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沖喘著粗氣,聲音也變得顫抖,震驚的望著形如瘋魔的杜隆源。那上千騎兵可是最后的底牌,有這上千騎兵存在,還有殿后的可能,現在就把這些騎兵派出來,無異于自斷后路了,沒有了這些騎兵,臨時大營幾千士卒只能死戰卡其威爾河,絕無后退的可能,“不可啊,杜將軍,這些騎兵可是我們最后的籌碼啊。”
“還愣著做什么?難道杜某人的話還不夠明白么?把他們派上來吧,此時局面,唯有破釜沉舟,才可能有一線生機,任由日耳曼人沖垮左翼,我們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快去吧,再敢耽擱,就別怪杜某人不講情面了”廝殺半天,杜隆源全身散發著一股嗜血戾氣,羅沖等人是怎么想的,杜隆源心知肚明。說到底,這些人還是沒有做好死戰不退的打算,還存著靠騎兵后撤的心思,哼哼,現在就先把這些人的后路斷掉,這種時候了,還玩那么多小心思,純屬是找死。看到杜隆源猩紅的雙眼,羅沖心神一凜,再不敢多言。
片刻之后,準備多時的上前古鎮騎兵在一名魁梧大漢的帶領下朝著左翼沖去,此時左翼已經被日耳曼人打個對穿,步兵陣型要抵擋正面之敵,又要面對側翼切割沖擊,根本顧不過來,整個步兵陣型被搞得漏洞百出。古鎮騎兵終于到來,迎著那條缺口直接沖了過去,兩方騎兵,一方銀甲如水,一方黑紅遍地,轉眼間就碰撞在一起。陣型無法展開,又要顧及兩側騎兵,根本無法結連環馬,古鎮騎兵只能正面硬撼。正面碰撞,沒有半點技巧,勇者勝利,弱者死亡,戰馬沖撞,響起刺耳的嘶鳴聲,一匹戰馬被撞到脖子,巨大的沖擊力下,脖子一歪,龐大的身軀往一邊倒去,四肢掙扎,濺起無數泥土,身后的騎兵收不住沖勢,馬蹄踏上去,就在肚子上踩出碗口大的窟窿。
戰場廝殺,騎兵對壘,一點都不像傳說中那般美好,只有慘烈、鮮血、暴戾、碎肉。在旁人眼中,氣勢磅礴的騎兵對戰,對于那些騎兵來說,卻是最殘酷的戰斗。古鎮騎兵于龍門沙漠起家,自成立起,便秉承著進如火,退如風的原則,沒有軍令,站到最后一兵一卒也決不后撤。歷經戰火錘煉,古鎮騎兵的赫赫威名是無數先輩用鮮血換來的,這份榮耀,絕對不能葬送在卡其威爾河。每一個古鎮騎兵,都是一名視死如歸的勇士,最殘酷的戰斗面前,藍盾騎兵和紅袍騎兵終于露出一絲破綻。紅袍騎士們雖然裝備精良,注重榮譽,可他們畢竟沒怎么經歷過大的戰陣,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動搖,再加上兩方騎兵混在一起,缺少配合,藍盾騎兵以及紅袍騎士竟然被逼的往后縮去,可這個時候后邊的日耳曼騎兵還在蜂擁往前,再加上兩側定國軍步卒擠壓過來,缺口處的日耳曼騎兵再也沖不起來。騎兵一旦沖不起來,那就成了沒了牙的老虎。
許多藍盾騎兵也開始慌了,豐富的戰場經驗告訴他們,這個時候必須后撤才行,一旦被困在缺口處,就會被憤怒的東方人給吞掉,一名千夫長雙目一瞪,揮手刺死一名胡亂沖撞的紅袍騎士,“別往前沖了,所有人往后退,后邊的人調頭,還他娘的沖,要把我們送到東方人嘴里去么?”
