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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乘坐小舟,只是因為小舟比畫舫行動方便,眼下已見過蘇彧,觀賽的話自然是回畫舫上去更合適。
若生便也沒有多加猶豫,同扈秋娘說了句“回吧”,便側身朝著來時的路走了去。她帶著冪籬,身上穿著的衣裳料子上佳,樣式顏色卻都并不打眼,周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倒也一直沒有人注意到連家的三姑娘就這么混在人群里隨意走動。
扈秋娘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幸而一路走去,道路雖然并沒有那么順暢,卻也不算太艱難。
走至一處,若生腳下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側目看向扈秋娘,笑著說道:“詩會這會兒便開始了?”
她往年沒怎么出來過,是以只知沿岸時常會有學子聚集作詩,卻不知道原來這般早便開始了。
遠遠吹來的風,也慢慢變大,帶著兩分河水的腥氣往眾人鼻子里鉆,而夾雜在風聲里的擂鼓聲,亦是一聲賽過一聲得洪亮。扈秋娘朝若生所看的方向打量了一眼,笑了起來,回道:“姑娘沒瞧錯,是詩會開始了。”
若生不覺微露驚訝,“看來,這詩會是同賽舟一并進行的?”
“姑娘有所不知,沿岸像這樣聚集在一起的學子,數不勝數,這兒開始了,旁的卻不一定就也開始了。”扈秋娘笑著說完,頓了頓,補了句,“何況這些個多是尋常學子罷了,畫舫上還有許多呢。”
勛貴家、官宦人家的子弟,多半還是聚在船上的。
若生想一想也就明白了過來,笑了笑。將視線收了回來,繼續往前而去。
可誰知才走出幾步,斜刺里突然間沖出個人來,揚手就要來抓她的袖子。
若生愣在原地,手腳僵硬,連閃避也忘了。
好在扈秋娘還是個眼疾手快的,一把就將她給帶到了自己身后。
“阿姐。你怎么還在這?!”來人亦是一愣。而后莫名其妙地再次伸出手來要越過扈秋娘去拉若生的胳膊。
扈秋娘帶著若生連退兩步,厲聲呵斥:“放肆!”
“放肆?你今兒個指著誰說放肆呢?”來人的聲音頓時變得氣急敗壞,可說了兩句。他的聲音驀地變了個調子,一副疑心重重地問道,“我怎么原先沒見過你?”
話音落,打從前頭的人群里又急巴巴沖出來小廝打扮的人。一溜煙跑到他們邊上,急得臉色都白了:“公子!您怎么上這兒來了?”
若生聽著這聲音似有幾分耳熟。悄悄從扈秋娘身后走到了邊上,隔著冪籬朝眼前的倆人看了一眼。
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身紅通通的衣裳,其次便是根翠綠翠綠的腰帶……
再接著,就是那一臉疑惑的少年脖子上掛著的赤金瓔珞項圈了。
剛剛才出了點太陽。這會日光一照,明晃晃的,亮得刺人眼。
饒是她再記不住人。眼前的少年也根本不需要她特地費心思去記臉,這人的打扮。簡直見所未見。
他方才喊她什么?
阿姐?
她戴著冪籬,他是怎么認的人?
不認錯才是怪哉!
這時,小廝模樣的人拽著紅衣裳少年拔高音量喊了聲:“公子!”
紅衣少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盯著扈秋娘上下打量,而后口中狀若隨意地說了句:“你怎地又跟上來了?”
“這人這般多,小的怎敢不跟著您?”
“你家公子我是豆腐還是怎么地?一碰就碎不成?趕緊滾蛋!”紅衣少年極為不耐煩地一擺手,又探頭探腦來看若生,“我的好姐姐,你上這兒呆著干嘛,不看賽舟了?”
扈秋娘一忍再忍,聽到這也是忍無可忍,冷下臉喝問過去:“哪來的登徒子,胡亂喊什么姐姐!”
跟著他的那小廝也是將雙眼睛瞪得溜圓,一臉駭色地去攔他:“哎喲公子,這不是姑娘呀,您認錯人了——”
“認錯了?”紅衣少年呢喃著,忽而指向若生面上的冪籬,再指指若生身上的衣裳,“怎么會錯?你看這衣裳的顏色,再看那頭發,還有那塊破布,不都一模一樣?”
年紀并不大的小廝見狀,唬了一大跳,又見站在若生身前的扈秋娘比自己高大得多得多,生怕過會主子挨揍,自己回頭得被扒掉一層皮,連忙小心翼翼去捂主子伸得筆直的手指頭,“公子,衣裳的色瞧著雖然差不離,但姑娘今兒個帶出門的是聽霜姐姐,可不是這一位呀……”
聽霜姐姐貌美如花,身段婀娜,怎么可能會是眼前這個虎背熊腰壯得跟男人似的女人呢?
