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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子/
依照李風云的攻擊之策,聯盟主力在鬼方戰場上吸引和牽制了奚族五部幾乎全部的軍隊,其承受的壓力之重、付出的代價之大可想而知,也正因為如此,李子雄、韓世諤和周仲的選鋒軍才能以最快速度勢如破竹直殺古北口長城。然后問題來了,以最快速度殺到古北口的目的是贏得幽州方面的糧草武器的支援,也就是說,聯盟大軍的生死等于被李子雄等權貴控制了,雖然雙方在收復安州這一核心利益上是一致的,但從聯盟大多數將領們的立場來說,他們不信任李子雄等權貴,這就是矛盾所在。
李風云做出這一決策的時候,應該設法避免矛盾,而不是蓄意激化沖突,但攻陷安州與收復安州是兩個概念,攻陷安州不等于永久占據,收復安州則是永久占據,而永久占據的基礎就是充足的人力物力財力,聯盟有四五萬軍隊,人力夠了,物力財力卻是極度缺乏,必須依托幽燕的支持,而幽燕的支持則來源于圣主和中樞的許可,那么以李風云為首的身份卑微的叛賊和以李子雄為首的出身高貴的叛逆,誰更能被圣主和中樞所接受?誰擁有豐富的人脈,并利用這些寶貴的資源幫助聯盟永久占據安州,幫助聯盟發展壯大?
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李子雄、韓世諤、周仲、來淵、楊恭道等權貴對李風云這一決策的目的心知肚明,他們和李風云一樣看重的是長遠利益,如果安州能夠長久占據,從中受益的不僅有中土,有聯盟,還有他們自己,為此他們愿意與李風云一起努力打拼,但聯盟中那些出身卑微的將領們受限于自身眼界和格局的不足,很難看得遠,更著重于眼前得失,雙方所思所想不一樣,這就有了沖突。
帳內氣氛因為李風云的這個決策而陷入了沉悶和怨憤中,好在李風云威望高,反對者不敢當面質疑,而李子雄等人也不屑于解釋,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讓他們根本認同不了這些盜寇出身的卑賤者,既然分道揚鑣是遲早的事,現在又何必妥協遷就?
李風云肯定要做出解釋但他不好把話說得太直白,太直白了必然會傷害到出身卑微者脆弱的自尊,所以李風云很委婉,首先說明了攻陷安州和收復安州的本質區別,再次強調了聯盟接下來需要的不僅僅是源源不斷的糧草武器,還要有人力物力財力上的支持,尤其需要中土從政治經濟軍事上給予全方位的支持。
奚族之所以能夠盤駐安州二十多年,能夠在列強的夾縫中掙扎著生存下來,正是因為列強在這一地區有著激烈的利益博弈,奚族本身的實力雖然十分有限,但列強博弈所造成的大環境,也就是東北地區南北雙方之間的微妙平衡,卻讓奚族在政治經濟軍事上贏得了一定的便利條件,這就是奚族賴以生存的基礎。
然而這一平衡很快就要被聯盟打破,圍繞安州進行激烈博弈的列強們很快就會做出反應,突厥人和霫、契丹、高句麗、靺鞨、室韋等東胡諸虜面對中土咄咄逼人的攻勢,必然聯手打擊和壓制,力圖在最短時間內擊敗聯盟,幫助奚族奪回安州,重新恢復之前的地區平衡,但中土不會錯失大好機會,必然借助聯盟之力收復安州,打破昔日的地區平衡,削弱突厥人對東北乃至遠東的影響力,然后再利用高句麗這個遠東霸主的衰落,重建一個由中土主導的有利于中土利益的新的地區平衡。
圣主和中樞若想達到這一目的,就必須扶植聯盟這股反叛力量,給予政治經濟軍事上的全方位支持,確保聯盟能夠幫助中土永久占據安州,但李風云和他的盜寇出身的叛賊們,在圣主和中樞的眼里,顯然不具備扶植的資格,而李子雄等權貴就不一樣了,他們必定會得到圣主和中樞的扶植,這一點毋庸置疑,所以聯盟若想發展壯大,就必須贏得李子雄等權貴的合作,得到他們的幫助。
“在形勢并不明朗的時候,冀北和幽燕豪門即便信守承諾,但考慮到各種變數所帶來的潛在危機,他們的支持必定有限,最多也就是以糧食為主的一些戰備物資,只能救急,不能救命,杯水車薪,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等到形勢明朗了,我們的需求也改變了,不僅需要糧食絹帛等物資,還要大量武器,還要軍事上的配合,而且還是長期的全方位的支持,這又遠遠超出了豪門的能力范圍。那么誰有能力給我們全方位的支持?齊王自顧不暇,肯定不行,唯有幽燕官方,唯有涿郡留守府,而涿郡留守府肯定不敢擅作主張,必須報奏圣主和中樞,請求圣主和中樞的許可。”
李風云說到這里,目光從眾將的臉上一一掃過,之前那些忿忿不平的將領們已經理解了李風云的決策,心平氣和了。此次選鋒軍南下古北口長城,看上去任務簡單,就是從幽州方面獲得糧草武器的支援,而此事李風云出塞前已與冀北、幽燕豪門達成約定,完全有保障,但聽到李風云這么一解釋,仔細一想,實際上此行任務不是簡單,而是非常艱巨,甚至遠遠超過了聯盟主力在鬼方戰場上的血腥廝殺。
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在坐諸將中,誰能上達天命?誰能得到圣主和中樞的信任,并贏得他們的全方位支持?不用想都知道,所以事實上不是李風云把聯盟的未來交給了李子雄等權貴,而是聯盟的命運本來就控制在李子雄等權貴的手上,只是之前形勢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大家看不到而已。
這就是李風云的高明之處,早在楊玄感兵變的時候,他就打著齊王的旗號,想方設法把一大批被楊玄感“拉下水”的權貴們“綁架”到了聯盟的船上,雖然當時雙方都抱著互相利用的心思,但實際上聯盟還是占了大便宜,只是這個大便宜直到今天才顯現出來,才被雙方真正認識到。而尤其令人嘆服的是,形勢發展到這一步,雙方事實上已是一個整體,不分彼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大家都沒有退路,李子雄等權貴即便知道自己被聯盟利用了,讓聯盟的草根將領們占盡了便宜,也不得不竭盡全力去爭取圣主和中樞的支持,而聯盟的草根將領們即便知道收復安州的功勞都要送給李子雄等權貴,自己吃了大虧,也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浴血奮戰,不惜代價也要擊敗奚族五部大軍,把安州奪回來,牢牢占據它,否則一切都是浮云。
李風云把話說到這種地步,對聯盟草根將領們來說的確很透徹了,利弊得失分析得清清楚楚,但對李子雄等權貴來說,某種意義上則是變相的脅迫。我把收復安州的功勞都送給你們,讓你們都可以借助這個功勞得到圣主的赦免,重返貴族行列,重新獲得權力和財富,那么你們就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動用一切資源,贏得圣主和中樞對你們的支持。而中土官方的支持,最終必定可以讓你們得償所愿,而真正獲得好處拿到實惠的,則是借助官方支持發展壯大的聯盟,大家互利互惠,何樂而不為?
