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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藉能在江北遇上李山野,是始料未及的,他在沿途也曾留意過是否有追兵而無所發現,李山野卻能神不知鬼不覺跟蹤到江北的客棧還能準確找到他,這說明李山野不單單只是個普通的山野隱士,也許李山野幕后有自己的情報網絡。
不論與李山野打賭的可行性,司馬藉沒必要跟這樣一個曾經對他有恩惠甚至是亦師亦友的人物面前擺譜,而李山野所提的賭約本身也不太過分。司馬藉之所以想金陵回北方,主要是在南方已經沒有歸屬感,若是女皇和惠王能冰釋前嫌,而且如同李山野所說的那樣,親自來請他回去的話,他是沒理由不答應的。
就在司馬藉答應李山野賭約的同時,北方由韓健派出迎接司馬藉回朝的情報人員也在秘密找尋著司馬藉的下落,本身司馬藉在北歸金陵途中遇刺事件后就藏匿不出,甚至斷了與韓健的聯絡,想找到他還是很困難的。但在司馬藉年底時去信洛陽后,韓健方得知這位老友還算安好,又知司馬藉有歸意,馬上派出大批的人員前去接應,但因事起倉促,北方的細作很難在司馬藉秘密北上的途中找尋到他。
“公子,剛才好像有人來。”煥兒迷迷糊糊睡醒,還有些朦朧,但司馬藉已經讓她收拾東西準備連夜離開。
“的確剛有人來,是讓我們回金陵的。”司馬藉如實道。
煥兒想了想道:“那公子回去嗎?”
司馬藉微微搖頭,連他自己都不知何去何從,也就無法回答煥兒。他讓煥兒收拾了東西連夜走,是因為客棧里的人已經對他起了歹心,就算李山野暫時將那些人制服,可李山野要趕著回金陵城不能留下照顧,而本身司馬藉的武功又稀疏平常還要保護煥兒,只能是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因為不能從門口,二人也只能跳窗戶,從二樓順著房檐下去。好在外面也不是很高,等煥兒從上面跳下來還顯得驚魂未定,在她心目中,她更傾向于回金陵城。就算金陵城也并非她的故鄉,可好歹那是南朝的都城,隨時都可以回故鄉徐定去看看,一旦到了北朝,她就真的是身在異鄉一切都只能憑靠司馬藉。
連夜出發。道路顯得很漆黑,司馬藉心中也在打鼓。
在江水以南的地界,好歹有漕幫的勢力,他手頭上的路引也是通過漕幫的關系得來的,可到了江北,就完全是陌生的地界,他南下時走的是官道沿途都有南朝官兵護送,此番北上他則要小心避開官府的設卡,免得自己的路引敗露了身份。
走到快天亮時,終于看到一處小村莊。說明周圍是有人煙的,司馬藉想了想還是不敢到山村中接觸地方人,只好跟煥兒暫時在山野間露宿,要等到天明走到大一點的城鎮,再找客棧落腳。
煥兒雖然是貧苦出身,但她生在官府中,平日里練習歌舞也不用耗費太大的體力,沒經過這么長途跋涉的走山路,才到黎明時就已經快走不動路。下山坡的時候又因為崴了腳,煥兒已經徹底沒法再走。司馬藉只好帶她走下山路去找官道,也只能希望以在官道上租來馬車,先過了揚州的地界再說。
“公子,要是您嫌奴婢累贅的話。便自行去了,奴婢不怪公子。”煥兒被司馬藉背著,有些內疚,她畢竟是奴婢,連跟司馬藉對視都不敢,更別說讓當主子的來服侍她了。
司馬藉走路仍舊沉穩。微微一嘆道:“扔下你,我恐怕也沒面目見人了。”
終于到了官道,在沿途的驛站雇了馬車,總算才不用兩條腿走路,因為司馬藉的路引只是能從金陵到揚州,因而司馬藉也只能先讓馬車往揚州城外去,走一步看一步。
官道上似乎并不太平,就算是在正月里,仍舊有大批的難民南下,這些難民都是舉家南遷,衣衫襤褸倒也不至于,倒更好像時集體的遷徙。因為北上的官道經常被阻隔,馬車走走停停也行不快。
“小哥,北邊到底怎回事?”司馬藉問趕車的車夫道。
年輕的車夫嘆道:“要打仗了,誰不想圖個安穩,沒辦法,誰叫咱朝廷無力,地方的那些官老爺一個個都想著怎么中飽私囊,也沒工夫管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北邊的兵馬一過來,北邊的州府一準投降,到時候百姓就要遭殃。”
司馬藉道:“北朝的皇帝總算英明,不至于讓士兵滋擾百姓吧?”
