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IntelAPX432項目的首席工程師弗萊德波拉克介紹了將近半個小時后，唐煥瞅了一個空子，很有風度地插口問道：“無需贅言，IntelAPX432的設計，確實非常優秀，但我需要一個直觀的認識。比如，既然它的市場競爭目標是摩托羅拉的MC68000系列，那和英特爾自家的Intel80286比起來，運行效率超越多少？”
“IntelAPX432是32位，Intel80286是16位，兩者的指令架構也完全不同，而且IntelAPX432還沒有真正完工，應該不具備可比性吧。”弗萊德波拉克臉上閃過一絲異色，似乎對唐煥的提議有些抗拒。
相比于特德霍夫被一個計算器訂單觸發微處理器的設計靈感，從而“偶然得之”的Intel4004、Intel8008、Intel8080、Intel8086、Intel80286產品線，IntelAPX432屬于一個計劃周詳的項目，充分暴露了英特爾對高端處理器市場的野心。
IntelAPX432的一大特點就是，在硬件和微代碼的層次上支持面向對象的程序設計，可以將其看成一個高級編程語言化的計算機體系結構，英特爾為之實現的高級編程語言為Ada。
這種程序設計語言，源于美**方的一個計劃。
進入1970年代后，美國國防部所屬的計算機系統項目中，使用的編程語言數量逐日增加，發展到今年，也就是1983年，達到了450種之多。
這些編程語言里，很多已經十分陳舊，或者過于依賴硬件。尤其是沒有一個統一的代碼質量安全標準。
美國國防部對此十分擔心，于是在1975年成立了高級語言工作組，它的使命就是尋找或者創造某種適合國防部需要的編程語言，以便減少現有編程語言的數量。該小組最終的工作成果便是Ada語言。
之所以使用Ada這個命名，是為了紀念英國著名詩人拜倫的女兒AdaLovelace——埃達洛夫萊斯，這位伯爵夫人是一位數學愛好者，參與了對現代計算機有著巨大影響的巴貝奇差分機的研究，被后人公認為第一位計算機程序員。
毫無疑問。有了軍方和政_府的參與，這個市場的商業價值自然非常可觀，別說英特爾為此對IntelAPX432項目寄予厚望，就連唐煥這個后來者，也積極參與其中，在哲儒研發中心里也設有與Ada語言相關的項目。
Ada語言由PASCAL，以及其它編程語言擴展而成，主要針對的應用領域為嵌入式和實時系統設計。
因此，Ada語言的重要特征就是嵌入式風格、模塊化設計、編譯檢查、平行處理、異常處理及泛型編程。
尤其Ada語言的編譯檢查，對諸如航空電子、航天飛行器、武器等等的操作系統。有著重要的執行代碼安全保障意義，這也正是美國國防部所需要的。
此類技術，或許過于抽象，但稍有差錯，就往往意味著重大的損失。
比如原本時空里1996年6月初，歐洲空間局的阿麗亞娜5型運載火箭的第一次發射，僅僅37秒，便偏離預定飛行路徑，解體并爆炸，以失敗收場。
要知道。光是火箭上搭載的那顆通信衛星，就價值5億美元。
最后的事故調查結論為：控制慣性導航系統的計算機，向控制引擎噴嘴的計算機，發送了一個無效數據。其由一個64位浮點數轉換成16位有符號整數時產生的溢出所導致，而Ada語言在編譯過程中并沒有檢查到這個執行代碼安全問題。
目前，IntelAPX432項目就在Ada語言編譯器的研發上，遇到了大麻煩，由此導致代碼運行效率低下。
完全可以預見，要是IntelAPX432真的和Intel80286比拼速度的話。馬失前蹄并不意外，無非就是落后多少的問題，
以弗萊德波拉克為首的研發團隊，對此心情復雜而又微妙。
IntelAPX432明明比Intel80286先進，可運行速度卻要比后者慢，由此帶來的憋屈，實在難以向外人道也。
安迪葛洛夫主張就IntelAPX432項目與唐煥合作，除了看中方圓電腦公司終端產品在微處理器需求量上的美好前景，還想借助哲儒在編程語言編譯器領域的強大實力。
