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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鴨蛋腌的確實不錯,阿青最喜歡從頭上敲開個口,然后把咸蛋一點點剝到粥里吃。小山在吃咸蛋這件事情上和她可不一樣,他最喜歡從中間一劈兩半,然后先把蛋黃啃光,再慢慢吃掉蛋白。至于大妞——她則喜歡先吃掉蛋白,蛋黃留到最后吃。
有的人就是這樣,對待食物的時候總喜歡把喜歡的部分留到最后享受。大妞的這個習慣不光是在吃咸蛋的時候,吃什么東西她都是這樣。吃葡萄時,她先把小的酸的揪了吃了,把紅的甜的留下。吃棗子時,也把癟的干的吃了,飽滿可口的留下最后吃。可是這樣也有個缺點,就是當你旁邊守著一只虎視眈眈的饞貓時,這種做法就很不可取了。大妞經常在吃完了不怎么好吃的那部分,打算奢侈享受一把的時候,發現自己留下的精華部分已經全都不翼而飛,早進了某人的肚子了。
比如現在吧,大妞就警惕的看了一眼小山,判斷他不可能當著吳嬸和阿青的面偷走她的咸蛋黃,這才松了口氣,把蛋黃夾進餅子里,用力壓一下——然后咬上一大口,美美的享受起來。
“慢點兒,別噎著。”
大妞吃的兩腮都鼓起來了,阿青的吃相要斯文得多。畢竟餅子是涼的,還硬,不細嚼慢咽,回頭自己腸胃難受。
她吃的不多,半個餅子吃完,又喝了點水,就飽了。本來趕路就沒有什么胃口。
大妞吃完了夾著咸蛋的一個餅,看她只吃那么一點點,偷偷摸出個小紙包來遞給她。
“是什么?”
“噓,輕點聲,別讓小山聽見了。”大妞悄聲說:“糯米糕。”
“哪弄來的?”阿青很意外,連吳嬸都不知道她什么弄了這個在身上。
“早上在客棧門前頭,你上了車以后我買的。”阿青一直都是避著人的,在車外和屋外都遮著臉,能逗留在外的時間極少。大妞就沒有那么些顧忌了,她性子又潑辣膽子又大,正好上車的時候看到巷子里有人賣糕,就趁機會買了兩塊。
“來,給你,快吃吧。”
“你吃吧,我不餓。”
“沒胃口也要吃,這個軟和,比餅子強。”大妞強硬的把糕塞給她:“你看看你這些天,臉都瘦了一圈兒了。我比你結實,用不著吃這個。”
阿青搖頭,又把糕讓給吳嬸:“娘,你吃。”
“我可不比你們小姑娘家,也就你們這年紀喜歡吃個零嘴。”吳嬸看著阿青的樣子,也很是心疼。她心急著趕路,也不可能處處周全。看著大妞買的這兩塊糕,吳嬸想著,今晚投宿的時候,無論如何也得想著買些點心備著。大人還好說,孩子們從來沒有在外面受過這樣的罪,哪里吃得消。
說到底,阿青到底還是不肯獨吞這兩塊糕,最后是和大妞一人一塊分了吃的。
離京城越近,外面就越是繁華熱鬧起來。路上人來人往,小山剛出鎮子的時候,看見新鮮事物還會大驚小怪一番,現在卻淡定得多了。阿青她們娘仨坐在車里,車子晃晃悠悠,她們也給晃的昏昏沉沉的。吳嬸還好,阿青和大妞兩個已經互相擠靠在一起打起盹來了。
吳嬸撩起車簾朝外看了一眼,午后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多曬上一會兒,臉上甚至覺得微微發燙。
這遠離京城的十幾年,雖然生活不如從前那樣富足舒適,可是卻是她生命中最滿足幸福的日子。和丈夫、孩子在一起,沒有大富大貴,卻也衣食無憂,晚上能踏踏實實的安睡,白天張羅一家人的吃喝,日子過得平淡又充實。
尤其是……阿青那么懂事。
吳嬸有時候覺得,這孩子心里其實什么都明白,但是她什么也不多問。
安逸日子過久了,有時候吳嬸甚至生出了很荒唐的想法。要是他們這輩子也不再踏進京城一步,就在那個偏僻的山邊的小鎮上過下去。至于阿青和小山,說不定他們還能結為夫妻……
當然這種想法實在荒唐,阿青和小山雖然不是親姐弟,卻比親姐弟關系還要好,兩人是絕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這想法只是偶爾從她腦中閃過一次,因為實在太離譜了,吳嬸自己都覺得太可笑。
即使他們一家人愿意,旁人還不愿意呢。阿青的相貌……注定她沒辦法在鄉野間平淡一生。
阿青和大妞兩人的臉靠在了一塊兒,依著車壁睡的很熟。車里頭悶熱,兩張年輕的臉龐都紅撲撲的。
吳嬸伸手把阿青臉上的一縷頭發輕輕拂開。
生得太出眾了,往往會比旁人多經歷許多坎坷與苦痛。
如果能夠選擇,吳嬸情愿阿青生得如大妞這樣,只是一般人就好。
連著趕路這么些天,連小山的精神都不如一開始那么健旺了,更不要說大妞和阿青兩年姑娘家。
早點到也好……
抵達京城的時候是第二天午后。
阿青又在車上打瞌睡了,直到聽見車外的聲音才迷迷糊糊醒過來。
“到哪兒了?”
她眼睛半睜半閉,臉頰暈紅,目光迷蒙的模樣看得大妞都愣神了,頓了一下才說:“咱們該進城啦。”
“真的?”阿青這下徹底清醒了。她把窗簾掀起一條縫——真是一條細縫,外面的世界,她只能看見窄窄的一條。
騾車原地停著沒動,她只能看見車窗外青灰的墻磚。
“車怎么不走啊?”
“前面有人進城,咱們且得等等。”大妞小聲說:“排場可大啦,有騎馬的人在前面開道。”
小山看見的比車里的人更多,那些人騎的馬好威風,高矮都幾乎是一模一樣,毛色閃亮,小山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神駿漂亮的馬兒,盯著看的目不轉晴。至于馬上的人,他倒沒怎么注意。
這些人簇擁著一輛馬車進了城門之后,守城的兵士才放松了戒備,讓被堵在城門口半天的人依次進城。小山聽見前面的人在議論:“剛那過去的,肯定是宮里的人物。”
另一人反駁他:“別說笑了,宮里頭的人哪打這兒走。”
“要不是宮里頭的人,誰又能有這樣的排場?你看見了沒有?打頭的那可是二品的侍衛。要不是宮里的人,就算丞相老爺也沒有這么大架子啊。”
城門口的石板地被日日來往的人磨得光滑發亮,正中間有深深陷下去的車轍印。騾車走在高高的城門洞下時,車軸吱吱呀呀的聲音顯得空洞而遙遠,不象在耳邊響起,倒象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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