年輕車夫冷笑道:“那可不一定,本來就是敵國,聽說北邊有個姓蘇的將軍,那可真厲害的緊,連他自己百姓的東西都搶,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偏偏成了北朝的大將軍,現在再來我們南邊,這揚州城還不被他給夷平了?”
司馬藉心中有些無奈,雖然這年輕車夫說的話未必都可信,但關于蘇廷夏的事他還是很清楚的。南朝現在以兵馬實力來論,無法跟北朝的兵馬正面抗衡,便以各種方式來加以中傷,偏偏魏朝的蘇廷夏就是這樣一個反面的典型,南朝江北的百姓在被官府一頓輿論的威嚇之后,畢竟不能留下來當待宰羔羊,只好舉家遷徙。
司馬藉沒去解釋什么,因為本來就沒什么好解釋的,蘇廷夏的事想瞞是瞞不住的,別說是南朝人,連他這個土生土長的北朝人也理解不了為何韓健這兩年會如此重用蘇廷夏,還任由蘇廷夏和他的部下任意妄為。
煥兒聽了倒是有些緊張,抱著雙膝似乎有幾分害怕道:“公子,那個蘇……將軍,真的會殺人嗎?”
司馬藉笑了笑道:“戰場上哪有不死人的?你放心,我們到了北朝,沒人會對我們不利。”
話是如此說,但司馬藉心里也沒底,若是他能到洛陽,那自然是有韓健這個皇帝來給他撐腰,可在地方上哪里會有人對他另眼相看?誰管你是誰,只要有錢有糧,都可能被搶奪,更何況他身上連北朝的路引都沒有。過了邊境近乎是寸步難行。
馬車抵達揚州城南時已經過了晌午,司馬藉付了車資,推醒睡的有些迷糊的煥兒,二人下了馬車。
因為南朝和北朝關系緊張的緣故。揚州城外已經非常蕭索,別說是客棧,連個擺攤的攤販都沒有,要落榻休息只能到城內去。司馬藉原本想繼續趕路,但見煥兒因為休息不足紅紅的眼圈。心中有幾分心疼,只好先進城再做盤算。
誰知道在進城時又遇到一些麻煩,城門的守備官兵只開放了小門讓百姓進出城,實際上出城的很少,進城的人倒是大批,畢竟都想進城尋求庇護,但若是身著稍微有些邋遢,或者是出不起進城稅的人,一律不被放行進城。好端端的揚州城門,也成為地方軍將撈油水的途徑。
“這位官爺。您行行好,我們夫妻二人眼下銀子不多,進城一天,便會出城。”司馬藉就算再高傲,也只能低聲下氣去跟守門的官兵求情。司馬藉和煥兒包袱里盤纏是不少,但因為銀子用來不便,銀票又無處兌換,身上碎銀子不多,卻也無法滿足城門士兵的胃口。
守城門的小門官面帶冷笑道:“想進城,出不夠銀子就別想。二兩銀子那是昨天的價,今天要是一人少于五兩就別想進城。”
司馬藉簡直是無語,這些守城門的無端也趁火打劫,一人進城就要五兩銀子。也難怪百姓要去逃難。司馬藉很清楚南朝和北朝的制度,在戰時或者臨近戰時,地方州府郡城是要無條件接納百姓進城的,揚州城曾在二十年前經歷過魏朝和齊朝的那場大戰,地方官竟然還拿戰爭來攥取百姓的錢財,這是司馬藉所不能容忍的。
但司馬藉畢竟也只是個逃難的。眼下沒法拿出十兩銀子的進門資費,又不想讓煥兒當晚露宿荒野,他也只能慷慨大方一次,把包袱里千素櫟塞給他的銀票拿了出來。
“五十兩?不會有假吧?”
