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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老夫人沉吟著沒把話說話下去。
何成剛另一半的酒當即醒了過來,盯著老夫人半晌沒有動靜。
常老夫人見兒子這般情形,又嘆了口氣道:“你雖是個六品,也有些實權在手里,比起那高家來,不過是螞蟻遇著大象。你妹妹說了,那崔氏怕是熬不過這個年,咱們若能幫她成事,旁的不說,我兒的官位至少往上再升幾個臺階,到時候,何愁咱們何家不興盛啊。”
一番話說得何成剛心下大動,再無半分醉態。他思了思道:“老夫人,這事怕是有些難。且不說那崔家是個什么打算,妹妹上頭還有一房姨娘。朱家那位官至禮部右侍郎,權勢富貴在咱們之上,萬一他們也起了這心思,只怕是……”
“所以我才把你叫來仔細商議這事。”
盛老夫人見兒子還未行事,便已打了退堂鼓,心下便有幾分不快。
“你妹子說了,只要事成,好處少了不你的。你自己掂量著辦。我老了,這好處也落不到我頭上。”
何成剛心里頭似有幾百只螞蟻爬過,卻仍道:“兒子也想榮華富貴,也想身居高位,只是這事確實是難,高相爺此人……兒子思來想去,無從下手啊。”
“無從下手也得下。府里的哥兒,姐兒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有個高府正室的姑母在背后撐著,什么樣的好人家找不到。”
何成剛捻著稀疏的幾根胡子,沉默不語。
老夫人看在眼里,心知兒子已然動心,又道:“此事易早不易遲,兒啊,下手要快啊!”
高鳶尾日常生活有個習慣,用罷晚飯,在院子里踱會步,便會到書房或看書,或撫琴,或作畫,或打棋譜,呆上一個時辰后,才會回房休息。
林西侍候完小姐,把書房整理整理,已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了。
林西扳著手指頭,算了又算,出府的日子遙遙無期。她輕嘆了一聲,對著嬌羞無語的月亮吟了句酸詩。
想著小姐臨走前交待從明天開始,讓她換下紫薇,跟小姐每日里去學堂上課,林西的心情便有些低落。
哎,又少了幾個時辰曬太陽,聽閑話,聊八卦,真真是讓人痛心疾首啊!最關鍵的是,她白日去了旁的地方,如何開展她的無間道工作,如何嚴防死守?
所謂嚴防死守,就是身貼身,人跟人,一步不拉,一眼不眨的盯著對方。萬一那橙子荷爾蒙過度分泌旺盛,腦子一發熱,大白天的堵住了大少爺出府回府的路,憑劉媽媽的九陰白骨爪,林西覺得她的性命堪憂。
劉媽媽這頭倒還罷了,關鍵是上回林西送手爐送出個心里陰影來,想著府里四個小姐明槍暗箭耍得虎虎生風,萬一一個不小心,槍走了火,箭歪了靶,倒霉的還是她們這些跟在小姐身邊的人。
再說譚嬤嬤的威名不是亂蓋的,上回林西走了狗屎運,被當作正面教材給府里的丫鬟們樹榜樣,萬一哪天林西一不小心,原形畢露了,譚嬤嬤的這張老臉該往哪里擱啊!