連著殺了好幾個胡亂沖擊陣型的日耳曼騎兵,后方的沖勢終于弱下來,而古鎮騎兵卻毫不客氣的咬上來。陷入缺口處的日耳曼騎兵哪還敢多想,調轉馬頭直接往后逃竄。日耳曼人的反應足夠迅速,即使這樣,還是丟下了兩百多名騎兵。同樣,杜隆源所部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手里的籌碼盡數打了出來,就像脫光了衣服,再不可能有什么變化了。眼看著自己的人被打回來,拜思爾氣的雙眉倒豎,額頭上爬滿了黑線,猙獰的表情,仿佛要吞食活人一般,“繼續沖,東方人連那點騎兵都派了上來,已經沒有了退路,殺光他們。”
“殺光他們”在拜思爾的號召下,日耳曼人重新集聚士氣,以錐形陣再次沖擊步兵大陣,日耳曼人也學聰明了許多。一些騎兵主動下馬但當步兵,還從樺樹林砍了一些木頭做撞城木,重步兵、盾牌、撞城木,再加上騎兵突擊,哪怕定國軍的盾牌陣防護力極佳,也被沖擊的搖搖欲墜。幾十個人扛著一根撞城木,每一下都像千鈞重錘,半個時辰后,隨著越來越多的盾牌兵被撞散,整個前方盾牌陣到處布滿了裂痕。到這個時候,杜隆源也只能干瞪眼,毫無辦法,他就是有通天之能,也彌補不了實力上的差距。中路盾牌陣倒塌,就像多米諾骨牌,兩側受到影響,失去策應,紛紛被沖垮,決堤至下,防護盾牌陣被一層層剝開,杜隆源氣血上涌,扯著嗓子高吼道,“兄弟們,跟這幫狗東西拼了,便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死戰不退,不死不休。死戰不退,不死不休....”杜隆源身先士卒,鮮血染紅,受到他的激勵,將士們群情激奮,再無恐懼,生也好,死也罷,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綻放一點色彩。一個個定國軍士兵,宛若無情的死士,瘋狂的人,都是可怕的。一名普通的長槍兵,勇敢的持著長槍直挺挺的刺向一匹戰馬脖頸,戰馬痛苦的悲鳴傳入耳中,但騎兵速度太快了,慣性之下,戰馬的身體也撞向那名長槍兵,將他撞得飛退兩丈,胸膛坍塌,嘴角不斷咳著血。馬背上的紅袍騎士摔在地上,落得個灰頭土臉,轉頭看向戰馬,只見心愛的戰馬不斷悲鳴,生命的氣息越來越弱。紅袍騎士怒了,戰馬對于騎兵就像親人朋友,現在卻被一名卑微的長槍兵取走性命,從地上爬起來,握緊闊劍,紅袍騎士發出震天的怒吼,“賤人,我殺了你...啊....殺了你....”
三兩步跑過去,闊劍向下,猛地貫穿了長槍兵的胸膛,鮮血噴涌而出,可是紅袍騎士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憤怒已經淹沒了理智,闊劍不斷往下刺著,直到將長槍兵的胸膛刺成一堆碎肉。殘酷的戰場上,每一名士兵都是一頭嗜血的野獸,沒有技巧,沒有仁慈,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殺死對方,胳膊斷了、耳朵沒了,只要活著,就要拼下去。誰都沒有后退,直到有一方徹底死干凈,古鎮騎兵終于結起了連環馬,他們繞過混戰的人群,目標直指石橋處的日耳曼騎兵大陣。觀眾猛士,視死如歸,赳赳秦風,熊熊烈火,連環馬再現,拜思爾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交手這么多次,他太清楚連環馬的威力了,“不要沖,正面擋住對方,弓箭手準備,把所有箭矢射上去。”
了解連環馬的威力,所以拜思爾聰明的選擇了不去對沖,傳統的騎兵對沖,只會讓連環馬發揮作用。只要正面擋住這支騎兵,沒有了速度,慢慢磨,也能把這些東方騎兵給磨死。沒有重騎兵在前方開路,光靠連環馬,是很難撕開防線的。紅袍騎士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傳說中的連環馬,雖然拜思爾的命令聽上去有些窩囊,可他們沒有表示異議,之前的戰斗,已經讓他們認識到經驗有多重要了。連環馬速度不慢,轉眼間便沖了過來,日耳曼人組成緊密的陣型,重騎兵在前,鐵槍平伸,砰的一下,兩股洪流再次碰撞在一起,鐵索連環,猶如狂風,前排的重騎兵被掃倒一片,重騎槍刺過來,也有不少連環馬騎兵掉落馬下。幾名紅袍騎士千夫長也露出了駭然之色,這可是最精銳的重騎兵啊,沒想到一個照面之下,竟然被對方掃倒一片。