當司馬藉把銀票拿出來之后,守城門的個個驚訝無比,雖然當天也放行了一些人進城,但一次邊拿出大額銀票的人卻是僅見。一堆人圍上來在查驗過銀票之后,那兵頭才打量著司馬藉道:“看在你這么心誠的份上,就進去,不過還是要給我們一點茶水錢。”
城門官顯然是惦記著剛才司馬藉拿出來的那些碎銀子,司馬藉只好再將一點碎銀子送上去,他跟煥兒這才被準允進城。
“世道艱難,也不過如此了。”司馬藉感慨道。
煥兒雖然聽在耳中,卻跟在旁邊不言語,對她而言,身邊有司馬藉才是最重要的,少了司馬藉,她跟城外那些逃難的難民沒有區別,甚至還不如那些難民。
原本司馬藉以為進城邊萬事大吉,等到了客棧,才知道什么是上行下效。
客棧住宿一日的價錢,從平日里幾十文錢猛漲到二兩銀子一間客房,還只是住一天的價錢。也是司馬藉之前留了一點心眼,把碎銀子留下一些方便住宿和飲食,才不至于進城而露宿街頭。
等付了銀子被店小二帶進客房,才知道也不是什么天字上房,而只是普通的客房,一間不分里進和外間的小屋子,還有一張供住宿的床榻而已。
“將就對付一晚便可,明天我們邊重新。”司馬藉對煥兒道。
旁邊把熱水送進來的小二笑道:“這位客官可挺有意思的,拿著從金陵往揚州來的路引,卻說還要上路,難不成是要往北邊去?”
“非也,只是來探親。”司馬藉道。
店小二苦笑道:“想來還是在這城里安穩,外面兵荒馬亂的,越往北越是如此。雖然揚州跟金陵城只是隔了一道大江,可一處是等著被遺棄的城,另一邊就是皇城腳下,待遇不同啊。龍氣終究是過不了這江水。”
司馬藉聽那小小二的感慨,心中也有些異樣。如今齊朝朝廷自知兵力不足,早就有舍棄江北而以江水為天塹來阻擋北朝兵馬南下的打算,店小二如此的感慨也是實情。
就算如今揚州城里的人,一個個都在提心吊膽,他們生怕第一個殺到城下的是蘇廷夏的人馬,到時可能遭遇的就會是,在城里反而更加危險。
司馬藉原本還想在城里用餐不用吃干糧,到了城里才知道眼下物價飛漲,就連客棧里也不提供餐食,積谷防饑之下,城中但凡與糧食物資掛鉤的商鋪都關門歇業,這與金陵城中仍舊是歌舞升平的景象大相徑庭。
“還是吃干糧吧。”司馬藉對煥兒道,“好在有熱水,不過看來是沒法沐浴了。人在旅途不能奢求事事皆備,只能回到江都再說。”
煥兒點點頭,手里捧著干糧吃了兩口,但她已經顯得很困頓,卻是望著司馬藉道:“公子……是江都人嗎?”
“你不知道?哦,看來是以前未曾說及了。”司馬藉想了想,他跟煥兒認識的時間不短了,但也從來沒交心過,總是有種相敬如賓的感覺,而沒有一家人的相濡以沫,倒是煥兒把他當作是依靠。
司馬藉也有些累,卻是讓煥兒睡在床榻上,而他繼續在椅子上睡覺。就在司馬藉入睡之后,卻被街道上的嘈雜聲給吵醒。
“什么事?”司馬藉只好推開門問匆忙跑過去的店小二。
“打仗了,北邊有騎兵劫掠到揚州城下。可能大軍就要打過來了。”店小二好像是通報一樣大聲喊道。
司馬藉無奈搖搖頭,現在正是流言滿天飛的時候,他很清楚現在兩朝的形勢,算算日子,北朝的兵馬還沒南下過黃河,這就能殺到揚州城來?要開戰也要等三四月份以后,但現在一點點的動靜都足以讓戰區的百姓如驚弓之鳥。
司馬藉沒再多問,還是先回到客房里繼續休息。
司馬藉幾天都沒休息好,一覺卻是睡到夜里。等司馬藉睡醒,煥兒還在沉沉睡著,他走出客房想去找茅廁,街道上又有馬蹄轟鳴聲。
“聽說南邊來大官了,好像是整頓軍務的,到底是誰也不知道。”店小二是整個客棧里最忙活的人,也負責將那有譜沒譜的話傳遞給客棧里的客人知曉。(未完待續。)