再說,這年紀也對不上呀!
聽霜姐姐今年才十七呢!
小廝苦口婆心地勸了主子兩句,低聲下氣地又代他來向若生賠禮。
到底不是市井人家里長大的,好料子就算沒穿過,也是見過的。
若生身上穿的衣裳看似普通,但料子上等,他一眼就看了出來。
但一身花花綠綠穿得跟雉雞似的少年聞言卻還是皺著眉頭說:“她出門帶的聽霜,難道這會就不能換了別人?”言罷,他仍歪著腦袋朝若生喊,“就是阿姐吧,我這么個英明神武的人,怎么可能認錯自家親姐姐!”
若生聽著這話,再看看他的穿戴,差點笑出聲來,在后頭輕輕拽了拽扈秋娘的衣袖,低聲吩咐道:“罷了,這人奇奇怪怪的,莫要理會。”
她轉身要走,扈秋娘便也冷冷看了那少年一眼,隨后跟了上去。
紅衣少年見狀氣得跺腳:“陸幼筠你站住!”
聲音傳入耳中,若生心頭一震,腳步凝滯,再難邁開。
身后傳來哈哈大笑,“就說小爺我英明神武、聰明絕頂,絕對不會認錯人!”
見若生停下,那小廝顯然也愣住了,狐疑地自言自語起來:“難道,真是姑娘?”
伴隨著話音,若生身后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匆匆追了上來。
扈秋娘看一眼若生,用眼神詢問著,若生卻顧不得去回應她。
此時此刻,她腦海里裝著的全是方才那一聲“陸幼筠”,這個名字,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喊出來的,她所知道的,姓陸名幼筠的人,也不過就只有那么一個而已。
陸幼筠年長她一些,身量也比她略高那么一些。
但她眼下遮著臉,二人身形也的確有些相似,叫人認錯也并非全無可能。
然而他第一聲喊的分明是“阿姐”,他的親姐姐,是陸幼筠,那他便應當是陸立展的兒子了!
“不得放肆!”扈秋娘瞪眼呵斥。
紅衣少年已至近旁,手都伸到了若生邊上,聞言臉一沉:“你算什么東西!”抬手就要朝扈秋娘揮去。
若生揚手一格:“陸公子認錯人了。”
“這聲音……”紅衣少年一怔,突然罵了句娘,“老子真認錯人了?”
若生淡然道:“錯了。”
紅衣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面露訕訕之色,似想道歉,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話到嘴邊就成了:“沒事把臉遮起來做什么……”
說著這嘴里的話不斷了,緊跟著又冒出來一句:“你生得什么樣?”
“公子!”著了褐色衣裳的小廝一直戰戰兢兢地聽著他的話,聽到這知道不攔是絕對不成了,立馬什么也顧不得直接撲了上來,拖了自家主子就要走,“該走了該走了公子——”
因知是自己認錯了人,紅衣少年張張嘴,還是叫小廝給拽走了。
扈秋娘松了口氣,低聲道:“這人簡直孟浪輕浮毫不知禮數!”
而且還瞎!還聽不進人話!
那小廝都說了多少遍認錯了,他偏偏就是不信。
扈秋娘狠狠數落了兩句,卻不見若生作聲,不覺奇怪,遂低頭去看,見她神色凝重,似有異樣,不由得輕聲喚了句:“姑娘?”
若生這才展顏笑了起來,眉宇間籠罩著的陰霾如烏云散去,轉頭看她,有些漫不經心地問:“他方才喊的那個名字,可是陸幼筠?”
“的確是陸什么云的,奴婢沒能聽清。”
若生笑著,搖了搖頭:“那許是我聽差了也沒準。”
同音不同字的名,世上可有太多了。
但陸立展的兒子,在京城里的名氣可比他的那位姐姐大得多了。雖然若生同他沒有交集,但耳聞總是有過的。眾人口中的陸離,仔細想想,同她方才所遇之人,至少有八分能對上號。
傳聞中,那就是個實打實的紈绔,真紈绔。
甚至于用不了幾年,他頭頂上還能再多個“京城銀槍小霸王”的諢號。
所以若生轉個身就吩咐扈秋娘,找兩個可靠的人去探聽一番,今天陸相家中可有來人,來的是誰,穿的又是什么樣的衣裳。
扈秋娘應聲退下,若生自上畫舫。
連家的畫舫已停在岸邊,船上視野頗佳。
他們邊上亦慢慢的停滿了一溜的畫舫。
不遠處搭建在岸邊的高臺上,紅綢喜慶,燈籠高懸,整整齊齊地坐了幾排人。邊上有幾面大鼓,幾個赤著上身的大漢,肌肉緊繃,正揮舞著鼓槌,將大鼓敲得咚咚作響。
賽事,馬上就要開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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