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大有三個兒子,這個第三子黎軍,是他最鐘愛的一個。()
應該說,大部分當爹的,疼愛的不是最聽話,最乖巧,最順從自己心意的兒子,而是那個總給自己找麻煩,永遠不消停,要讓他去善后的寶貝。
黎老大顯然也一樣,他的大兒子性格溫厚,為人誠孝,對自家父親那是全心全意信任,言聽計從。
二兒子勇武有余,智謀不足,是個戰將,不過他們黎家本來就靠武力打天下,他們帶著族人,和白族人爭奪礦山,爭奪操場,爭奪土地,爭奪了幾十年,偶爾還要和漢族的朝廷打仗。
要是沒有武力,就什么都沒有。
至于三兒子,自小就向往漢人的文化,喜歡山下的生活,愛讀那些漢人的書,不大喜歡家族事務,連偏愛的女人,也是漢女,而不是他們山民的姑娘。
人們都說黎三除了長相,哪兒都不像黎老大,即便如此,當爹的最鐘愛的還是這個兒子。
他本來正聽手下人義憤填膺地嘮叨,說他弟弟讓王府的人抓了,甚至已經把幾位長老叫到一塊兒,商量要怎么去救人,順便教訓一下那群官府的人,讓他們知道,黎家不好惹!結果,一聽說黎三受傷,讓人家王妃救下來,登時改變立場,準備了份兒重禮,帶著人直奔王府。
見到許薇姝,更是客氣的不行。
“王妃娘娘的恩德,我沒齒難忘,您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只要能辦。我決不推辭。”
慈眉善目的黎老大,恐怕連他的族人也是頭一次見,這位當年年輕的時候,也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兇悍人物,他那幫手下兒時沒準兒都讓乳母用黎老大的名聲嚇唬過。
這邊相談甚歡,雖然沒提到正事,可氣氛很好。
黎川呆在府衙大牢。感覺可沒黎老大那么愜意。
府衙的大牢以前許薇姝到是叮囑過。要好好打掃清理,別弄得臟兮兮,容易讓犯人生病。萬一鬧疫病,府衙也麻煩。
只是最近太忙,犯人們都弄去勞教,牢房也沒人管。為了節省時間,所謂清理。直接用冷水潑,也不管里面有人沒人。
在府衙呆了才一個晚上,黎川就讓潑了兩盆冷水,若不是牢房里還算暖和。天也沒冷到寒冬臘月的地步,他身體又壯實,非病死不可。
一開始。黎川還罵罵咧咧的,口口聲聲要官府好看。后來見沒人提審,也沒人搭理,他身邊的族人一個個都被帶走,而且一去不回,也開始害怕。
“我要見你們知州……告訴你,我是黎川,黎家的人,你們要是不想惹麻煩,最好趕緊放了我。”
他喊了半天,嗓子都啞了,還是沒人搭理。
天色漸晚,牢房黑下來,黎川的心里越來越不安:“……跟你們知州老爺說,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要放了我,我就回山里去,從此不下山……”
那幾個牢頭坐在一塊兒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對他呼呼叫叫的聲音完全不在意。
其實,人家也不是不在意。牢頭們也覺得吵得慌,可上面下了令,除了專門的刑訊人員,其他看守不能和犯人有接觸,這規矩要是壞一次,他們一個月的獎金就都沒了,那可是一兩銀子,誰和錢過不去?
哪怕覺得黎川特吵,大家還是忍了,他愿意吵就吵吧,反正也聽不懂。
沒錯,黎川這人不怎么會說官話,他自己覺得自己說的是官話,很容易聽懂,其實一說快了,牢頭們完全不知道他都說什么亂七八糟的。
他的牢房里面,本有十個人。
都是黎家人,黎川和自家兄弟關在一起,心里還算安寧,也有人交流,不那么害怕。
但今天一天,另外九個都被提走。
走了就再沒有回來。
黎川越想,心里頭越沒底氣。
剛進來時,他的想法都是——難道漢人的官府還敢砍我的腦袋?
前陣子——要不要先服個軟?人出去了再去和他們算賬!
至于現在,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其實,許薇姝根本沒有支使府衙給他上手段,僅僅是府衙那邊沒空兒搭理而已。
黎川腦補了半天,他的家人都被殺了,下一個就輪到他,嚇得渾身冷汗,萎靡不已。
等到許薇姝和黎老大談了半天,看過黎軍他們的傷情,半晌才想起這位。
許薇姝就派人領了黎川過來,先見一面,可見了面之后人也不能走。
他得先勞役三個月。
不是這家伙的罪過不重,而是對待山民的規矩,歷來如此,就算以后會有所改變,那也是以后,現在即便是安王府,也不可能真拿律法規條對付山民。
“我不走,不,不,我不走……”
兩個兇神惡煞的士兵,打開牢門示意他出去,黎川一把抓住鐵窗,死活不肯走,簡直要痛哭出聲。
士兵們也傻眼。
不過,這倆都是王妃娘娘的死忠粉,那邊娘娘在等,他們可懶得和這位慢慢磨嘰,直接抓住人連拉帶拽,拖出牢門,一路由著他鬼哭狼嚎地被帶進會客廳。
黎川閉著眼,嗷嗷叫喚。
黎老大:“……閉嘴!”