李子雄、韓世諤、楊恭道、周仲、來淵等權貴互相看看,都沒有說話,眼神都很陰郁,倒不是因為被李風云利用了心情不爽,而是因為這個任務實在過于艱巨,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雖然李風云的分析很有道理,安州的收復對中土來說獲利頗豐,圣主和中樞的確有支持的必要,但此事牽扯甚廣,利益糾葛太復雜,尤其齊王這個變數太大,任何事情只要與皇統之爭扯上關系,黑白對錯都都有可能顛倒,惡劣情況下政治對手為了求勝甚至寧愿損害中土和國祚利益,完全喪失理智,根本不能以常理揣測。
所以李子雄等人面對李風云的“脅迫”,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拒絕做出回應,拒絕做出任何承諾。言下之意這事我們肯定竭盡全力,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另當別論,畢竟這個要求太高,遠遠超出了我們的能力范圍,不要說我們現在是楊玄感的同黨,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叛逆,就算我們現在還在原來的位置上,也無法幫助你實現這個目的。
李風云也沒有步步進逼。此事難度的確太大,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李子雄等人愿意為此努力就行了。
為了加強李子雄等人的信心,李風云還是對未來形勢的發展趨勢做了一番分析和推測,而這事實上是老調重彈。李風云不止一次公開預測,明年春天圣主和中樞肯定要發動第三次東征,兩年后南北大戰也肯定會爆發。目前整個南北形勢的惡化已不可逆轉,且惡化速度越來越快,這一點圣主和中樞應該是最清楚的,而這也是圣主和中樞在內憂外患的惡劣政治環境下,做出發動第三次東征的決策的原因所在。這一決策在大多數人看來都是匪夷所思的,瘋狂到近乎失去理智的錯誤決策,但如果把它放到兩年后的南北大戰的大棋局中,那么第三次東征就是必要的,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當然,如果沒有前兩次東征失敗,形勢沒有惡化到如此地步,也就不會有第三次甚至是第二次東征了。
南北大戰對中土來說,首要前提是避免遭到北虜的三路夾擊,所以中土不得不接受西域諸國背叛、吐谷渾復國、西土之利損失殆盡之事實,向西突厥做出妥協,以換取西突厥的盟約,同時以武力脅迫以高句麗為首的東胡諸虜聯盟,向中土臣服,在中土與大漠激烈廝殺的時候,保持中立,如此則中土化解了來自東、西兩個方向的威脅,可以集中全部力量于北疆,與大漠上的突厥人決一死戰。
第三次東征的目的,就是要完成東征所要達到的戰略目標,而不是半途而廢。
從這一戰略目標出發,聯盟收復安州,并以安州為據點,橫掃弱洛水兩岸,重創奚、霫、契丹等東北三族,與圣主和中樞發動第三次東征,可謂相得益彰,有異曲同工之妙,理論上它肯定會得到圣主和中樞的支持。
李子雄看到李風云信心滿滿,擔心他因為過度自信而做出錯誤判斷,不得不提出告誡,“如果圣主決心發動第三次東征,東都的阻力會非常大,這種情況下,我們奇兵突出,收復安州,混亂東北局勢,達到了第三次東征的部分目的,必然會成為東都阻止第三次東征的一個重要理由,如此可能適得其反,我們不但得不到圣主的支持,反而可能會成為打擊的對象。”
“某說過,收復安州的意義,必須放在南北大戰的大棋局中。”李風云搖搖手,不同意李子雄的說法,“另外,從南北大戰的角度來說,圣主和中樞必定以中土和國祚利益至上,決不敢有絲毫私心,因為這一仗圣主和中樞根本輸不起,一旦輸了,首先輸掉的就是集權改革,其次還有可能輸掉國祚,所以毋庸置疑,圣主和中樞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但從大局考慮,還是會酌情給予支持,最起碼不會讓我們敗亡,畢竟我們的存在,就像榫頭一樣釘進東北,對大局還是相當有利的。”
李子雄不再堅持,該說的他已經說了,接下來就是竭盡所能盡人事,而李風云的運氣非常好,或許就會出現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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