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犯人即將被押解上路。韓健從十里亭走出,亭外一小片空地上,林小云仍舊拿著林小夙精心為他準備好的飯菜在吃。韓健過去見蘇廷夏之前他就在扒拉著吃,回來還沒吃完,韓健心說這碗可夠大的。
“……到南邊,別跟人惹是生非,有事要忍著,過幾年勞役結束你就回來了。”林小夙瞧瞧抹著眼淚說道。
“行了小姨,我說了很多次,我是去從軍,不是去干苦役。舅舅他想從軍還不得呢,我一定會干出個名堂給舅舅瞧瞧。”林小云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前程,就好像被發配充軍,他就能揚名立萬一樣。
發配從軍的罪犯,做的是最苦的差事,可能是從戰場上搬尸體,也可能是在沖鋒陷陣時當炮灰。韓健無奈搖搖頭,這林小云愣頭青一般,跟他說什么也不懂。
很快,衙差便開始招呼犯人要一起上路,到最后時候,林小云才終于忍不住,大淚一流,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再也收不住。
“舅舅,你看著,我這趟去,一年當校尉,三年我升個將軍回來。看誰還瞧不起我!”林小云發了他的豪言壯語。
林詹沒多言,他也不想打擊林小云,只是安慰幾句。
日頭老高,十里亭卻被送別的哭泣聲籠罩,像是哭喪一般。
韓健沒久留,招呼著林詹和林小夙,一行人要回城去。林小夙卻望著南方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回城的路上,林詹策馬靠近韓健這面,感激道:“少公子,小云這次不用砍頭,全憑您走動,這才保全了他一條性命。本來林某人已不知如何報答,卻還……得少公子賞識,我哪里是為官的材料?”
韓健笑道:“林兄過謙了,林兄得到破格提拔,那是林兄自己的本事。我可沒幫上什么忙。”
韓健說的倒是實話,韓健還沒等給林詹走動,女皇主動提出給林詹升官。這主要還是跟女皇微服出游時,韓健等人在女皇面前說其好話。又是捉拿悍匪,又是一招制服西王大將,女皇也會有愛才之心,順帶做個順水人情給他東王,唯才是用和賣人情兩不誤。
林詹慚愧一笑道:“這次,說什么也要讓在下宴請少公子一次,選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在雅舍,在下做東。”
韓健心說林小夙現在在清虛雅舍當臨時大掌柜,林詹過去請客不是圖省錢吧?現在都知道清虛雅舍是東王府的產業,請客選在清虛雅舍總讓韓健感覺怪怪的。
韓健沒拒絕,他相信林詹不會像黃烈那般最后來個吃飯不給錢。
回到城里,林詹要先回廷尉府,韓健和司馬藉則直接去了清虛雅舍。到清虛雅舍二樓,卻見楊曦坐在桌前,手上拿著基本書冊,正不時四下張望。
“韓兄,你可算回來了。”楊曦見到韓健,緊忙迎上前。
司馬藉笑道:“楊公子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你這是嗅到風知道今天有人請客,才早點過來占位子的吧?”
司馬藉完全是閑的沒事打趣楊曦,楊曦則聽的一頭霧水。韓健道:“楊公子有事?”
“有啊。”楊曦緊忙道,“家姐剛給我和三哥派了個差事,讓我們一起監督夏糧入庫,我對這些東西不太懂,想起韓兄在庫司任差,便想找韓兄來幫忙。”
韓健心里琢磨,監督夏糧入庫?這算什么差事?當下城外夏收基本完畢,眼看要夏糧入庫不假,但這還要人監督?犯得著派出兩個皇子?
楊曦見韓健遲疑,不由問道:“韓兄可是有為難之處?若有的話,直說無妨,回頭我再仔細問問家姐。”
韓健很想說,庫司的事我也不懂。但再一想,他在其位不謀其政,回頭楊曦這個大嘴巴再告訴女皇,女皇定然會認為他辦事不盡心。
“行。”韓健爽快地答應,“明日我帶你去庫司走走。陛下可是有給你安排輔佐之人?”
楊曦很無奈搖搖頭。
韓健心想這事可能會有些麻煩,監督夏糧入庫,事情說簡單簡單,說不簡單也不簡單。韓健也實在想不出是怎么個“監督”法,難道是看著把糧食入庫,然后比照一下入庫清單?倆外行去監督庫司那些內行,能監督出個門道就怪了。
“那你兄長那邊,可有人幫忙?”韓健問道。
楊曦再搖頭道:“不知道。姐姐沒給我們安排人手,只是說,誰做的好,可能會立誰為太子,所以三哥這次肯定會盡力。”
韓健瞅楊曦一眼,問道:“你對此事如何看待?”
“我……我也一樣,就算當不成太子,我也想幫姐姐分憂。”
韓健心里感慨,這可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眼下楊曦馬上就可能被立為太子,然后被送到南齊去,韓健在想,有什么辦法可以轉圜,令楊余立為太子來接替出使的差事?難道幫楊曦打退堂鼓,暗中幫楊余順利完成監督夏糧入庫的差事?
韓健感覺很為難,他連對此事做的好壞的判斷標準都不清楚,怎樣監督為好?如何算是完成差事?最后只要是夏糧順利入庫就算完?可魏朝就一個庫司,楊曦和楊余說到底做的是同一件事,一個做的好,另一個怎么才算不好?
韓健拿過楊曦手上的書冊看過,都是往年庫司的一些入庫清單,是由庫司上報給朝廷,朝廷備案用以復查和審核的。韓健看了看,數字不是用阿拉伯數字,光看那些數目字就讓他有些頭疼。
“韓兄,這里只是一部分,還有很多在宮里我沒拿出來。你等我回去拿。”楊曦說完,一路小跑下樓,看樣子是回皇宮搬賬冊去了。
相比于楊曦的用心,韓健則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楊曦一走,韓健直接把眼前的冊子晾到一邊。
“楊公子人呢?”司馬藉下樓去了趟茅房,回來發現楊曦已不在,只有韓健一個人坐在桌前悠閑地喝茶。
“回宮去了吧,不知道。”韓健隨口道。
“這楊公子,我看他現在好像離了少公子你不行,但凡有事他就跑來。”司馬藉說著,卻發現韓健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事情,“少公子,你在思慮何事?”
韓健稍稍收回心神,道:“我在想怎么落井下石。”
“誰落井,下誰的石頭?”司馬藉瞪起眼問道。
韓健一嘆道:“當然是楊公子,這次他請我幫忙,我不會幫他把事情辦成,只會幫他把事情辦砸。或許只有如此,他才能繼續留在洛陽城,閑來無事就跑來吃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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