現階段，哲儒的宏匯編、C、C、PASCAL四大編程語言編譯器支持的CPU列表，除了自家的RISC處理器之外，還包括Intel8086系列、ZlogZ80系列、摩托羅拉MC6800和MC68000系列、MOSTechnologyMOS6502系列，已經發展成為流行度非常高的商用編譯器產品，不但各個計算機公司紛紛采用，還被眾多大學做為教學使用。
另外，像FORTRAN、COBOL、Ada之類應用范圍特定的編程語言，哲儒同樣有著成功的編譯器實現。
之前，安迪葛洛夫就從唐煥這里得到了對Intel80286的主流編程語言編譯器支持，他想把這種合作經驗推廣到IntelAPX432的Ada上，可研發團隊對這種從外面找和尚念經的決定有些不服氣。
唐煥可不管弗萊德波拉克這幫人的想法，他笑瞇瞇地一擺手，隨同前來的工程師們迅速搭建測試平臺。
同樣的Ada評估程序，分別在運行頻率同為8MHz的IntelAPX432和Intel80286上運行。
等結果出來之后，在場眾人的臉色十分精彩。
唐煥則倒吸一口冷氣，心說，“難怪技術先進，往往并不意味著商業成功，IntelAPX432的運行速度。竟然只有Intel80286的四分之一，英特爾還真是免費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課。”
弗萊德波拉克硬著頭皮解釋道：“這個結果，主要由Ada語言編譯器造成的，相信經過哲儒的優化后。絕對不會是目前這個表現。另外，IntelAPX432的設計實現非常復雜，必須在較高的運行頻率上，才能體現出硬件優勢來，現在的8MHz太低了。”
“Ada語言編譯器的問題。我能理解，畢竟IntelAPX432是一款全新的CPU，確實需要一個持續改進的過程。”
唐煥點了點頭，“可你們既然知道運行頻率這個因素對IntelAPX432非常重要，那現在為什么只有8MHz的版本？是因為制造工藝太過復雜么？”
見弗萊德波拉克吶吶無言，唐煥打了一個哈哈，“我想起來了，目前Intel80286最高只有125MHz的版本。看來，以存儲器業務為根本的經營主旨，限制了微處理器部門的發展。”
“公司管理上的事情。我們這些研發人員哪里清楚。”弗萊德波拉克趕緊給自己找了一個臺階下。
眼見成功地打擊了IntelAPX432的研發團隊，足以保證接下來合作過程中己方的話語權了，唐煥也就不再讓對方難堪了，擺手道：“不管怎么說，我們可以嘗試著進行合作。但有一點，要以一年為限。如果到時候IntelAPX432仍然無法表現出真正的商業價值來，哲儒可能會選擇退出。”
說到這里，唐煥這才發現，安迪葛洛夫不在場。
“葛洛夫呢？”唐煥詫異地詢問。
“他去參加一個臨時會議了。”葛洛夫的助理回答道：“他走的時候，見你們討論得十分認真。就沒有打擾您，非常抱歉。”
“沒關系。”唐煥微微頷首，“我去找他好了。”
這次來英特爾總部，除了順勢和對方談IntelAPX432項目的合作。唐煥還打算單獨接觸一下安迪葛洛夫。
對于主營業務從存儲器轉型為處理器這個重大問題，英特爾三巨頭當中，羅伯特諾伊斯和戈登摩爾因為種種原因，態度都非常保守，只有安迪葛洛夫表現得非常積極。
可惜的是，安迪葛洛夫在英特爾里的地位。只是一個唱黑臉的嚴格企業管理執行者，一旦涉及到如此重大的決定，話語權就非常有限了。
但唐煥仍然希望從安迪葛洛夫這里打開缺口，蓋因他看中了英特爾的半導體工廠。
如果英特爾決定轉型，那這些多余的存儲器生產線勢必需要處理；即使英特爾對于轉型問題舉棋不定，可在當前日美半導體大戰的情況下，出于降低成本的考量，將工廠遷移一下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而唐煥想要給出的目的地建議，就是中國大陸。
由于看好中國這個東方大國在冷戰大局勢下的制衡作用，美國頻頻伸出橄欖枝，而開始改革開放的中國也積極回應，兩國關系急劇升溫。