紅袍騎士們還是不太了解古鎮騎兵,這些古鎮騎兵身穿魚鱗鎖子甲,防護力并不比重騎兵差多少,加上重量輕了許多,所以更加靈活。當初武州城下,古鎮騎兵第一次亮相,就以正面對沖,贏了最為精銳的西京騎兵鐵浮屠。可以說對沖之下,以古鎮騎兵的防護力加上連環鐵索的威力,根本不輸任何人。拜思爾是吃虧吃出經驗來了,如果還是正常的騎兵對沖,估計倒下的更多,限制不了對方的速度,整個騎兵主力非得讓這股連環馬搞亂不可。
前排重騎兵倒下一片,但效果也非常明顯,日耳曼騎兵不往前沖,依舊維持著緊密陣型,連環馬沖勢受阻,速度也降了下來。沒有了速度,就只能正面廝殺,連環馬無法沖到人群之中,鋒利的鐵索也就失去了作用。而日耳曼騎兵有著絕對的數量優勢,拜思爾大手一揮,兩千多名日耳曼騎兵從兩側開始包抄,不久之后,就將幾百名古鎮騎兵圍在中間,活動空間越來越小,他們只能撤去鐵索,開始各自為戰,在大量的日耳曼騎兵絞殺下,古鎮騎兵一個個倒下。杜隆源只能眼睜睜看著連環馬被困,卻毫無辦法,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不是他能改變得了的。
久久之后,拜思爾終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連環馬覆滅,對方的步兵大陣被切割的零零散散,再有一個時辰,這股殘兵就會被殺的一干二凈。自從東征退卻以來,從沒有如此勝利過。紅袍騎士們也放下了高傲的性子,那幾百名東方騎兵,還震撼著每個人的心。區區不到一千騎兵,愣是硬生生折損了一千五百多日耳曼騎士,這種勝利實在是太慘烈了。之前還覺得洛泰爾派近萬騎兵突襲卡其威爾河有些小題大做,現在看來,完全有必要。同等兵力下,以東方人表現出來的勇猛,根本拿不下卡其威爾河的。
整條卡其威爾河變成血色洪流,長河之中,裹著無數虛妄的靈魂。拜思爾等待著最后一刻,他太久沒有體驗到這種勝利的感覺了。嗚嗚嗚....突然在東方響起一陣隆隆的聲音,那聲音在茫茫四野擴散,聽上去又是那般熟悉。許多紅袍騎士臉上露出狐疑的神情,他們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么。拜思爾收起了笑容,眉宇間的神情就像化不開的萬年寒冰,慢慢的大地開始顫抖,遠方一個銀光燦燦的身影披著陽光,在地平線冒出,一個,接著是兩個,最后變成一條銀色洪流。鋪天蓋地的銀甲騎兵,攜裹著滔天的氣勢,在這股洪流面前,一切都像螞蟻一般脆弱。是東方人最為精銳的古鎮騎兵,這次他們是重兵出擊,目測上去,騎兵如潮水,人數不在五千之下。
“撤”久久之后,拜思爾只說出一個字,聲音里充滿了不甘和憤怒,如果身負神力,他能一拳轟碎一座大山,心中的怒火可以燒掉茫茫樺樹林。明明就要勝利了,明明就要剿滅對方殘兵了,為什么東方人的騎兵卻到了。為什么會這樣,東方人有援兵,自己的援兵在哪里。好不容易渡過卡其威爾河,現在又要退回去。
日耳曼騎兵執行著拜思爾的軍令,他們不甘心的后撤著,就連那些高傲自大的紅袍騎士也沒有半點猶豫,他們都清楚,一旦被對方主力騎兵拿下石橋,那北岸所有人都得覆沒。當然,那些陷入纏斗中的騎兵短時間內無法撤下來,但現在能撤出去多少就撤多少,越是耽擱下去,越容易出大問題。發兵去救那些陷入纏斗中的人,拜思爾也想這么做,那里可有一千多名藍盾騎兵呢,都是英勇的多瑙河子弟。可理智告訴拜思爾,絕對不能派兵,只能靠他們自己,這個時候,東方人就希望更多的日耳曼勇士留在北岸呢。千夫長們催促著麾下騎兵,看到有人去撿地上的箭矢,直接上去就是一腳,“趕緊撤,什么都不要管,你這個蠢貨,想死在這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