林西只覺著腳有些軟。心中的憂傷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平蕪院眾丫鬟見她短短時日,便一舉攀爬成了三小姐身邊的紅人,還不把她恨得牙直咬。嫉妒這玩藝,林西身為女子,雖然尚未發育,卻還是深有體會的。
這個體會的由來,歸功于那兩貨。一個身材妖嬈,傾國傾誠;一個面若冠玉,貌比潘安。林西在無數個暗夜里,滋生出多少回想把這兩張臉撓花的沖動。
這種沖動便是嫉妒。
萬一青兒,紅衣,綠兒,小月等丫鬟也產生了這種沖動,林西一把捂住自己的臉,再不敢往下深想半分。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覺著今晚這般月明星稀的景致,很適合女子搞一搞情調,悲秋傷月一番。古往今來,多少名詩名篇都是在這樣月明星稀下,悲秋傷月而來的。萬一她靈感噴涌,說不定也能吟出個一句兩句的,流芳百世。
但她又一想,這小資情調需得個美女或是才女方能成事,像她如今這樣胸無二兩肉,容色平常的人,該沒她什么事。
于是乎,林西咧了咧嘴,齜了齜牙,背了個手回房洗洗睡了。
臥房里,橙子,小月一個朝南,一個朝北正做著針線活,見林西進來,不約而同的放下手里的活計,異口同聲的喚了聲:“林西!你回來了”
林西見兩人同時叫她,遲疑片刻,笑著應了一聲。
橙子朝小月狠狠的瞪了瞪眼睛,一把拉過林西到自己跟前,低聲了說了幾句。
林西被她逗得捧著肚子哈哈直笑。
小月委屈的撇過臉,三下兩下脫了衣裳便鉆進了被窩,把自己蒙了個嚴嚴實實。
林西用眼角掃了小月一眼,心底微蕩。
紫薇坐在炕沿上,一邊在小姐青蔥指尖上纏上布帛,里面是加了蟬蛻后搗碎的鳳仙花,一邊輕聲說話。
“小姐怎么讓林西跟去學堂了,萬一她無甚眉眼高低,得罪了府里其他三位小姐可怎么是好?”
“紫薇!”
高鳶尾眉目如描,閑適一笑懶懶道:“你只需明白一點,林西是誰引進府的?”
紫薇心下一動,看向三小姐的眼神帶著熱烈的光芒。
“母親病重,兩位姨娘心下必有計較,二姐,四妹都不是善茬,明著一團和氣,暗地里都想把對方踩下去。如今府里多事之秋,你家小姐我無依無靠,帶著她,好歹也是個擋箭牌。”
“小姐真聰明!既這樣,明日一早我便再細細的叮囑她一番。”
“也不知能擋多久,但愿母親能熬過這個冬日。聽說再過些時日,崔家的人要來了?”
紫薇輕聲道:“千真萬確!”
高鳶尾若有所思。片刻,她徐徐抬眸。
“母親為著大哥,大姐,必會放手一搏。紫薇,明日早些叫我,我親自到廚房給母親熬些清粥。”
紫薇心疼的看著自家的小姐,又低下頭忙碌起來。
“小姐金玉嬌貴般的人兒,這些粗活讓奴婢們做便行了,何必非要事事親自動手。夫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心疼的。”
鳶尾垂下眼瞼,輕嘆一聲。
“紫薇,夫人這些年待我不薄,她病成這樣,做女兒的心里瞧著……不過是煮碗清粥,又辛苦得到哪里去。”
紫薇包完最后一只手,松了口氣道:“快到初一了,夏姨娘那頭,小姐這個月也該去請個安,不若明日一道……”
“不必了!”
鳶尾沉了臉,一絲笑意也無。
“姨娘在佛堂清修,母親病了,這個月我就不去打擾了,回頭你替我走上一遭便是!”
紫薇心中一緊,立刻識相的閉上了嘴,再不敢多言半句。
高府西北角,有一處湖,湖邊有座暖閣,暖閣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明月閣。
今日上的是琴棋書畫中的琴課,而這一次,林西同府里其它三位小姐的貼身奴婢一同,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了暖閣,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授課的琴師姓鄒,名一凌,字子墨。一聽名字,便可知其人玉樹臨風,文質彬彬,應該是一名奶油書生。
林西私底下認為,奶油是沒錯,不過應該是個老生,合稱奶油老生。
林西用腳扯頭想也能想明白,四個如花似玉,青春蓬勃的大家小姐,怎么可能請個奶油小生授琴課。萬一小姐們春心大動,與那小生眉來眼去,暗傳情愫,授著授著,就授到了后花園,花叢中,高家人別說腸子悔青了,就是腸子扯斷了,也沒地哭去。
老先生十指纖纖,奏著凄凄切切的曲子,聽得林西半邊的牙直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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