鄧首長于1979年1月的訪美，開啟了兩國之間一連串高級別的重要交流。同年3月1日，兩國正式在北_京和華盛頓設立大使館。美國副總統沃爾特蒙代爾又在8月份，對鄧首長的訪問進行回訪。
隨著雙方高層與工作層級接觸的加深，兩國開始在更廣泛的議題上進行對話，包括全球與地區戰略、政_治、軍事、裁軍、聯合國以及其它多邊組織事務等，并簽署了多個雙邊條約，特別是在科技與文化領域的交流活動以及貿易交流。
其中就包括《科學技術合作條約》，以及在1980年9月簽署的海洋領域、民航連接等方面的一些條約。
1982年5月，美國副總統老布什再度訪華。
1982年8月17日，中美又簽署了第三個聯合公報，即《八一七公報》。
在1984年即將到來之際，中國國務院總理訪問美國和美國總統里根訪問中國，這兩項高級活動已經蓄勢待發了。
簡而言之就是，現階段中美關系的形勢一片大好，高科技領域的合作可以進一步借東風了。
唐煥已經拉攏到了摩托羅拉去中國建立半導體工廠，英特爾就是他的下一個游說目標。
只不過，唐煥不會想到，此時的英特爾會議室里，正在討論的議題，對他可談不上友好。
與會者除了英特爾三巨頭之外，還有英特爾和蘋果公司的大股東，被譽為風險投資之父的阿瑟洛克，以及唐埃斯特利奇。
“我知道方圓電腦公司已經和英特爾簽署了Intel80286的訂單，但IBM愿意出高價買下全部的Intel80286，并負責違約的賠償。”得到總部授權的唐埃斯特利奇，財大氣粗地說道。
見羅伯特諾伊斯和戈登摩爾沒有馬上表態，反而把目光轉向自己，性情耿直的安迪葛洛夫便直接開口道：“這會影響英特爾的業界聲望，上次IBM便試圖用Intel8088的訂單擠占Intel8086的全部產能，但實際上除了讓唐煥對我們心生不滿之外，根本就沒影響到方圓個人電腦的制造環節，他們有足夠的備選方案。”
“這次的情況不一樣。”唐埃斯特利奇信心滿滿地一笑，“Intel80286從去年發布到現在，經歷了多次的糾錯。因此，即使第二供貨商的許可證已經發出了，但目前只有英特爾具備成批的供貨能力。我相信這個時間差怎么也會有小半年的樣子，正好可以讓比三代方圓個人電腦晚推出的IBMPC/AT，扳回劣勢，狙擊方圓個人電腦在中高端市場的優勢。”
羅伯特諾伊斯這時候開了口，“IBM已經答應，將會支援我們的存儲器業務。”
戈登摩爾接著說道：“方圓電腦公司只要125MHz的高端版本Intel80286，剩下的低端產品雖然有方圓個人電腦兼容機廠商采購，但哪比得上IBM全盤收購來的方便。”
阿瑟洛克最后補充，“IBM擁有英特爾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也贊同這個交易。所以，不管怎么樣，決定都會通過的。但我還要為大家分析一下，IBMPC只采用英特爾的CPU，但方圓個人電腦的微處理器，還包括了MC68000系列和MOS6502系列，以及RadoShack的唐迪電腦所使用的Z80系列。從這個角度來看，如何取舍才能利益最大化，不言自喻。”
“既然你們都商量好了，還把我找來干什么？”暗自嘀咕的安迪葛洛夫，無語地掃視了在場眾人一眼。
他們目光里流露出來的信息，讓安迪葛洛夫隨即恍然大悟，“這是讓我當惡人，出面和唐煥交涉，承受世界首富的怒火啊。”
“不帶這么使喚傻小子的！”安迪葛洛夫差點拍案而起，但他立刻忍住了，心里嘆了一口氣，“自己的職責不就是如此么。”
“如果這就是最終意見的話，我服從董事會的決定。”安迪葛洛夫悶聲說道，“希望IBM和方圓電腦公司這一老一新兩個巨人之間的角力，盡量不要波及到英特爾這個普通的供貨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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