滿，也不像是個已經生病，甚至不久于人世的人。
“因為……我們也要出去了。”天正則緩緩的說。
天閑再次呆住了。
端起茶喝了一口，天正則沉聲說道：“根據祖訓，我們幾百年前來到火霧山是為了回避戰亂和仇殺，所以祖先嚴禁族人外出，也不允許外人進入山中。”
“嗯……但是隨著時間推移，我們被世人遺忘，這幾十年來人類大陸也變得和平起來，戰亂少了許多，這才有我們的族人偶爾去外面行走，甚至有外人來到火霧山定居。”
天正則說起這個，三叔不由嘿嘿的笑了起來，當初三娘就是誤打誤撞進了火霧山，對這里的環境分外鐘情，再加上三叔的軟磨硬泡，這才嫁了三叔在這里定居，也是唯一一個近些年來在火霧山定居的女人。
“祖先曾說，當戰亂平息，仇家不在追殺我們的時候，就離開這座山，回到從前的地方去，回到故鄉去。”
天閑呆呆的望著天正則，“還有這樣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三娘也沒有說過。”
“哼！”天正則微哼了一聲，“這是祖訓，只有族長和掌事們知道，你一個毛孩子哪有資格知道這些事。”
天閑這才點點頭，然后卻又愣住，“那……那您的意思是，是說……”
天正則仰天一嘆，“時機到了！我們火霧一族該離開這里了！戰亂平息，仇家也已經毫無音信，外面的世界在極具變化，而且還出了你這么一個不肖子，我想……這些都是祖先們在告訴我們，該回家了。”
還是反應了幾秒鐘，天閑這才明確了腦子里的想法，“您是說……我們，所有人！離開火霧山！去人類大陸？”
“是的，所以我們需要一個新族長，我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天閑的眼睛又一次慢慢瞪大！
這簡直是難以置信，從小大大，天閑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不要到山外面去，永遠都不許去！”
沒想到有一天作為族長飛父親會對自己說：我們離開火霧山，所有人全部離開！而且還要你來做新族長。
三叔笑呵呵的說：“閑兒啊，外面的消息，我們多少知道一些，你有自己的城市，也安置了一些異族，三叔覺得這對你來說，不是什么問題。”
天閑石化中。
這件事，天閑可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而且天閑真的認為，現在外面的世界，百分之一百的不如火霧山來的美好。
這里雖然閉塞貧瘠，但是卻安寧平靜，與世無爭的生活就好像身處桃源，而外面的世界充滿了爾虞我詐，充滿了無法抵抗的危險。
而且，還要直接面對諸神的威脅。
怎么，怎么就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時候要離開火霧山！
天閑回過神來時，發現堂屋里只剩下天正則一個，還坐在那里喝茶，幾位叔叔已經離開了。
瞬間，天閑明白這件事恐怕就算是定下來了，人家根本沒有給你辯駁的機會……
天正則放下茶杯，望著天閑，父子倆互相對視，久久無言。
“回來了……”天正則忽然輕輕的說。
天閑渾身一震，喉嚨動了幾下，“回來了，父親！”
天正則點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一瞬間，天閑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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