這混蛋,簡直丟死個人!回頭再收拾他!
黎川:“……”
這畫風不對,他大哥怎么在呢!黎川先是大喜,隨即大驚失色!
他大哥來了!
黎川雖然心里頭對他大哥不是那么恭敬,總背地里嘮叨,說黎老大年紀越老,人越昏庸無能,膽子小,實際上,他從小到大是讓黎老大給打著長大的。
黎老大是大哥,長兄如父,黎川怕他怕得厲害,這會兒他犯了事兒,剛把他大哥的小女兒給弄去獻給白族的人。
雖說他們這些山民做這種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他有兩個妹妹都為了家族和白族人聯姻,但還是免不了心虛氣短,這會兒一見,登時閉嘴收聲,什么都不敢說。
黎老大瞪了他一眼,就又轉頭溫聲和王妃娘娘說話:“娘娘,這混球就是欠收拾,您別放在心上。”
許薇姝含笑不語。
送走了黎老大,把黎川扔去礦上干活,姝娘才連忙回去洗澡,換衣服,順便安撫自己的胃。
她覺得最近她幸運值挺高。
靖州一下子鬧出這種事兒,白族人和山民都有一部分不安寧,本來估計要花費點兒精力,這才能擺平,沒想到出去打獵,救了只小蘿莉,順便救了黎軍,難題就解了大半兒。
黎家和白族人開斗,雙方都自顧不暇,自然沒工夫來靖州鬧事。
現在,方容不在,身在西北,西北又有亂局,他們最需要的就是穩定。
吃飽喝足,躺在軟榻上,點了燈,許薇姝就蒙上被子睡下,結果睡到后半夜,外面就傳來一陣喧鬧聲,腳步聲。
并不算很響亮,問題是,許薇姝她耳朵夠靈光,不可能聽不見。
拉了拉**頭的鈴鐺,玉荷就推門而入,“娘娘怎么醒了,再歇歇。”
昨天見了張家的人,又見了黎老大,娘娘精神上恐怕早就十分疲敝,她們都盼著她晚些起,多歇會兒。
“……外面出了什么事?”
許薇姝伸了伸懶腰,從軟榻上爬起來,讓玉荷給他倒了杯熱茶。
玉荷怔了怔,也是一頭霧水:“婢子這就去探探。”
也不用探聽,沒一會兒就有人來傳話,說是張家那個逃跑的羌女讓人給抓住,直接送到王府,結果那羌女兇悍非常,連王府的侍衛都讓咬掉了一塊兒肉。
許薇姝一挑眉,就笑了:“咦,這可稀奇!”
真是稀奇的很。
“來,給我換衣服。”
玉荷給拿了外套,許薇姝穿上,也沒折騰她那頭,一頭長發,攏了攏捆上一條珍珠穿的繩兒。
玉荷只好拿了帷帽給自家娘娘戴。
“咱們本來不想接人,讓張家明天直接送衙門,沒想到這女人太悍,跟土匪似的,一脫身就要跑,咱們幾個弟兄去抓人,結果給撓得遍體鱗傷。”
趙三和喬公公的臉色都很難看。
許薇姝瞧了瞧,兩個侍衛臉上一道道紅印,就和哪只老貓給撓了兩爪子。
還有一個捂著胳膊,也是可憐巴巴,袖子上都是血。
掃了兩眼,許薇姝這才看向那個被捆了好幾圈兒繩子,窩在角落里,眼睛含淚,小臉殷紅,委委屈屈地抽抽搭搭。
“嗚嗚嗚,嗚嗚嗚。”
那副楚楚可憐的小模樣,真是連許薇姝自己看了也心疼。
事實上,只看她現在的樣子,誰都鬧不明白,就這么個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小丫頭,和剛才那個敢沖著男人上嘴咬的女人,竟然是同一個人。
“先……關柴房。”
許薇姝都招架不住,好像自己欺負人家似的,“關遠點兒。”
她可困倦得很,要是讓這丫頭哭鬧不休,恐怕連個回籠覺都別想睡了。
瞧著那女孩子被拖走,小丫頭還嗚嗚嗚的哭,哭得其他人都暈頭轉向。
夜光下,那小丫頭的眼睛有點兒碧色,很是漂亮,真像個洋娃娃。
許薇姝扭頭回去睡了一覺,第二天看了看,那小丫頭活得挺滋潤,嘴巴又甜,哄得家里的宮人們沒少給她吃好東西,餓不著也渴不著,就是老被捆著,行動受限,估計也好受不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